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回归倒计时 第2章 起沙

一座城在沙漠里掩埋住，百年前它是何等风光？

“我如今非嫁不可了吗？”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锦衣上晕开，倔强的女子扭头看向她的哥哥，“哥哥，为什么非得是我？”

“因为他只要你，妹妹，从前我就与你说过他季元是只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你一意孤行在宫中接济他，质子而已，谁能料到他如今摇身一变成为铁血帝王，吞并周遭大大小小几个国家，现在轮到我们萧国了。”萧穆捏紧拳头随即又无力地放开。

萧景的发丝凌乱，“哥哥，你不是说他觊觎的是秘术吗，那就给他啊，以秘术献他换我萧国上下无虞有何不可？”

“糊涂，那秘术是我萧国皇室代代相传的镇国之宝，怎可拱手让于他人？”萧穆重重地挥袖。

“国之将亡，要那秘术有何用？”萧景突然扑向萧穆扯住他的领子。

景华宫的烛火一闪一闪，跳动着摇摆不定，只待轻风一抚便会覆灭。

“景儿，为了不和亲，这样荒诞的话你竟也说出口，谁惹下的祸便由谁来平，无人能帮你，这是你作为公主的责任，萧国的命运可是系在你一人身上了，我只当你是病急乱投医，那样的混账话别再让我听见。”萧穆一根根掰开萧景的手指，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

萧景忽然发觉她并不认识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叫了十几年哥哥的人，到今日才看清他的真面目，一个惯会演戏的君主。

“罢了，你好好想想吧，你就给孤待在景华宫里待嫁。”萧穆离开后召来宫人将景华宫守得个水泄不通。

萧景仿若被抽去浑身的气力，瘫坐在地上，无声哭泣，自己抱紧自己。

今夜的月光好生明亮，将黑暗里的污秽照个一清二楚，将人心照个通明。

季元少年为质来到萧国，贵族子弟欺辱他，宫人们嘲笑他，没有萧景怜他，就不会有季国的年轻帝王。

风沙卷起破旧屋子里的灰尘，呛得人连连咳嗽，陈武将陈匪推出屋外，“诶呀，什么破地方，从进来开始就没见着一个人，金银城，我看是鬼城还差不多，呸呸呸，小主子你先在这里坐着，凳子我刚刚擦干净了，别再呛着你。”将他按在凳子上。

萧景一寸一寸的去触碰，感受着百年前截然不同的情境。

“怎么，你来过这儿？”纪燃不经意间走到萧景前面拦下她的步子。

“没有，只是觉得可惜。”萧景反问他，“你不觉得可惜吗？”

纪燃看不清她眼中的是什么，却意外觉察到她的眼中自己格外清晰，比他自己更清晰。

“不是说城里有金银吗，都聚在这里看什么戏，去去去，都给我去找，挨家挨户的找。”陈武一脚踢在身旁护卫的臀上，发号施令。

从始至终，萧景冷眼看着陈武一行人，他们迟早会发现这座城就是座巨大的刑场。

要说不同，或许只有陈匪，被迫偷盗的孩子算不得坏，更何况他是回家了啊！

“公主，快看这是城里钱婶子家送的青梅酒，闻着可真醉人呐！”粉衣婢女抱着坛子向萧景介绍，眉眼带笑。

也就这个傻丫头还能笑出来了，自告奋勇地要跟着我嫁去季国，萧景牵牵嘴角牵出个不伦不类的笑。

萧景不带目的地在萧国的边城闲逛，日后这片她从小生长的土地就是故国了。

她抬起头眨眨眼，抿去不舍，临行前她想在这里等一个人，与他告别。

景华宫里被关着的十日，萧景将自己的一生经历想了个遍。

幼年受宠，五岁那年与纪淮初见，六岁那年救下季元，从那之后，三人形影不离。

哥哥还真是愚蠢，萧景忍不住心中暗骂，季元岂是真心要娶自己，难道娶了自己他就能放过萧国，他的目标归根结底是秘术从未变过。

秘术不奉上，他怎会善罢甘休，到头来免不了一战，可怜我萧国百姓，摊上这样的君主，要遭此大难。季元虽说将他国一一攻下，然对待各国百姓不苛待已是极好。

萧景想得清楚，只恨她不是萧国的掌权人，无法做主，勾得她回忆起父皇弥留之际曾问过她可愿荣登大宝，那时她与哥哥手足情深怎可情愿，那时父皇就说过哥哥并无贤德也无计谋，日后我会后悔将萧国拱手相让，她不以为然。

萧景苦笑，世上事从来都是预料不及的，死到临头才恍然大悟。

边城府邸的庭院内，不怪萧瑟寂寥，正值深秋，石桌上那坛青梅酒摆着。

“景妹妹，可是在等我啊？”玩世不恭的语调，萧景当即认出季元。

“也就在景妹妹面前，我能做回萧国时的自己。”季元从屋顶飞身而下，自顾自坐到萧景对面，抬手去拿酒碗被萧景挡了回去。

“这酒你不配喝！”

“噢，我不配，你我也是青梅竹马，再有几日就是结发夫妻了，我若是不配，更没人能配上这坛酒了。”季元挑起萧景的下巴，“景妹妹，莫不是觉得纪淮才配得上啊！”

