黑山老妖一下折损了两千年的修为,在阴间的势力也急剧收缩了一半。他趴在床上,越想越气。
无数个声音在他耳边狰狞:
“报仇!”
“报仇!”
“岑元子骗了你,报仇!”
这些声音都是他吞噬的魂魄,死后自然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往日不觉得,到关键时刻黑山老妖终于觉得它们十分吵闹。
不能报仇……
岑元子有娘娘护着,如果他为这件事去报仇……
“报仇!”
“报仇!”
“她骗了你!”
“没有人可以欺骗黑山君!”
黑山老妖头痛欲裂,终于忍不住咆哮:“闭嘴!”
身体里的那些声音终于被镇住,不敢说话。黑山老妖急促地呼吸着,尽管心还是焦躁不已,但耳根子终于清净下来。
“这是怎么了?大老远就听到你说闭嘴?谁惹你生气了吗?”
门在这时被推开,一道头顶战盔,身着铠甲,束腰勒带,模样十分威武的高大男人走了进来。
黑山老妖听出来的人是谁,他费力要从床上爬起来,那男人笑道:“你我的关系,哪用得着你爬起来?快趴着吧。”
说着吹了口气,黑山老妖就又趴在床上了。
黑山老妖满脸羞愧:“哪里能劳动卞城王为某来这么一趟?”
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司掌唤大地狱及枉死城的第六殿阎王卞城王——毕元宾。
“瞧你这话说的。你平日也帮了本王不少忙,本王还指望着你快些恢复,继续帮本王做事。只是来看看你,算得了什么?”随后卞城王关心地问,“你身上的伤,不打紧吧?府上可还有药?”
“劳累卞城王记挂。只是这天雷底下受的伤,哪是那么好愈合的?”黑山老妖苦笑道。
卞城王便皱眉:“岑元子此举确实狠了一些。不过是一个凡人,虽然是阳间官员,可你又未曾酿成大祸。竟然为了这芝麻小事惊动天庭。”
黑山老妖连忙道:“卞城王快别说了。岑元子在娘娘面前十分有面子,又是个小心眼爱记仇的……我倒也罢了,要是岑元子知道您在背后说她坏话,又去娘娘面前说几句,岂不是连累您跟着某一起吃挂落?”
卞城王面上浮现怒气:“怎么,她还想一手遮天不成?你也别怕。凭她怎么样,难道还敢让天庭也罚我两千年修为吗?”
黑山老妖只是苦笑。
卞城王则对岑元子极为不满起来,仗着娘娘的势就敢这么嚣张,要是让她成了圣,以后还不定怎么样呢。
这个念头一经生出,卞城王便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岑元子此人今日敢为了一个小小凡人,就削去黑山老妖一千年的修为,明日便敢听到一句她的坏话,再削去一个苦修之人的百年道行。这样的人,怎配为圣?
他对黑山老妖道:“黑山君请放心,本王一定不会对你的冤屈坐视不管。”
黑山老妖知晓在卞城王面前上眼药成功了,他面上不显,只愁苦道:“大人千万别为了某做些不值当的事,惹怒了岑元子……您且想想席方平,不过一介凡夫,竟然惊动了二郎显圣真君,前面的阎罗王现在都不知道搁哪里受苦呢。咱们这地府的人啊,到底不能跟天庭比。”
听到黑山老妖的话,卞城王也忍不住犹豫了一下。毕竟活生生、血淋淋的例子刚发生在他面前,到现在下任阎罗王是谁都还不清楚。
但是听到黑山老妖说的最后一句,卞城王顿时勃然大怒:“地府是受天庭辖管不错,可是她岑元子现在还不是天庭的人!本王倒要看看,她要怎么对付本王!”
成了。
黑山老妖掩下眼里的算计。
卞城王此人,在人世时便极为仗义,又武艺高强。在阴曹地府里当了那么多年的阎王,更是不知世事,只凭亲信之言便武断人好坏。是以他只要一挑拨,急公好义的卞城王便能轻易与岑元子对上。
岑元子啊岑元子,他倒要看看,尚未超脱六界,仍在万丈红尘之间的你,在一阎王面前,要怎么才能翻过人家的手掌心?
燕赤霞带着铃娘再次回到了庆泽县。
站在县衙门前,燕赤霞十分感慨:“还以为上次一走,起码有个两三年才回来呢。没想到才过两三个月,咱们就又回到了这里。”
铃娘道:“还不是因为师父你?说好了将聂小倩送去轮回,可人家非但没有去轮回,反而跟黑山老妖连起伙来,把大人坑害到了阴曹地府,差一点点,就死于非命。对了师父,岑元子现在可能还在县衙里呢,你想好怎么解释没有?”
燕赤霞一噎:“你这小妮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县衙的侧门经过通报很快打开,褚照顶着两个大黑眼圈,慢吞吞从里面走出来。
“褚定安啊——你眼圈怎么黑成这样?”
