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老太傅定定地看着他,见他目光清亮,瞳仁里全是坚定之色,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大起的欣慰之意:“好!好啊!”
“为师教你的‘心系百姓,为民解忧’的道理,你已经记住了!”
他摸着胡须:“我原以为,你是要抬高白糖的价格,令天下富贵之人皆追捧此糖,从而令原本的糖变为次糖……降低价格,卖给寻常百姓。却没有想到我的弟子有如此心胸,鸿达天下,令为师不禁……老泪纵横。”
齐老太傅缓缓说出最后四个字。那一双看遍三朝沧桑的眼里,饱含激动的泪水。
褚照谦逊道:“杜工部道,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弟子虽无此能力,但也愿以此为目标奋进。”
“好!好啊!”齐老太傅欣慰极了,他看着以前哪哪都不满意的小弟子,现在看看哪哪都满意,一颗心酸酸胀胀,只觉得吾家有子初长成!
褚照笑了笑,如今还只是生产白糖,譬如冰糖、绵白糖和赤砂糖,他都还没有拿出来。等到以后,规模越来越大,陛下反应过来这糖厂应该收归户部管理,他就慢慢将之后的糖也拿出来。
勾着圣人:陛下,你想要臣手上的方子吗?臣手上还有很多制糖的方子哦!看在臣献方之功,能不能等臣百年之后,再将臣辛苦创办的糖厂彻底收归国有呢?您也不想小金库从此没了糖厂的这一大来源吧咳咳。
对于褚照来说,真正有趣的不是钱,而是人。能勾到圣人答应让他坐着继续收钱还好,不答应也没关系。谁让……
褚照看着糖厂里下班的女工——在百姓们生活缓过来以后,糖厂就主要聘请女工来做活了。不仅是因为女人更加爱干净细心,还因为褚照隐隐希望掌握了一部分家中经济话语权的女性,至少在庆泽县的地位可以大大提升。
她们收拾东西时,看到褚照,都很激动:“民妇们见过大人。”
褚照笑了笑:“本县记得今天是糖厂工人领福利的日子?”
旁边看到褚照赶来的管事连忙点头。
褚照就对女工们笑着说:“那你们快去吧。太阳眼看着要落山,是该早些回家的。”
“多谢大人!”女工们很是高兴,看到县太爷笑,她们也笑。
齐老太傅很好奇:“领福利?”
“其实也就一盒饴糖。”褚照回答,“让她们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甜甜嘴的。”
齐老太傅:……糖那么贵的东西说送百姓就送百姓,还说的那么轻而易举,“给孩子甜甜嘴”?
不过想到褚照之前的话,齐老太傅又觉得不奇怪了。
他摸了摸胡子,很是志得意满。他给大梁朝又培养出了一个有才华又有品德的人才!
“对了,为师看你这糖厂招聘多是女工,很少看到有男工。这是为何?”
褚照顿了顿,笑道:“民以农为本。如今地里虽然不忙,却也不可荒废农事。在百姓家中,又以男子侍农更多,弟子害怕男子会丢弃田地,就在聘请工人时,更多选择了女工来做事。何况,女子做工,做的也实在不错,又细心又爱干净。有的看不惯糖厂里有地方杂乱,还会特意留下来将糖厂打扫一遍。尽管弟子在知道这一点时,已经让管事做出了值日的表格,让她们轮流打扫。”
齐老太傅听了笑道:“你这事做得对。以农为本,的确是国之第一要事。”
老师弟子一边说话,一边出了糖厂。褚照请齐老太傅去会珍楼用餐。
“明天我带老师去我二叔主持开的家畜产品加工场。不过,会珍楼跟加工场合作,有很多新研究出来的菜品。在去之前,老师可以先尝尝。”
齐老太傅有个为众人所不知的爱好,那就是十分喜欢吃美食。不然他告老还乡以后,也不应该是到处跑,而是安安心心待在老家含饴弄孙了。圣人生怕年逾古稀的恩师,因为到处跑出事,所以即使齐老太傅退休,身上也依然挂着昔日太子师的名誉称号。
听到褚照的话,齐老太傅眼睛一亮,差点拽掉自己一根胡子。
“咳,那就尝尝吧。”
一顿吃饱喝足,会珍楼还给减了一部分餐钱。谁让来吃饭的是会金光闪闪的县太爷呢?何况县太爷就算不金光闪闪,就冲那些知道县太爷经常在这里吃饭,所以也到这里来吃饭,以期满足看一看县太爷,不过现在更多是追觅偶像心理的顾客,他也要减一部分钱的。
齐老太傅惬意地走在街上:“你把庆泽县管得很好。”
褚照也想到刚刚的盛况。
他有些无奈:“大家平常不这样。这次可能是听说我被上官刁难的事,哪怕有陛下撑腰,他们依然担忧我会因此出什么事吧。”
岂止是担忧?
