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忍不住去看李选念,联想到刚刚的蛇窟,他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很大胆的猜测:这个,估计是九头蛇!
眼见着碧姬马上就要“你不说就杀了你了事”,褚照终于不卖关子,带着同情道:“你们知道岑元子法力高强吧?”
碧姬翻了个白眼:“废话。”
褚照又道:“你们知道岑元子在阴间能来去自如吧?”
这下连李选念也看不懂了,皱着眉回了句“自然”。
褚照就摇头道:“所以你们杀我有什么用呢?你们杀我,除非能一口气灭我魂魄,不然岑元子找去地府,我不还是死不了?别说什么她不会为了我去地府,她都能为了我踏平你们老窝了,怎么可能不去地府把我灵魂找回来呢?”
碧姬还没怒,李选念先勃然大怒:“大胆!你果然是他们派来意图迷惑岑元子的祸水!”
褚照厚颜无耻地认下了“祸水”的称呼,对现在的他来说,这是催命符,也是保护伞:“所以你们有办法让我一口气魂飞魄散吗?”
李选念和碧姬:“……”
他们还真没有。
他们要是有,就不会是只小小的妖怪了。
褚照见他们沉默,便知道自己短暂占据了上风,叹气道:“所以你们费劲吧啦把我抓过来做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好,就一个个嚷嚷着想让我死。”
他道:“我倒是想死啊,可你们敢让我死吗?我死了,还能活,但是我死的代价,你们承受得起吗?”
好像有点狐假虎威狗仗人势。
啊呸,不慌。
褚照高抬着下巴,得意洋洋,每根头发都像是写着“你们敢让我死吗”几个大字。
碧姬怒从心起,区区凡人,也敢这样跟她说话!
一根尾巴从她身后豁然探出,褚照没有防备,吓了一跳!
就在这时,李选念挥手放出一条巨蟒,一口将那尾巴咬断吞下!
褚照:……劫……劫后余生!
麻麻呀吓死他了!差点就以为自己要寄了!
哎哟他这张破嘴啊!
下次占上风绝对不能骄傲,要骄傲也得等小命有保障了再说!
——哪怕那尾巴只是碧姬用法力幻化出来的虚影,这样的冒犯也让碧姬雷霆大怒:“李选念!你哪边的?”
李选念将巨蟒收回袖中。
他道:“你冷静一些!他如此有恃无恐,不就是仗着岑元子会护着他!”
“怕什么?”碧姬癫狂道,“他阻拦岑元子成圣,那就是我们整个妖界的敌人!岑元子难道还会为了他舍弃我们整个妖界吗?”
“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决定的。”比起被癫狂覆盖理智的碧姬,李选念的头脑要清醒一些,“四方妖王须得皆在场,法不责众,岑元子才不会对我们出手。还是说,你想连累的你整个青丘狐族全灭?”
听到青丘,碧姬这才哑了声。
“至于你……”李选念看向褚照,眼神有些许复杂,“不管你是不是运气,你都成功说服了我。好好珍惜你剩下几天的小命吧。别把碧姬说的话不放在心上。你阻拦岑元子成圣,就是我们妖界的敌人!”
褚照:“……”他要是真阻拦了他也就认了,可问题是,他什么时候阻拦过啊?
岑元子连他脸都不觉得好看呢。
他能阻拦什么?
靠他一腔单相思阻拦吗?
也不知道这群妖是不是在当年那场大战中,脑子都磕坏了。神仙都还没觉得他碍着了岑元子,他们先杯弓蛇影、草木皆兵起来。也不知道用脑子想想,岑元子怎么可能会为了他放弃成圣?
他自认自己都算极品自恋的了,都没敢那么想呢。
整个大殿空空荡荡,一下就剩下褚照一个。
褚照唉声叹气,可是没多久,就被锃亮的地面吸引去心神。墨玉似的地板倒映出他模糊的人影,褚照:我真好看!
那么好看的人到底怎么生出来的啊?
哎哟哟这眼睛。
这鼻子。
这嘴巴。
这边县太爷顾影自怜,孤芳自赏,另一边,李选念神情严肃地去禀告了他们的妖王。
相柳陌听完,沉默一会儿:“本王知道了。选念你也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李选念本还想请示是否要召集余下三方妖王,见状,只能无奈退下。回到自己的住所内,卞城王正在那里。
要说李选念跟当年没死的黑山老妖,算得上联系往来颇多的棋友,倒是跟卞城王来往得少。但如今黑山老妖死了,李选念却慢慢跟卞城王熟悉起来。
“你这的酒不好喝。”
一见到他,卞城王就抱怨。
李选念忍不住无语:“嫌弃不好喝,卞城王大可以回枉死城去,来在下这里醉醺醺的做什么。”
卞城王就跟没听见似的,继续喝酒,喝着喝着就开始击箸而唱:
“汉皇重色思倾国,御宇多年求不得。”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
“天生丽质难自弃,一朝选在君王侧。”
他猛端起酒壶喝了一口酒。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李选念见他那失意的模样,不免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你啊你,为了一个贵妃娘娘,又何至于如此?”
