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立即一脚一个踹开旁边动弹不得的妖鬼,也不管那些妖鬼会不会跟保龄球一样一个个倒下去。然后十分狗腿地跑到最关心他的大好人旁边,溅上血的白皙的脸扬起讨好的笑:“岑元子……”
那是一张即使血液在脸上凝固,也笑意惑人的脸。
正趁人之危,把郑志抓住的孟谅,就这么猝不及防听到让他鸡皮疙瘩满地起的声音。他:“……”
手一抖,差点把刀勒进郑志的脖子。
为着这个,爱权更爱命的青州州府,一颗心都提到嗓子眼,扑通扑通。
若不是最后一点理智还记着乱动小命丢得更快,他都想跪地求饶了!
还打什么啊?
他的人都趴一地了!
他又不是忠心耿耿为他们做事,只是利益交换。此时此刻,当然是怎么保住自己小命怎么来!
郑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褚照是褚清衡的儿子,只要他老实交代,他肯定会看在褚清衡的面子上,放他一条活路……孟谅必不敢杀他……对,就是这样!
他把目光放在那边那个年轻人身上,眼露期冀,褚家侄子一定会保他小命!
郑志的这些计较褚照不知道,他也不关心。
“岑元子。”见纪岑不应,褚照又叫了一声,叫的比之前更软更甜。
小丫鬟试图探出头,瞅一眼来了什么人,刚才那阵清光,好厉害啊!
但是她的头被一只手按住,上边,传来据说是今年新升职的督察使僵硬的声音:“非礼勿视。”
孟谅纯粹是因为这小丫头实在太小了,看着才十一二岁,还是个孩子,不想脏了她干净的心灵,才那么说的。
其实很懂的小丫鬟恍然大悟,刚刚从天而降救他们的,原来是庆泽县县令喜欢的人吗?
那她不看了,要守礼的。
褚照眼巴巴地望着眼前的女子,明明他比她还高出一个头:“岑元子,你为什么不理我啊?”
岑元子漠然:“我不理你?”
语气隐隐含怒。
褚照立即道:“不不不,你理我了,理我了。”
纪岑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不把竹纸撕碎?”
“啊……”
纪岑平静地又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不把竹纸撕碎?”
褚照不说话了。
他别过头,心里其实是有些委屈的。为什么不把竹纸撕碎,还用说吗?她明明说了,有事可以用银纸和金纸联系她,银纸三天看一次,金纸一天看一次,可是无论是他写银纸还是金纸,她都好久好久没理他了。
他也知道她有很多事情要做,所谓的云游四海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而在柳老口中知道她还受女娲娘娘喜爱以后,他就更不敢去频繁打扰她。
竹纸也是因为他觉得他现在还没有到真正的生死关头……
谁想到。
褚照下意识摸了摸荷包,里面竹纸已经没有了。
正奇怪怎么回事,纪岑漠然道:“已经成灰了。”
褚照愣愣的。
成不成灰倒没什么要紧,反正她来了。可是听着她漠然的语气,心里的委屈偏偏更重。
过了好久,他才问:“你会在这里待多久?”
纪岑沉默。
“待不了多久。这只是我的一道意识。我不在这儿。有些事,还没做好。”
“是帮女娲娘娘做事吗?”他忽然轻轻问。
清楚在岑元子眼里看到讶然。
看啊。
每次他觉得他们的关系已经足够亲切了,可是如果柳老不说,他仍不知道她原本是什么样子。他们之间,本来就是有沟壑的。
算不得朋友。
纪岑蹙眉:“有人告诉你了?”
褚照没说话。他还是闷闷的不开心。
纪岑也发现了他不开心,她眉头蹙得更紧:“我的确在帮娘娘做事。你是需要我帮忙吗?我会很快回来的。”
“不用。”
她帮的已经够多了……
他不能那么不懂事。
她做的事肯定都是大事,要是因为帮他,耽误了做事,那是不对的……万一被责骂了怎么办?
“我自己能解决好。”他低声说。
这还是头一次,主动提出要帮忙,却没收获小孩的笑脸和一叠声的“大好人”的纪岑,觉得更奇怪了。
她想了想:“我记得你跟燕赤霞似乎玩得不错,我叫他过来?”
连燕赤霞都能指挥动。
褚照不知怎的,鼓了鼓两颊。
“那你叫他来好了。”
没关系。
都是帮忙。
他才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送上门来的免费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岑元子不动声色地审视眼前小孩,还是没看出他为什么不开心。可偏偏投映体维持不了多久。她只能打消追问的念头,道:“我送你和你……朋友出去?”
“那是我师兄,孟谅,孟尝舒。另外一个是个对案件很重要的证人。”褚照说。
小丫鬟连忙说:“大人可以唤奴婢铃娘。”
孟谅也一边继续在郑志脖子上架刀,一边对那个一看就很厉害的女子点头。
原来她就是岑元子。
不过看小师弟对她那样子……孟谅忽然兴味起来。
有岑元子在,他们出知州府简直畅通无阻。出城门也是,他们压根就不需要走正常通道,岑元子手轻轻一抬,他们就都凌空了。
“送你们到县衙?”岑元子问。
褚照“嗯”了一声,想了想,又公事公办来了一句:“谢谢。”
岑元子眉头蹙得更紧。
她古怪地看了眼素日给点颜色就开染坊,一天天不作就不痛快的褚照。
这小孩到底怎么了?