萧景一偏头，瞪着季元，“季元，你的良心都喂了狗吗，我从前帮你可不是图你今日的恩将仇报。”

“诶呀呀，景妹妹这是生气了，你怎知我只是为了秘术啊，我可是心悦景妹妹好久了，景妹妹与秘术都是我的囊中之物。”季元不屑地看了看青梅酒，“这酒不喝也罢，我与景妹妹是要做少年夫妻的，青梅的缘分让给纪淮。”

“季元，我嫁你，换你不对萧国用武，可行？”萧景喊住他。

“我是为了秘术啊，萧穆不愿将秘术给我，我就只能去抢啊！”季元觉得好笑，残忍说出，随即腾空离开。

天空澄净，万里无云，边城的天从未变过，难得起风，吹起的沙砾迷人眼，落叶满庭。

萧国地牢里，一男子被困住，严加看管，他被挂在行刑架上，双手被锁。他日夜兼程从萧国最北处快马加鞭的赶回都城，还是晚了。

萧穆为防他生事，设计将他关在这里。

“公子，公子，快走。”一个十岁大的孩子悄摸冒出头来，手上利索的打开狱门，去解纪淮的枷锁。

“小匪，你这孩子怎么在这里。”纪淮诧异。

“公子，我在狱卒的饭菜里下了迷药，坚持不了多久，你快走吧！”小匪颇为自豪地仰起头。

“我们一起走。”纪淮活动活动筋骨。

“公子，快去找景姐姐吧，我早就找好了躲藏的地方，不会有人找到我的。”小匪将带来的纪淮随身佩戴的刀剑连带一袭黑袍一同递给他。

纪淮仍在斟酌，小匪催促道，“公子，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我也该跑了。”

“好，小匪你在都城照顾好自己，我尽快回来。”纪淮拍拍小匪的肩膀。

两人出了地牢，各奔东西。纪淮捡回来的小乞丐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身边直至倒下。

夜光下树影绰绰，纪淮策马在山道奔赴边城，马蹄声有力紧凑。

“五爷，兄弟们一个角落都没放过，没搜出来什么值钱的东西啊？”护卫弯着腰向陈武回话，语气里是无所获的不满。

“怎么可能，不就是这座城吗？”陈武烦躁的拨弄头发。“我问你这这儿到底是不是金银城，不会是你诓骗了我们吧！”

矛头一转，陈武厉声质问萧景，陈家的护卫们围了上来，纪燃、萧景、陈匪三人处在包围圈的中心。

“诶呀，陈五爷，您别急呀，只要你们的地图不错，这里肯定就是你们要找的地方。至于金银财宝在哪里，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就让人看出来，定然是藏在不为人知的隐蔽处。”眼见气氛骤然变得紧张，纪燃安抚陈武，打着圆场。

“五叔，不用着急，人既已到了此处，自然不怕找不到东西，先带着几个护卫收拾出来几个屋子吧，天快黑了，今夜好好休息一下。”陈匪压住陈武的怒气，分散他的注意力。

“知道了，小主子。”陈武闷声闷气地答应下来，目光如炬。

萧景嗤笑，不管陈家这群人，地点明确的自行走到一处院落前，伸出手推开门，捡起院子里摔碎的坛子碎片，应当是方才陈家护卫搜寻时碰掉的。

“你来过这儿？”纪燃跟着萧景，看她蹲在地上，打量下地方。“我能不能和你一起住在这里，我可以替你收拾。”纪燃讨好地笑笑。

“随你。”萧景淡淡的回应他，“要起风了，你快点收拾，夜幕将临，我去看看小匪。”

纪燃目送萧景离开院子，挑挑眉。

呵，小匪，他们很熟嘛，怎么对我这么冷淡，我看着很好欺负吗？

纪燃对着萧景的背影挥舞两下拳头，表情调皮故作狰狞，似是在发泄不满，却也乖乖打扫屋子。

陈匪见到萧景时，她站在院外，要说她是害怕陈武及陈家护卫不敢进门，他是不信的。

“萧姐姐，怎么不进来？”

“不用，我来看看你，很快就回去了，对了，叫我景姐姐吧，我习惯些。”萧景朝他挥挥手。

陈匪不理解但照做，“知道了，景姐姐。”

萧景被困在城中很久，她偶尔会借着风暴去往外界，那一片沙漠对她来说比这座城危险。

她倒是陆陆续续引导过些许沙漠中的人来到这座城，可他们最后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死亡，很离奇，一夜之间没了性命，这座城肯定有她不知道的秘密，但她自己却难以窥见。

前段时间，她的脑袋昏昏沉沉的，总是嗡鸣，她就知道一定又有人来寻城了，那是一种信号，告诉她有外人进入。

萧景按照惯常做法带领他们进城，企图从他们身上发现秘密的蛛丝马迹。要说不同就是这一回她的脑海里时不时会出现记忆碎片，小匪是她记忆里的人，这是个重要线索，也是件好事代表着她正步步接近真相。

竹音婉转，皓月当空，送嫁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出了边城往季国而去，层层红纱中，萧景端坐车里，头上顶着繁重的头冠，身上穿的是鲜红似血的嫁衣。

火光自她身后腾地而起直冲云霄，百里之外的惨叫绝不会传入她的耳中，风卷细沙往萧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