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照向来是想做就立马去做的,尤其是现在马上要收割了的情况,简直天时地利人和好吗?
秸秆、谷壳、锯末、菌渣……都可以拿来做有机肥。
他来回走了一圈,连明直都看出了他的激动。
褚照忽然停下来:“明直,你知道用什么东西碾碎东西最好吗?”
明直:“……磨盘?”
“也不是不行。”褚照点了点卷面,碾碎要比不碾碎的发酵效果更好。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嫌弃起手下这些小吏的速度太慢,还碍手碍脚。看来得找个时机把莫明成、李楠和他们安进县衙里正式上手一段时间吏治了……变相也是实习。
“不过还要考虑到百姓们拿秸秆的其他用处……”在庆泽县那么久,褚照早就不是一开始那个对庶务一无所知的愣头青。
麦秸秆可以拿来造房——在泥浆里混合着麦秸秆,泥浆的结合性、凝固性会大大增强,据后世网友说,就和现在的水泥混合钢筋差不多。除此外,麦秸秆还能拿来当柴火烧,这种非常容易燃烧的物料,囤积起来还方便,更不用说还能拿来给家畜垫窝了。
“应该怎么定价去收呢……”褚照有些头大。
崔师爷匆匆赶来。可怜他一把老骨头,自从来了庆泽县,时不时就要准备被他家大人勒令停下手里的活,马上到他那去议事。不过这显然是大人重视他的表现,所以崔师爷甘之如饴。
“大人。”
褚照没让他把礼行完,就很期待地问:“郎溪知不知道收夜香的,将夜香卖给农户的作价几何?”
很久以前。
崔郎溪以为,自己受褚家二爷所托,随少爷上任,做的是为少爷上刀山下火海,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的事。
崔郎溪还以为,自家少爷聪颖,以十九之龄便一举得中探花,此天分,前所未有,日后必能封侯拜相。他身为少爷的师爷,就应该跟少爷一样为国为民。即使遇到贪污,也要宁折不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可是他真的没有想到,有一日为大人献策,竟然要考虑夜香作价几何这样的问题!
崔师爷只能一拜到底:“郎溪马上便找人问。”
很快崔师爷就回来了,他问褚照:“大人是要现在听,还是吃完饭了再听?”
褚照嘴角一抽,很真诚地说:“郎溪,在下乡的时候,你家尊贵的少爷,已经亲手抓过鸭粪作肥了。”
崔师爷:“……”
他只好老老实实地回禀:“收夜香的说,这收夜香再卖出去也是有价格作区分的。就像城里没啥钱的百姓,他们的夜香是最便宜的,作价五文一斤;小吏那类生活稍微好一点的,他们的夜香也稍微贵一些,作价七文一斤;但在庆泽县,最贵的还是地主老爷还有员外们府里出来的夜香,作价十五文一斤。”
褚照想了想,又问:“百姓买什么样的人的夜香更多呢?”
“那自然是穷人的了。”崔师爷笑着说,“不过也会买一部分富人的夜香。”
褚照便将他要回收麦秸秆、谷壳等事,说给崔师爷听。
“研究新的农家肥?”
褚照点了点头:“若能研究出更好的肥料,百姓们的收成将会更多。”
崔师爷谨慎问:“大人预备如何做呢?”
褚照道:“法子倒也简单。”
便将如何实施,又将其道理细细讲来。崔师爷十分惊讶:“这是大人自己想的?”
褚照道:“不过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再根据其制肥料的原理,略思一二罢了。”
其实应该是站在后人的肩膀上。褚照默默想。
崔师爷思忖片刻:“大人可以先让夏管事按着您的方法去做,待成功了,再进行定价收购。再统一由粮庄收购,如此,便能成事矣。”
“还是研究出新肥后,将责任均摊给城里的各个粮铺吧。”褚照道,“我们又不可能一直留在这里,初时只要做到令粮庄可以平抑价格,以免有黑心商家挣昧良心的钱便够了。”
崔师爷这才把自己的思维从以前做管事,要把所有赚钱的东西都握在手里的观点扭转过来,变成于民生有益。他细细想了一遍褚照的话,了悟。
“大人思虑周全,是郎溪欠考虑了。”
只是崔师爷踌躇一会,还是没忍住问:“大人将摊子铺的那样大,万一出现什么意外,无法实施下去怎么办?”
他数着近月来褚照一一吩咐下去的事:“油茶树种植;玉石矿招工;招贤令的颁布;撸了两个贪酷的小吏;乡下鸡鸭的扩大养殖;又要去成办家畜产品加工场,往治下收鸡蛋、鸭蛋甚至收家禽,以此来创收……现在又要去收麦秸秆研究新肥料。”
褚照轻咳了一声,好像,不知不觉,确实做的太多了?
