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知道老爹老娘正在往庆泽县赶的褚照,如今十分惬意地站在田埂上,眺望耕作的百姓。
谢必安跟他并肩站在田埂上,察觉到他心情很好,他笑道:“知道县衙的人都回来了,就那么高兴?”
“不止为了这个高兴。”褚照从来就是个爱分享的人,他指着部分田地里新插上的秧苗,“谢兄且看,那些秧苗。你有没有发现什么不同?”
谢必安仔细看了看:“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同。不过褚照你既然那么说了,这秧苗肯定不一般。”
褚照就很得意地翘了一下嘴角:“这是我让一些老农用南边来的小麦,与当地的小麦新杂交出来的一种麦子。不过具体结果怎么样还不知道。但是我相信,总有一天这个实验一定会成功的。”
“实验?”谢必安并没有把这小小的秧苗放在心上,反而对他口中说的实验很感兴趣。
“用最简单的话说,就是做许多个不同的例子,然后从中选出最典型最有用的例子。”褚照笑着说。
谢必安点头:“倒是有趣。”
他在庆泽县住了一天,算是知道岑元子那个性子的人,怎么也会那么照顾这个小子了。嘴甜会说话,还有许多新奇大胆的主意,在他身边似乎总有许多新鲜事,要不是他还有公务在身,真想再多待几天。
褚照知道谢必安要走,十分热情地又给他提了一只炸鸡和烤鸭回去,直被谢必安夸“够朋友”。
谢必安很高兴地提着鸡鸭打道回府,当然,府还没走到,就看见了一张脸黑漆漆快要滴墨了的范无救。
此人正是通常与白无常一起双双出现的勾魂使者黑无常。
“无救啊!快来看快来看,那个凡人送我的炸鸡还有烤鸭!再买一壶酒,咱哥俩就可以对酌到天明了!”谢必安嘻嘻哈哈。
范无救冷哼一声。
“谁跟你是哥俩!谁跟你对酌到天明!”
谢必安噎了一下,然后嬉皮笑脸赖上去:“当然是我谢必安的好兄弟范无救啦!怎么样,昨天忙不忙?是不是勾魂勾辛苦了?”
范无救很想把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推开,但是他到底没有,而是阴阳怪气地说:“你在阳间玩的很好很畅快啊。别人又是好酒又是好肉地招待,现在还提了只鸡和鸭回来——说来怎么那么快就回来了呢?对酌一晚上哪够,三晚上也不嫌多啊。”
谢必安重重地咳,然后讨好地说:“这不是想着无救兄一个人忙勾魂的事,一定十分辛苦吗?好了好了别生气了。我这不是回来处理公务了吗?走吧走吧。早点做完事,早点收工,然后咱们分了这两只鸡鸭。”
褚照送走谢必安,心里不是不轻松的。啊,又只剩下他一个人。清新的空气,湿润的土壤,广阔的天空,人世间是多么美好!
他神清气爽,随机走进一个百姓家里,问了问最近的情况,然后又被村长请去吃午饭。等到再回县衙,褚照人傻了。
“你,你怎么来了?”
他结结巴巴地说。
坐在桌边,喝着茶的岑元子淡淡抬眸:“不欢迎我?”
“怎么可能!”褚照立即跟被踩了尾巴似的说,“我不欢迎谁也不可能不欢迎你啊!这不是想着你事情那么多,哪有时间那么快来我这吗?话说你的事都做完了?不然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对了,你等了多久了?”
真奇怪,以前听他连珠炮似的一顿说,心里只觉得烦。可现在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了他的说话方式,再次听到,竟然有那么些顺耳。
“做完了。也没等多久。”
褚照也习惯了她问一答一。他拉开椅子坐下来,叭叭继续说:“还说呢。你昨天竟然不让我跟着你走,把我丢给谢必安。你到底知不知道,我跟一个勾魂使者待在一起,到底有多提心吊胆?我感觉我一个说错话,他就有可能把我魂也给勾走。”
说到最后一句,青年话里的委屈像是碗里的水,满得快要溢出来。
纪岑实在没觉得他哪里怕了,这不是好好的吗?
勉强安慰了他一句:“你要是普通人,谢必安可能就说勾就勾了。可你身上有官在身,他只要顾忌着不能牵扯人间太多因果,就不会轻易将你的魂勾走。”
褚照还是不满意,觉得她说得也太轻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呢?”
纪岑无奈:“那你要怎么样?”