唱着《长恨歌》的卞城王红着眼睛抬眸:“你怎么懂?”
李选念:“好好好,我不懂。来来来,再给你满上一杯行了吧?”
卞城王喝了他倒的酒,又开始唱:“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李选念愁的头发都变回了蛇发,自从那黑山老妖的婚宴之后,整个阴间都在发疯,卞城王的疯发的尤其严重。他一开始还鼓励卞城王既然喜欢贵妃娘娘,为什么不将贵妃娘娘抢回来?卞城王倒是被说动了。结果人没抢回来,还一副烂醉鬼的模样。
看。
他又在说胡话。
“本王不喜欢他……本王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
李选念:“啊对对对,你不喜欢她。”
然后卞城王就怒吼:“谁说本王不喜欢她?本王喜欢死了!本王从来没对一个女的那么心动过……”
李选念:“啊是是是,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让你喜欢?”
卞城王就又闷了一口酒:“是啊……她那么好……怎么可能不让人喜欢……她怎么就是……本王怎么会喜欢上他啊……”
颠三倒四。
李选念都要无奈了。
想到今天不能将褚照杀死,李选念一时也有些丧气,他拿了一个干净的酒杯,也给自己满上。
卞城王迷迷糊糊:“怎么,你也要跟本王对饮?”
李选念失笑:“对。我与卞城王对饮,卞城王可赏脸?”
卞城王就哈哈大笑:“我们不用酒杯喝!我们用坛!”说着,挥手,十大坛的好酒出现在李选念的居所。
李选念有些傻眼,不过话已经放出去了,他总不能食言。
只好学着卞城王抱起一坛酒,闭眼往嘴里闷一口。
卞城王看得哈哈大笑,他喝着酒,喝一口,唱一句,手在酒坛上打着节拍:“……惟将旧物表深情,钿合金钗寄将去。钗留一股合一扇,钗擘黄金合分钿。”
李选念想到殿内面对岑元子可能发生的怒火,似有退缩之意的妖王相柳陌,眼睛一红,也忍不住唱:“但教心似金钿坚,天上人间会相见。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啊无绝期。”唱到最后,卞城王的声音哽咽。
再看李选念,他已经扑在酒坛上哭起来。
卞城王就骂他:“没出息的x蛇!你哭什么?本王都没哭!难道你对贵妃娘娘也有心思?”
李选念哪怕哭,也要抬起那一头蛇发道:“我又不是你们阴间的人!什么贵妃娘娘!关我何事?”
他只是想到优柔寡断的妖王,一时难受而已。
卞城王见自己的好友哭成这样,倒是慢慢收起了他对爱恋的贵妃娘娘是个男的,他舍脸去找他,想救他,结果被赶回来的难受,关心道:“那你是怎么了?”
他拍了拍酒坛:“不要怕酒不够。你有什么话,直接说,本王都听着。”
卞城王的确是个重义气的人没有错。
李选念就哭道:“卞城王啊卞城王,我恨君王太优柔,我恨君王难决断。可我恨,又有什么办法啊?”
“这话怎么说?”卞城王奇道。
李选念喝了一大口酒,口齿不清地说:“前些时日,青丘狐族从涂山氏那里得知岑元子为一凡人所惑,涂山氏怯懦,唯恐触怒岑元子不敢沾手。青丘狐族便来求我相柳氏,想要联手铲除祸端。我们君王前日才答应,今日便又陷入犹疑……”
卞城王早在听说与岑元子有关的凡人时,便惊出了一身冷汗,连酒也醒了。
见李选念还在大哭,他按下焦急,道:“那你将那凡人抓来没有?”
李选念抹眼泪,又是一大口酒:“自然抓来了——只是他如此朝夕令改,反复无常,怎能让其他妖相信?”
“是不能相信。”卞城王口中应道。
贵妃娘娘竟然被抓来了妖界?!
这下该如何是好?
卞城王第一时间想的是自己身为阎王,绝对不能插手妖界的事,应该让岑元子自己来解决。可下一秒,他又在想,贵妃娘娘已经对岑元子足够情根深种,当日在牢里,他就宁可待在牢内也不愿意他救走他,还用纸鹤灼伤他……
要是让岑元子再救贵妃娘娘一次,他还有机会吗?
何况,李选念也说了,他们要杀贵妃娘娘,是因为贵妃娘娘阻碍了岑元子成圣。哪怕为了保住贵妃娘娘,也应该将他二人隔开。
绝对不能让岑元子救贵妃娘娘!
对。
卞城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一边,深受人族文化熏陶的李选念又开始唱屈平的当日所作: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
“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他的唱声悲怆而伤感,卞城王抱着酒坛,摇摇晃晃走过去:“好了,选念兄,别伤心了。”
他道:“你不是生气你们妖王的反复吗?本王有一个计策,能让你们妖王无后路可走。既无后路可走,他又如何反复呢?”
李选念迷迷糊糊地望过去:“此话……当真?”
卞城王嘴角含笑:“自然为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