崔师爷严肃道:“大人,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您在大步向前时,也要看看庆泽县的百姓们是否能跟上啊。”
“好了好了,郎溪。我知道。”褚照道,“我这不是觉得现在还完全可以发挥吗?”
崔师爷无奈道:“正是此时还可以把控,郎溪才在此时劝大人。若是待到不可把控之时,那才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
褚照虚心接受了崔师爷的意见,然后兴致勃勃问:“郎溪,你说明天我就把用招贤令招来的,将算数和基本吏治学的好的人,塞到县衙里历练历练怎么样?”
崔师爷:“……”
褚照连忙换了个词:“学习学习。”
崔师爷深吸一口气,这两个词真的有区别吗?
“庄稼即将收获,接下来几日,大人务必将精力放在百姓收获和税收上,不可再节外生枝了。”崔师爷能怎么办呢,他只能那么劝告。
毕竟那些人都被大人用《管子》里记载的九九歌、各种数算,还有大人自创的简易数字、图表绘制什么的给迅速结班带出来了。
这样只缺乏实践机会的人才,总不能就放在那一直不用吧?
何况他本来也对那群老是想往百姓手里揩点油腥回来的小吏,十分不顺眼了。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事态的发展更往往出人意外。
褚照才开始慢慢将自己的人手安插进六房,天地间风云忽变,前一秒还是万里晴空,下一秒黑云压城!
“轰——”
惊雷炸响。
一道闪电刺破天空,仿佛天之痕!
“下雨了!”
“要遭,这天看着,怕是要下好几天的大雨!”有老把式看出来。
“造孽啊!地里的麦子还差两天就彻底黄了啊!”
百姓们忍不住急,哪怕大雨落下来,打在他们身上,也没办法让他们回转家里。一个个冒着大雨,着急忙慌地想要把田地里的沟疏通,再疏通一些。
“邻家大伯快回家吧!这天打雷呢!”
有清醒一点,知道现在临时疏通也不顶用的人在雨里大喊。山间遇雨多泥泞,要是下山时一个不小心摔了,那就不好了。
但更多还是绝望的人,还有人一屁股坐地上嚷嚷着:“就让它劈死我吧!麦子还没变黄,就下那么大的雨,这是要人……”
话还没说完,狂风骤雨就袭了他们满脸,让他们发不出更响的声音来。
那提醒的人见天边的雷电越发狰狞可怖,大雨也大的快让人看不清路了,扯着嗓子又大喊一声“快家去吧”,不敢耽搁,慌忙拿着农具下山。
……
“轰隆隆——”
一个打着油纸伞,但半身还是被狂风骤雨打得湿透的小吏急匆匆冲进县衙。
“大人!大人不好了!”
褚照搁了笔,蹙眉:“出了什么事?”
“堤坝塌了!堤坝塌了啊!大周村上游的堤坝,塌了!”
褚照:“!!!!!!!!!”
他第一个念头是这什么破烂堤坝,这才下几滴雨就塌了,第二个念头则是:
“有没有人员伤亡?”
“大周村报信的人说,除了最近的几户人家有受伤以外,其他人还好。只是家中房子被淹了,他们无处可去。”饶是如此,小吏也庆幸不已。他清楚,如果这堤坝是在大雨下了好几天后塌的,那就不是有人受伤那么简单了,而是人都有可能被大水冲走!
褚照心里担忧,但还是很快想出了几个切实可行的办法:“将他们分散到附近村子里先住着。一切待天晴了再说。沿河的人则迁到高地上去。这雨短时间怕是停不下来,水势要是变大了……”
小吏背后一寒。
吩咐完小吏,褚照才面色凝重地在座位上坐下来。也就是此时,他才明白,原来在自然面前,人的努力,真的可以一夕付诸东流……
他揉了揉眉心,想到下乡时看到的那些房子,瓦房倒也有,但更多还是泥浆糊的房子,一代传一代,更有甚者还是用茅草搭的……
县太爷十分忧心,它们不会也塌掉吧?
这样一想,他几乎有些坐不住了。但听着不走出屋外,也能听的一清二楚的暴雨声,褚照知道他就算坐不住也没有丝毫办法。
临近要吃晚饭的时辰,厨娘还没有将晚饭做好。其镜只能从厨房拿来几大盘点心。
“大人们先用着,厨房已经开始做晚饭了。”其镜对一屋子的大小官吏道。
【注】
粟米布帛生于地,长于时,聚于力,非可一日成也。——西汉·晁错《论贵粟疏》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3章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