褚照眨了眨眼睛,下一秒就嘿嘿笑着凑上前来:“岑元子,你最好了对不对?你一向最乐善好施,最义薄云天,最看不得我受苦受难了对不对?”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纪岑瞥了他一眼。
似在说,别废话,快说你要干嘛。
褚照就图穷匕见:“你那只纸鹤能不能送我,不拿回去啊。”
“你要那只纸鹤做什么?”纪岑皱眉。
褚照道:“我觉得我与它有缘。”
岑元子淡漠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褚照举手投降:“好吧,我猜这只纸鹤一定能承载你的意识,可以随时随地跟你联系的那种。”
纪岑的表情缓和了一些:“它确实可以。”
褚照就眼睛一亮,缠着她:“所以说嘛。你就送我嘛送我嘛送我嘛。你不知道当时我被黑山老妖捉去的时候,他们把皮索子绑在我手上脚上,动都动不了。我怀里就算有你给的金纸银纸,也没办法传递消息。要是有纸鹤就不一样了。我只要对它喊一声,你不就知道我有事了吗?”
纪岑无奈道:“不是我不舍得给你。它既然能承载我的意识,便是沾染了我气息的东西。你将它带在身上,虽然能随时随地联系我,但也极容易招惹来许多大妖恶鬼,来找你麻烦。”
褚照瞠目结舌:“还会有麻烦?”
纪岑挑了下嘴唇:“你不会以为我身上什么麻烦也没有吧?”
她盯着他,嗓音慢慢悠悠:“看不惯我的,可多着。各种路数都有。这样,你还要这只纸鹤吗?”
褚照,褚照又是心动又是犹豫。
纪岑不着急,等他慢慢想。
这时厨娘跑出来,十分热情地问:“真人!晚饭做什么?您有什么十分想吃的吗?”
说完才发现褚照也在,她“哎哟”一声:“大人您回来啦?”
褚照看了厨娘一眼,郁闷:“嗯,回来了。”
厨娘便关心:“大人看着精神不太好啊。要不要吃点什么补一补?”
“不需要!”褚照挥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做她想吃的就行!”
说完,继续苦思冥想,挣扎自己要不要那只纸鹤。
厨娘听了就不管他了,抓着纪岑问想吃什么菜。纪岑便点了两道,剩下的由厨娘自己自由发挥。
厨娘退下后,褚照自己想,纪岑则是一边喝茶,一边看在褚照照料下越发漂亮的后衙小花园。
过了好一会,褚照才下定决心:“我要!”
纪岑“嗯”了一声:“想好了?”
“想好了。”
纪岑便笑道:“拿来。”
褚照没有傻傻地问什么拿来,他从袖子里取出纸鹤。纪岑在那纸鹤的头上点了点,又还给了他。
“这就好了?”褚照转着纸鹤。
“好了。”怕他拿着纸鹤乱玩,纪岑又补充了一句,“没有时间叫我的情况下遇到危险,你就让纸鹤带你跑。”
“它还能带我跑路?”褚照顿时又惊又喜,这不比遁符有用?
殊不知纪岑就是怕他遇到危险又跑不掉,所以在纸鹤上施了刚刚的法术。不然她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又叫他把纸鹤拿出来?
“没事别叨叨。”纪岑不放心,又道。
褚照喜不自禁:“放心放心。我只有在必须联系你的时候才会跟纸鹤说话。对了,它能带我跑路,也能载我去我想去的地方吗?”
然后就得到了纪岑一个“别得寸进尺”的眼神。
褚照摸了摸鼻子,好吧,是他想太美了。哎,本来还想海阔从鱼跃,天高任鸟飞,看来他的自由之路还很远。
不过这样也很好了。
褚照很容易满足,他捧着脸看岑元子,两眼泪汪汪,恨不得执手表达感动:“岑元子你对我真的太好了。”
纪岑不知怎的就想起他上次对孟谅说“孟师兄,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她皱了皱眉:“你的好,是不是很不值钱?”
“嘎?”褚照一不小心发出一声鸭子叫。
纪岑又回忆了一下,总感觉这小孩动不动就把“你好好”“你最好”“你太好了”挂在嘴边。
褚照眼见着要翻车,连忙说:“怎么可能不值钱?我要是动不动就觉得别人好,那我得多容易被骗啊。你看我,我像是会被骗的样子吗?”
“不像。”纪岑沉吟半晌道。
“看吧看吧。”褚照摊手。
孰料,岑元子下一秒就盯着他,若有所思地说:“倒像是会甜言蜜语,哄骗别人的人。”
褚照:“……”
他笑容皴裂了。
褚照宣布他很委屈,他哪有骗别人,不过他嘴里的“好”不值钱好像是真的。县太爷心虚得想摸鼻子。
纪岑眼里的笑再次浮现起来。
其实她哪在意他嘴里的“好”是不是真的不值钱,她就是觉得逗逗他很好玩。看,心虚不敢说话的模样。
她合了合茶盖:“我还没问你,你是怎么跑到阴曹地府里去的呢。”
“啊!你说这个啊!”褚照反应很大,看起来特别愤怒,“我跟你说!果然是人善被人欺啊!我真的后悔死了!早知道我就不救那只鬼了!”
“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