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城?”
脑海中一番思索,楚九渊意识到他似乎在哪儿听说这个地名。
寄无忧提醒他:“门派对接的那个君家,就在平京城。”
楚九渊终于想了起来,一张嘴,就念出了寄无忧此行的头号目标人物。
“君自心?”
寄无忧觉得意外,“你认识他?”
“算不上。”楚九渊冷眸一闪,眼前掠过些许零散的回忆,“白峰主的亲传之位,据说就是为了那人所留。”
白长卿?
寄无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怪不得这些年来,他这位白师兄只收外门,不收亲传,原来是心头早有了魂牵梦绕的一抹白月光了。
“我这趟去平京城,主要就是为了找他的。”寄无忧放下酒杯,看了眼渐红的天边夕阳,“今天时候不早了,我们明天再动身也不急。”
楚九渊点点头。
他眼神左右游离了一阵,又很快收回。
寄无忧盯着他做完这一系列小动作,才问:“阿月,是不是有什么想说的?”
他们确实还没认识多久,但也不必对他如此小心翼翼吧?
楚九渊犹豫了一瞬,视线摇摆下,终于开口:“师父,为何要去找他?”
寄无忧满意地听到他提问,便将君自心与毒王宴的联系告诉了他,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是说:有人想在毒王宴上害死君少爷。
当然,楚九渊也不傻,听完后还是提出了疑点:“师父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寄无忧一下收起玩笑的神情,神秘兮兮地俯身凑过来,在少年乖乖竖起的耳朵边上启唇道:“秘密。”
“……”
楚九渊不再理睬他,起身推门而出,正巧撞见了那几个留在山上的小弟子——正勤快地刷着破屋门前的水缸子。
见到这个冷冰冰不爱说话的师兄出门,弟子们立刻敬畏地丢下抹布,想起身作礼,却被楚九渊默默制止。
他看着小弟子们怯怯的模样,垂眸柔声道:“不必多礼。”
说完,他转身走向密林,另寻一块安静地方习剑去了。
楚九渊的声音很好听,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却不显得过分厚重。让人听了,不禁就想起那些鲜衣怒马,仗剑天涯的白衣少年。
小弟子们仰慕地望着他的背影,脑海中浮想翩翩。
“要修仙,就要成为楚师兄这样的人啊。”
“你就看人家长得好看!刚刚不是还夸咱峰主宽容大量,豪情万丈吗?”
那声音渐渐压低,“嘘嘘嘘!我,我现在看这楚师兄更顺眼,不行啊?”
屋里的寄无忧哼着无名小曲,盘腿坐在软塌上,听着这些小弟子们议论纷纷。
没想到,活了两辈子,竟然还能听到这些小娃娃们在争论自己和阿月谁更好。
从前,向来只有骂他们的份。
骂他误人子弟,罪不可恕,骂他的徒弟有眼无珠,错付仙途。
即便他确实不在乎那些带有偏见的恶语,但如今,虽然只是一点点——这一情况确实有所改善。
寄无忧意识到,冥冥之中,他已经踏入了另一条命运之中,一条与前世全然不同的道路。
他阖上眼。
飘入耳中的声音,有穿林打叶,孩童嬉闹,还有远远的,模糊的,剑斩西风声。
那一晚,向来浅眠难安的他,意外地睡了个好觉。
***
第二天清晨不到,寄无忧便揉着眼睛爬了起来。
他有个毛病,要么睡得浅,要么好不容易睡熟了,又肯定睡不久。
寄无忧小声哈了口气,忽然发现伸出的右手搁到了……什么东西?
他侧头一看。
楚九渊那张清隽英气的脸庞近在咫尺,轻轻颤动的睫毛,微热的睫毛,撩拨着旁人的心……
呸!撩什么拨,他又不喜欢男人!
但阿月当真比他见过的任何人都长得好看,寄无忧一边欣赏着,一边戳了戳他的脸颊。
嗯?
还以为会是硬硬的,没想到质地弹软,像个糯米团子。
“……”
没醒,再戳戳。
“……”
楚九渊睁开眼,默默盯着悬在他脸前的手指一颤。
“………师父有什么事吗?”
“咳咳,帮你拍灰呢。”
寄无忧心虚地伸过手,掸了掸楚九渊白净的脸颊。
但在他意料之外,少年既没有嫌弃地皱眉,也没有将他的手一把拍开,反而趁势凑过来,轻轻地将他的右臂捧了起来,像是生怕碰坏了哪儿似的。
寄无忧别扭地挣了一下,“怎么了?”
楚九渊用指尖点在他右臂内侧,一脸认真地说:“这儿,伤口留疤了。”
留疤?
顺着指尖的方向看去,右臂上果真有一条蛇形的粉色疤痕,不深不浅,悄悄藏在一处角落中。
是因为那天被鬼人鼠挠了以后,没有好好处理伤口吧。
“不要紧,留着也没事。”
楚九渊不理他,默默向疤痕处输送着灵气。有着治愈能力的微热气息缓缓汇聚,再隔着肌肤送入他的体内,带起一丝痒意。
寄无忧微眯起双眼。
记忆中,阿月很少会这样主动接触他——少年总是远远地看着他,答应他所有无理的要求,最后再静静离开,留他一人在老屋里喝的不省人事。
偶尔这样亲近一会……倒也不错。
半晌过后,楚九渊麻利地抽出手,替他重新整好了袖口,才算治疗结束。
寄无忧问他:“这么不喜欢见疤吗?”