闹什么别扭?
她还没气呢他怎么先气上了?
也亏得三闾纸是娘娘赐下来的,竹纸感知到不可抵抗的危险就会自主燃烧。不然他和他师兄今天就得埋在知州府了!
有靠山不靠,非要自己扛,这小孩是傻的吗?
以前也没见的脑子有问题啊。
岑元子百思不得其解,而在凌空经过某处山野时,她往下看了眼,试图找话题:“妖鬼居然在这里聚会。”
褚照“哦”了一声。
孟谅都忍不住同情岑元子了,对于师弟骄纵的脾气,他是一清二楚的。只是没想到喜欢上人以后,那脾气不减反增。
不过也可以看出来,岑元子真的对师弟很好,很有耐心,甚至称得上纵容。
不然以这家伙的察言观色的本事,绝对不敢那么作。
妖鬼在这里聚会吗……
孟谅往底下也看了一眼,然后迅速收回眼神。
罢了,师弟不是拎不清的人,这些东西交给他就好;他有点恐高,还是不要往下面看了。
——凌空飞行,对于习惯脚踩实地的人来说,实在是一场风暴考验。
终于到了县衙。
纪岑能感觉到自己往这里投注的意识也快消散了。
尽管还是不明白褚照为什么生气,但是秉着有话就说清楚的原则,她道:“你有什么不高兴的,这次不说,我也不逼问你。我只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能说清楚,为什么你不高兴。你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在想什么呢?”
褚照微微一怔。
纪岑又道:“投映体身上并没有带东西,而燕赤霞最早也要明天来。就一个晚上,你折腾不出什么事吧?”
他怎么就折腾事了?
褚照轻哼。
他微微抬起下巴:“在自己县衙里,我能有什么事?”
褚照并不知道,刚刚的打斗让他青气泄露,而纪岑的那一道意识,说实在的也就是一片光,自然也感受不到满空飘扬的青气。
倒是庆泽县的妖鬼们躁动不安,拼命想要搜寻那股好闻的味道究竟来源于何处。
在哪儿呢……
听了褚照的回答,岑元子安心离开。
褚照看她一走,立即撒丫子:“我要饿死了!其镜!你人呢!郎溪!我好饿!我要吃烧鸡!”
孟谅:“……”
铃娘目瞪口呆:“大人一向那么……放浪不羁吗?”
孟谅低头看了她一眼,看她一副三观震碎的样子,有些乐:“你还知道放浪不羁啊?”
铃娘点头。
孟谅勾了勾唇:“走吧。你晚饭也没吃吧,也吃一点。吃了也可以当夜宵。”
铃娘把拒绝的话咽下去。烧鸡呢!她也想吃!
其镜知道褚照在外面的惊险,吓得命都差点没了半条,在听到岑元子及时赶到,又忍不住一叠声的念佛。
“谢天谢地,佛祖保佑啊。”
褚照也觉得佛祖保佑,他情不自禁地去想刚刚的场景,明明她在时,他忍不住闹脾气;可是现在她不在了,他又觉得有点想她了。
刚刚他做的确实挺过分的……
他明知道她忙,可能没什么时间看银纸、金纸上的内容,可是在听到她为什么不把竹纸撕碎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迁怒,把这些天她不理自己的气闷和委屈撒到了她身上。她可能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她及时赶来了,也救了他……
反正就是……他当时的举动,怎么看怎么无理取闹啊。
褚照一下就后悔了,还好岑元子不生气,她还说下次来希望自己解释。
——等她来,他肯定会好好解释的!
与此同时,县衙外,吸引了五六只身形灰蒙蒙的鬼,甚至还有几只动物,试图攀着墙进去。
青气越来越浓郁了……
就在里面……
它就在里面……
无论是鬼还是妖,此刻都露出无比渴望的神色。它们与厉鬼、大妖不同,只是普通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意外滞留在人间的鬼魂、有那么一点点修为的小妖,智商不高,完全就是凭借本能找到了这里。
可惜,每当它们想要进衙门,整座衙门的围墙都会发出金光,狠狠灼伤它们!
这些被青气吸引来的妖鬼,只好一边馋的流口水,一边警惕地盯着衙门。
要是青气能出来就好了……
妖牢。
陈婉春也觉得自己饿的不行,她不断捕捉飘在空中的若有若无的青气,只觉得好香好香好香。
另一个牢房,柳老也觉得自己馋得不行。
“这到底是什么气味?”他表情痛苦。
陈婉春摸了摸自己的嘴,抹去晶莹:“谁知道呢。反正肯定很好吃就对了。”
柳老更有见识一点,他琢磨:“说不准还能增长修为。这闻着,实在不像寻常东西。比我在树妖姥姥那里闻到的金丹,还要诱人。”
陈婉春幽怨地看了眼眼前的牢门:“谁说不是?说起来要不是这门,我恐怕早就鬼性大发,冲出去了。”
她暗暗想,幸好梁叔昨天就跟崔师爷走了。不然她一边受青气折磨,一边还要忍住不吃人,那可真的……
陈婉春还是很希望在梁叔面前还留有一个好印象的,即使她变成了鬼。只要梁叔还记得当年小院里,有个温婉善良的闺阁少女,与她的父亲一样乐于助人,她就觉得这个世界便还不是特别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