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人 第62章 第 62 章

祸辞头皮一炸，满眼都是他轻颤的睫毛，一股电流顺着脚底直击心脏，他只觉得自己的神志仿佛被扔进了一个万花筒里，眼前不停地绽放着各种颜色的烟花，但只是一瞬间，他就反应过来了。

不亲白不亲！

他毫不吃亏的一把摁住宋今安的后脑勺，在他要离开之际狠狠地吮了一口，松开时故意发出“啵”地一声响。

占完便宜的祸辞心满意足，一把将宋今安护在怀里，手一翻玉剑掷了出去，不偏不倚钉在一张课桌上，“当啷”一声脆响，一只金灿灿的存钱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虽然已经猜到了结果，可祸辞还是心里一紧。

一个胖胖的身影慢慢显现出来，祸辞的瞳孔被巨大悲怆淹没，他颓然的闭上了眼睛，不想去看那个熟悉的影子。

老熊定定的看着眼前震颤不息的玉剑，就在刚才，他亲眼看到张晓帆被吸了进去。

透明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去了，整个空间只剩下他们三个。

老熊看向眼前朝夕相处的人，这个看起来像二世祖一样的大魔王，眉目依然清晰俊郎，依稀还是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

那时的他拽得没边，总是带着一种张扬跋扈的少爷劲儿，可自从他来了后，局里年年先进次次第一，那时他总觉得这年轻人太过张扬外漏，后来交道打多了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一个攻击性特别强的人，大多数时候都自由随心，甚至是一个玩爽了就行的憨憨，老熊撇撇嘴角，活的真带感，拽得很有资本。

他想给自己挂上一个像往常一样没心没肺的笑脸，可惜失败了，脸上的肉抖了两下，最终定格成一个悲催的表情，他轻轻垂下了头，一松手，从里面飞出一枚硬币。

那枚硬币绕着玉剑转了两圈，最后飞到宋今安面前，宋今安摊开手心，它就安安静静落了下来，与其余的四枚一起躺在冰凉如雪的手心，那枚硬币不知道被他握了多久，被汗水渡上了一层粘腻的薄膜。

“侯江娥是你带走的吗？”宋今安静静的开口，相比较面前两个执手相看两无言的人，他要冷静许多，只是嘴唇还有些微微发麻，臭小子，亲个嘴跟拔罐儿似的。

老熊自嘲的哼了一声：“不是我，我没有那么大的能力。”

我也不敢。

他不敢跟张晓帆走的很近，即便他们的家只有一墙之隔，即便他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他如同那个男孩一样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遭受霸凌，也许有时候暴力不需要任何理由，也许那些人骨子里就是坏的，为了猎奇，为了与众不同，为了心里那点可笑幼稚的虚荣感。

那个时候的男孩们经常聚在一起看武侠小说，看书里的侠士义薄云天肝胆相照，看电视里的剑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还没勇气成仁取义，先学会了怎样顺应时势。

老熊看向台阶上站着的两个人，他们如神明一样把一个陌生的破烂的孩子护在身后，哪怕面对的是成千上万滔天的恶，也没有松开回护的手，如果能早点遇到这样的人，他的命运会不会被改写。

“你为什么来到这里？”祸辞并不知道自己的形象如此光辉伟大还被誉为什么狗屁神明，他只想把事情捋个清楚弄个明白，几个月前就尘埃落定的案子怎么现在又翻出这么大的浪花，究竟是张晓帆冤屈未了，还是另有隐情？

为什么硬币在老熊家里出现，那些被拉进来的透明人连个实体也没有，可能最多算是一场午夜的惊悚噩梦，可老熊确是货真价实，他真的只做了一个随波逐流闭口不言的旁观者吗？

“因为，事情因我而起，”老熊缓缓开口，揭开了压在心头尘封十九年的秘密，“我才是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

市局刑侦科，小伍焦头烂额的挂上电话，把脑浆摇匀了才从一堆破事儿里理出一个轻重缓急：“什么是熊贝贝失踪了？”

“就是离家出走了，”小警察一板一眼的汇报，“熊主任联系不上，熊嫂子已经到楼下了。”

小伍皱着眉又拨了一遍电话，自家队长也他妈联系不上了，刑警队一下丢了仨，再加上一个走后门的顾问宋今安，一个借调外勤熊英俊，丢的都快比剩的多了。

“还愣着干什么？！满街都是摄像头还能找不着两个半大孩子？”

他接过小女警手里的一叠资料，还没翻开就被一个慌里慌张的女人拽住了手臂：“我找祸辞队长，我女儿丢了，我爱人也丢了，谁能帮帮我啊？”

小伍被她拽地胳膊一抖，一叠文件从手里掉了出来，飘飘洒洒铺了一地，其中一张落到女人的脚下，刚好是一个男孩子的资料，十四五岁的少年人清清爽爽，上面写着他的名字：侯小亮，关系人父亲侯晖，母亲李美如。

这是祸队临走前交代的侯小亮的调查单，祸队料事如神知道这熊孩子一定会出什么幺蛾子，可他没跟自己说这小子会捎带脚的拐跑市局法医主任的女儿啊！

熊嫂子被地上那张纸吸引了全部的目光，小伍一边让人把文件捡起来一边撑住女人半软的胳膊：“嫂子，你别急，我们已经在查了，先来这边坐一下，跟我说说侯小亮和咱闺女的关系。”