“……嗯。”
寄无忧点点头,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随意地披上衣服,向往常一样起身下床,走出老屋,却发现屋外的圆形石桌上摆着三四碟花花绿绿的小菜。
他左右张望了几下,就望见不远处的绿荫旁,几个小童急匆匆地缩回脑袋,不敢让他发现踪影。
嗯,没白养。
寄无忧心情不错,把屋里的楚九渊也唤了出来,两人面对坐下,动筷夹菜,自在得很。
桌上寥寥几个小碗,菜色虽然不算多,但山上的蔬菜新鲜爽口,配上半壶黄酒,也能叫人吃的尽兴。
寄无忧正喝的开心,忽然心思一动,抬头看向默默吃菜的少年,把手中满满的一杯酒递了过去。
“尝尝?”
不等楚九渊开口拒绝,寄无忧就先一步将酒杯塞进了少年的手中,期待地盯着他僵在原地的动作。
楚九渊内心挣扎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在师父“喝嘛喝嘛”的劝诱下扬起酒杯,一饮而尽……
……一饮而尽?
这傻小子!让他尝一口,怎么一杯全喝了?
眼看石凳上的少年已经有些眼神迷离,寄无忧赶紧贴上去,“阿月,需不需要躺一会儿?”
摇头。
“晕吗?”
晃晃悠悠地摇头。
寄无忧打量起他,虽然脸上是红扑扑的,但楚九渊眉眼清明,不似有醉意。
想来修仙者的身子本就好,这一杯下去,顶多也只是微醺,哪里谈得上喝醉?寄无忧放下心来,收拾起进城的行囊来。
今日该是他们动身赶赴平京城的日子,意外情况,还是越少越好。
万事具备后,楚九渊站在悬空的剑身上,伸手问道:“师父怎么不上来?”
少年神色平淡,眼里却不知何时染上了一丝迷糊。
他脚下的剑身摇摇晃晃,永远没有端正的时候,程度之剧烈,好像下一秒就能让人面朝黄土摔个半死。
寄无忧勉强扯着嘴角,反过来劝道:“阿月,要不我们改天再去……?”
“是师父说此事紧急,要早些去的。”
“……那,那你慢点。”
寄无忧视死如归地走上剑身后,也顾不上自家徒弟乐不乐意,立刻像个八爪鱼似地黏在了楚九渊的背上。
一路的天旋地转过后,他更是死都不肯撒手,牢牢抱着少年不放。
这哪里是御剑!这分明是孙悟空翻筋斗云!
好在这平京城离得近,没一会儿就到了目的地。
楚九渊在云下俯瞰城里城外,只见风景大好——城外绿林无边,黄花正美,一幅生机勃勃之景;而城里大道小路纵横交错,芝麻点大的小人在其间忙碌个不停,吆喝声,私语声,还有造型各色的古雅楼阁,都装点着整座城市的活力与热情。
世间繁华尽收眼帘,让楚九渊的心下都隐隐触动,但他一侧头,却发觉师父埋在他肩上,死活就不肯抬头。
他只能劝:“师父,这儿好看。”
“我不看。”寄无忧双臂缠着他上身,两腿又环在他腰上,当真是被怕得不行,“我晕剑!你要看够了,就快点下去……”
“好。”
景色再好,楚九渊也不愿见着师父难受,他一找到城门口,就赶紧将剑稳稳停落,把寄无忧从自己背上半哄半推地卸了下来。
但一看到眼前高耸入云,威武十分的巨大城墙,寄无忧的心情总算缓和了不少——没什么地方,比这儿更让他熟悉亲切的了。
城门口聚集着许多排队进城的马车,寄无忧便牵着楚九渊,轻车熟路地来到了不远处的一道不起眼的侧门口。
寄无忧向他解释道:“这个小门虽然是凡人看守,但只有门派内的人可以通过。”
“师父常来这儿?”
“嗯,算是。”
楚九渊不经意地接着问:“一个人?”
寄无忧咽了咽口水,“……嗯。”
不行,接下去的不能再问了。
也不知为何,他面对阿月时,总是没法像平常一样自信地大开忽悠,再说下去的话,肯定是要露馅的。
寄无忧赶忙大步走上前,想借着和守门人攀谈来岔开话题。
他刚一张口,还没来得及出声,就见到这位守门的老熟人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
“寄峰主啊!这回怎么没带小师妹,带了个男的过来啊!”
寄无忧:“……”
楚九渊:“……”
寄无忧勉强扯着嘴角,回头望过去。
方才还稍稍多话起来的楚九渊,善解人意地闭上嘴,一声不吭。
我不是,我没有,这都是误会。
阿月,你听我解释——
小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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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九渊:我真的没听到。
寄无忧:那你先听我解释。
楚九渊:哦,那师父带了哪个小师妹?
寄无忧:以前的事,咳咳咳,都是误会——误会——
楚九渊:……(生气地把师父提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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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