听到他们满心满眼为他们好,带着他们一起发家致富,眼看着生活越来越好的县太爷,竟然被打上“搜刮民脂民膏”“不顾百姓死活”以及最他大爷无语的“不重上官”的罪名,以至于不得不学廉颇负荆请罪时,他们简直“民怨沸腾”!
“咱们县太爷还不够顾我们百姓死活,那其他官,岂不是更不顾百姓死活?”
“那些狗官,估计就是看不得我们庆泽县一日比一日好起来!而他们看着眼前一只自己会下金蛋的母鸡,却不能分一杯羹,所以倒打一耙,诬陷我们县太爷!”
“荆棘背在身上肯定很痛吧?我听县衙里出来的人说,当时那情况,荆棘刚背上去,上面的刺就刺破了大人的背脊,每走一步路,都有鲜血涌出。大人他……他当时应该痛死了吧?”
“真的太可恨了!”
如果不是崔师爷及时发现了这一沸腾现象,这些百姓们估计要冲到诬陷他们县太爷的宋同知的车架前,扔他n个臭鸡蛋然后骂他“滚出庆泽县”。现在只是围上来,关心地问他有没有事,坦白说,情绪已经十分克制了。
齐老太傅笑道:“这倒是让我想起在京上时,那些个小娘子,总是故意偶遇你,要往你怀里丢手帕。只是往日你以容貌受欢迎,如今却是因民心而得百姓格外看重了。”
褚照:“……有没有可能,我的脸也是他们看重我的原因?”听到齐老太傅说他的脸起不到什么作用,他的声音有那么一点点的不服气。
齐老太傅:“……”
他没好气地说:“少贫嘴!”这个弟子什么都好,就是太过看重自己脸了。
“听说孟师兄已经高升督察使了?”褚照识趣地转移话题。
齐老太傅“嗯”了一声:“你颜师兄恐怕还得在地方上一段时间。”
褚照笑道:“颜师兄才不会在意。他巴不得待在地方上。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治下百姓更重要的事了。就上个月,他还跟我取经家畜产品加工场管理上的问题呢。看得出来,颜师兄也很希望百姓们可以因为养鸡养鸭什么的,生活再多一笔收入。”
对于最得自己真传,也最肖自己的大弟子,齐老太傅当然也是满意的:“云琛从来不会让老夫操心。”
褚照讨巧:“您那么说,我和孟师兄可是会吃醋的!”
齐老太傅想了想,勉强说:“尝舒也不用我过多操心。”
褚照眨巴眨巴眼睛,恨不得往脸上贴上四个大字:我呢我呢。
“你?”齐老太傅看着他讨夸奖的模样哭笑不得,笑骂道,“有点自知之明吧。为师收的三个弟子里,就属你行事作风最为胆大冒进,又哪来的什么不会让为师操心?”
他可怕死了哪天他开开心心的在某地游玩,吃着当地的美食,然后突然有人来报,小弟子褚定安因为得罪xx,被斩杀于xx。
那他可真的……
哭都要哭死了。
褚照:“……”他真的很胆大冒进吗?没有吧。他觉得他做事已经够冷静,够沉着了啊。
看看他,早就想去黑河县,可是硬生生等到他将庆泽县的心聚在了一起,尤其是把县衙治成铁板一块,他才走的呢。事实也证明了他这个步骤做的一点也没错。如果县衙人心依旧涣散的话,都不用等宋福成出手,就会有一堆人跳出来甘心做宋福成的刀子,从背后狠狠刺他一刀。
耐心听大人抱怨的崔师爷:“……”
他深吸一口气,然后冷漠无情地说:“大人须知,除非公干,不然估计没有哪个县太爷,会突然丢下一县公务不管,跑到隔壁县。”
褚照:“……”
看着冷漠无情并且无语的郎溪,他讪讪:“是吗?”
崔师爷呵呵。
褚照连忙哄在县衙里苦苦支撑、立功甚著的自家师爷,好话不要钱的往上堆,什么“郎溪是吾之子房”,什么“我得郎溪如文王得太公”……
一直到崔师爷被褚照逗得再也绷不住脸,褚照的好话才停。
两人就之后对青州城那边态度商量起来。
崔师爷冷笑:“……届时给所有人送一份土礼,就那位宋同知那里不必送好了。”
褚照挑了挑眉,应下郎溪的主张。
【注】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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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3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