另一边，宋今安从老熊冗长的“悔过书”里理出了一点思绪，他试探道：“你是说那天你本来答应了张晓帆的邀请，可你却临时失约才导致的这场悲剧的发生？”

老熊深深的垂着头，思绪飘扬到十九年前的那个清晨。

那天他像往常一样出了门，没走几步就被后面的张晓帆追上了，男孩嘴角青紫，不知道这次是以什么理由骗过了老眼昏花的奶奶，熊英俊紧张的四处看了看，生怕被别人发现他们两人的接触。

张晓帆摊开手心，里面躺着几枚闪闪的硬币，老熊惊讶的看了一眼：“你哪来的钱？”

张晓帆笑嘻嘻的，眼睛又明亮又清澈，带着某种说不出的期待。

“今天我过生日，你来我家吃饺子不？”

熊英俊的小眼睛瞄了一眼路上三三两两的学生，悄悄跟他拉开了些距离：“饺子有什么好吃的，不去。”

“那放学了我请你喝汽水？”也许是孤独太久了，也许是过生日不同以往的喜悦，张晓帆居然再次发出了邀请，熊英俊有点动摇，觉得他可能是实在没有可以邀请的人了，勉为其难道：“……可我今天值日，要晚一点。”

“没关系，放学后我在学校后门的小卖店等你！”张晓帆的眼睛都亮起来了，这让熊英俊心里有一点小小的不忍心，差点忍不住告诉他自己其实不值日，只是不想让别人看出来他们两个有关系。

那天放学后，他磨磨蹭蹭到很晚才走出校门，刚出来就看到候晖几个人拉帮结派的往后门小卖店去了，熊英俊心里一惊，想到了等在那里的张晓帆。

他迅速地从另外一条小路绕了过去，张晓帆就站在小卖店的门口，脸上带着少有的明亮笑容，熊英俊快步走了上去拉起他就要离开，可张晓帆被打怕了条件反射躲了一下，熊英俊抓了个空。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张晓帆高兴的抓过他的胳膊，“你想喝什么味的？橘子的可以吗，还是苹果的？”

熊英俊余光瞄到候晖等人已经拐了过来慌忙道：“不喝了，快走！”

张晓帆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了他的脚步，可他们还没离开就被候晖堵住了去路。

那个人高高瘦瘦的，浑身上下只剩排骨一样形销骨立，有人说他跟社会上的混子不学好，染了瘾才会这样。

候晖步步紧逼，直到把两人逼到墙角，他从来没想到过在这里还能遇张晓帆，饶有兴致地嗤笑道：“穷鬼也来买东西？”

其他几个跟班也跟着冷嘲热讽起来，辱骂声不绝于耳，张晓帆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企图躲过这场毫无由来的羞辱，候晖向前一步，突然急急地扬起了巴掌，男孩立刻哆嗦地护住了头，可巴掌并没有落下来，他只是想像逗狗一样的逗逗他，看他惊慌失措是他最大的乐趣。

耳边一阵哄笑，男孩卑微到地底的恐惧取悦了他们，于是他们纷纷扬起巴掌作势要打他，张晓帆战战兢兢的左躲右闪，直到贴上熊英俊的胳膊。

候晖这时候才发现有个胖子一直杵在边上，他皱了皱眉，满脸都是不耐烦：“你跟他是一起的？”

熊英俊一怔，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思考着凭自己壮硕的身体能不能撞开这些魔鬼带着张晓帆逃离出去，可是今天跑了，明天呢？后天呢？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他，他会成为下一个张晓帆。

张晓帆浑然不知自己已经拽上了别人的衣服，被恐惧填满的脑子甚至没有听到熊英俊说了什么，他只觉得手指一空，旁边的人抽回了胳膊。

“不认识。”熊英俊淡淡的撇清关系，候晖的脚掌死死压住熊英俊干干净净的白色球鞋，他转着圈的拧了几下，鞋底的钉子透过鞋面扎进了他的皮肤里，熊英俊咬着牙没吭声，做出无知无觉的表情，候晖大约是觉得无聊了，一脚踹上了胖子的大腿：“滚！”

人群闪出一条缝，熊英俊忍着疼从里面挤了出去，头也没回的离开了，身后的张晓帆一声闷哼，钉鞋踹上了他的小腹。

“给我看看带了多少钱！”众人开始七手八脚的撕扯他的衣服，没多久就被搜出了仅有的几枚硬币，候晖把那些硬币放在手里颠了颠，嗤笑道：“还他妈不够请兄弟们喝瓶汽水的，穷逼。”

又是一阵拳打脚踢，张晓帆护着脑袋蜷缩在地上，混乱间看到那个他的朋友已经走了很远，还有一个转角就要看不见了，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点想哭，他还从来没有被打哭过。

一枚硬币从他手心里漏了出来，被混乱的脚步踩进土里，他想把它扣出来，却被尖利的钉鞋踩破了手指，候晖弯腰扯住男孩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你说什么？”

张晓帆讷讷的看着空无一人的转角，喃喃道：“我只想请我的朋友喝汽水……”

不知道前因后果的候晖瞬间炸了，他抓着男孩的头发狠狠砸在地上：“谁他妈的稀罕！”

路边的小碎石深深嵌进了男孩皮肤里，张晓帆的脑中一阵轰鸣，颧骨碎了。

他趴在地上，眼睛死死盯着那个墙角，有人偷偷藏在后面，忘了收起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