燕赤霞本想先打个招呼,然后叙叙旧情,可是当他的目光落在褚照的两个大黑眼圈时,他直接呆了。
这还是爱自己脸胜过爱自己命的褚照褚定安吗?
褚照没好气地说:“还能为什么?熬夜熬的。你们可真够慢的,花都要谢了才来。”
燕赤霞咳了一声,铃娘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还在那里赞同:“就是就是!我早就让师父赶紧动身,可他在路上那叫一个磨蹭,看到一个酒肆就要停下来喝酒,一喝酒就一定要喝的酩酊大醉。”
燕赤霞:“……”
褚照果然扬眉:“这么说燕大侠很是悠闲嘛。这样也好,我还愁怎么为你在岑元子面前说好话呢。现在看来,估计也用不上我。”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就要转身:“我还是去补觉吧。”
“诶诶褚定安!”燕赤霞急了,来不及瞪自己的逆徒,赶紧追上去,“你先别去补觉!好歹先带我去岑元子那啊!”
“岑元子就搁东厢房。”
“我一个人过去总不太好,你就带我去吧。”
“有什么不太好?你们修道之人不会也有男女大防吧?没有直接去不就行了?”
燕赤霞脚步一停,总觉得这句话带着满满的怨气。他迟疑:“你这是吃错什么药了?”
褚照不想跟他说话。他现在只要一看到燕赤霞,就会想到燕赤霞当日在他耳边苦口婆心的“这感情没有未来的”,然后心底就越发烦躁。
没有未来没有未来没有未来没有未来。
呸,他对岑元子又没有感情,怎么可能没有未来?褚照自欺欺人想。他才不会对那么一个不懂美丑的家伙有感情呢!所以说怎么可能没有未来了?
还有他爹也是,他和岑元子明明就是好朋友,扯袖子怎么了?他就爱扯岑元子袖子然后求她帮忙!居然非拎着他耳朵跟他说什么“男女大防”,这该死的封建礼教!
要是在现代,他想跟岑元子去哪玩就去哪玩,想怎么笑就怎么笑,哪个傻呗贱玩意敢对他说一句你不许跟异性一起出去玩,不许对异性笑?
哪像现在,他连跟岑元子说一句话,都要恭恭敬敬规规矩矩,连笑一下,都会被他爹当做轻佻。
他长得俊,笑起来风流蕴藉,似携桃李是他的错咯?
燕赤霞见褚照不说话,琢磨着估计是跟岑元子闹了别扭,这事他不好插嘴,就是有些头大。
算了算了,他该劝的都劝了,该说的都说了,连警告都给了。他总不能拉着褚照,婆婆叨叨把那些话再来一遍吧?
还是自己的事要紧。
他道:“我要跟岑元子说的事少了你可不成。你就不想知道聂小倩现在怎么样吗?”
褚照表示不想知道,不过如果他们说话少了他不成……
他扬起下巴:“那本县就勉强去一趟吧。”
还跟他拿起架子来了?燕赤霞啧啧。越发笃定他跟岑元子闹了别扭。
铃娘左顾右盼,就喊了句:“师父,你身边应该用不到徒儿了吧?我去找小青姐姐她们玩!”
燕赤霞摆了摆手,去呗。
一见到岑元子,燕赤霞的面色便凝重起来:“送聂小倩轮回的事出了些意外。”
这句话不说,纪岑也知道一定是出了意外。她道:“你当日不是亲自送她去轮回的吗?”
“是亲自送她去轮回。只是阴间十三站,自有规矩。我只能送她先到当地的土地庙里,让她先接受了土地神的审判和指引,才能去往黄泉路、望乡台。我本以为这不会有多大问题,毕竟树妖姥姥已经死了;哪里想到,树妖姥姥死之前,便答应了黑山老妖,让聂小倩做他的新夫人。”
说到这个,燕赤霞就满腹牢骚。
“前面都好好的,我还托土地神多照顾一二,就是到了望乡台出了意外。有个叫宁采臣的书生在那里,他的生机未绝,本不该出现在阴间。聂小倩瞧他可怜,便求了土地神,先送宁采臣回去再回来投胎。”
褚照听到这话,眼皮一跳,好呗,该遇到的人还是会遇到,缘分就是这样兜转不开。
“土地神念在我的面子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答应,聂小倩便送宁采臣回转阳间。期间一直用自己的法力,护着他不受阴间瘴气的伤害。就是那么一送,让黑山老妖发现了她,不仅抓走了那个书生,还威胁聂小倩必须将褚定安骗回去,不然就杀了那个书生。”
纪岑抿了口茶水,她对这些恩怨情仇不感兴趣,她只关心一个:“所以她就为了一个书生,将她的救命恩人骗去了枉死城?”
这话说的讥讽之意甚浓,连燕赤霞都听出来了。
他心里叹了口气,道:“她大抵是觉得那书生本应该不用受这样的苦难,是自己连累了他,所以一定要把他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