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继母,陶玉莹更像王天薇的姐姐。
她很漂亮,身材不是那种干巴巴的瘦,有点趋向于九十年代那种珠圆玉润的美,难怪可以年纪轻轻就杀出重围登堂入室。
陶玉莹落落大方地坐在单人沙发上,气度华贵像个真正的女王,可所有人都知道她的辉煌已经成为历史,她早被王天玉架空了
袁鑫磊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与陶玉莹目光相接后又移开了视线,继续呆滞望着某个虚空,祸辞把他们的反应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等着谁先开口打破沉默。
房间只剩水壶里咕嘟咕嘟烧水的声音,宋今安坐在不远处的茶台前执手杯挽盏,安静的像个不存在人。
祸九歌不自在的清了清嗓子,这是什么诡异气氛,他能不能先离开?
“王太……园子的事很抱歉,设计师和施工人员都安排好了,这两天就能着手修缮,任何问题我们全部承担,实在是不好意思。”
陶玉莹倒是很客气,一说话先带上五分笑意,让人觉得客气又真诚。
“九先生客气了,要不是园子的事我哪有机会见得着您这么厉害的艺术家,以后咱们也算是认识了,万一有需要九先生帮忙的地方我也好厚着脸皮开口不是!”
祸九歌最怕跟这样浑身都是心眼子的人打交道,说个话能累死,他很有涵养的微微颔首,拿出艺术家该有的派头,与绑在人家屁股后面哭爹喊娘的样子半点不沾边,他微微笑了一下,没有接陶玉莹的话茬,把皮球推给了祸辞。
“哥,你不是有话要跟王太说吗?”
陶玉莹的目光移了过去,她当然认得祸辞,不管是因为他显赫的背景,还是因为他特殊的身份。
祸辞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从口袋里拿出个粉色的骨头发夹放在面前的实木桌上,那张桌子大得离谱,金灿灿的花梨木,趁得发夹更廉价了。
陶玉莹微微向前探了探身子,仔细看了看这个可笑的像儿童玩具一样的小东西,她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些许忧伤的神色。
“我认得,这是我送给天薇的,还有一个黄色的,在天玉那里,过去太久差点忘记了,鑫磊应该也记得吧?”她转头看向袁鑫磊,袁鑫磊没有理会,定定的看着那一抹粉色,眼圈有点发红。
这套发夹确实是陶玉莹送给姐妹两个的,那时候她在社团担任书法老师,她又年轻又漂亮,在学生圈里很有人缘。
宋今安送来了新的茶水,陶玉莹只觉得他一表人才风度极佳,举手投足都是淡淡的君子气,不自觉多看了两眼。
“这套发夹是您送给天薇天玉姐妹的,”祸辞打断了陶玉莹追寻的目光,他把茶杯往前推了推微笑道:“是为了方便袁鑫磊区分她们,不要弄错了目标,对吧?”
“目标”两个字让陶玉莹微微一怔,但她很快恢复神色,笑道:“鑫磊连这个也说了?看来二位的关系比我想象的还要深厚啊!”
陶玉莹再一次看向袁鑫磊,可袁鑫磊只是避开她的目光不言不语。
祸辞摇头:“男才女貌佳话流传,不是袁总告诉我的,他什么都没说。”
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大少爷被养得松松垮垮懒懒散散,放着大好的家业不管非要当什么破警察,尤其那天晚上见过之后更觉得他是个只知道猎奇的纨绔,可几句话下来陶玉莹有点慌了,因为她发现他并不像看上那样的吊儿郎当,每次只要他一开口自己面前出现一个巨坑,一不小心就要掉进去了。
“我比鑫磊更早一点认识她们,比他更知道加入这个家庭有多么不容易,也算有一点惺惺相惜吧,您也知道天玉那丫头脾气不大好,我们都因为认错人受过一些尴尬的教训,让祸警官见笑了。”
祸辞挑挑眉毛恍然道:“所以你们选择了性格更加温和的王天薇作为踏进王家的敲门砖?”
他舒展地坐在沙发上,长腿自然地向两边撇开,明明那么慵懒的姿态,却没来由地让人觉得压迫感很强,祸九歌悄悄看了他一眼,怀疑这不是自己家的客厅,而是祸辞的私人审讯室。
陶玉莹隔着茶杯看向他,轻轻啜了一口温热的茶水,鲜红的口红在杯沿上留下一个淡淡的红印。
“祸警官这样说话就有点不大礼貌了,天薇善良淳厚,天玉机灵敏锐,这是她们自身的魅力所在,我虽然年龄没比她们大多少,也是真真的疼这两个丫头的,怎么能这么说她们呢?”
祸辞挑挑眉毛,好一个偷换概念,被她这么一搅合变成挑拨她们母女关系了,如果不是足够坚定,他怕是自己也要怀疑自己说这句话的初衷了。
他看向一直默默发呆的袁鑫磊,还没开口就被陶玉莹打断了话头:“我们的家事与过往恐怕不太适合在这里说,鑫磊状态不太好,我们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
说完她起身就要去拉袁鑫磊,祸辞不紧不慢道:“王太慌什么,是怕袁总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吗?”
陶玉莹动作一顿,“大地之母”的恬静气质褪去,只剩下嘲讽和不屑:“我怕什么,无非就是一些攀高枝的恶言恶语,我们已经习惯了,管不住别人不说还管不住自己不听吗,只是没想到堂堂祸氏大少爷也喜欢听这样的流言蜚语,真是让人意外。”
祸辞并不生气,他甚至还轻笑出声,懒洋洋道:“如果我是以警察的身份听的这些流言蜚语呢?”
祸九歌大气也不敢出了,他终于从这看似家常的谈话中品出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来。
陶玉莹冷哼,那又怎样,王家的故事人尽皆知,资源就这么点儿,有能者得,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凭才,凭色,凭头脑,要么就自己去争取,要么就接受平庸,深陷泥沼的人有人有什么权利去指责嘲笑努力甩掉满身淤泥的人?难道因为自己点不起灯就要吹灭别人的蜡吗?
她不想再跟他浪费口舌,娇生惯养的阔少爷懂什么人间疾苦。
她拉起袁鑫磊就要离开,可袁鑫磊不大配合,他深深地陷在沙发里,或许他已经接受了某种结果,他结识王天薇就是一个错误一场阴谋,现在该让这一切结束了。
“玉莹,算了吧。”
陶玉莹手指泛白,看起来很想一巴掌拍醒眼前这浑浑噩噩的男人,还不到该放弃的时候,他们什么证据也没有!
祸辞不动如山,悠哉悠哉地翘起二郎腿一口饮尽杯子里的茶水,咂了咂嘴:“宋老师茶不错。”
宋今安会给他一个温和的笑容,垫着茶巾把水壶从炉火上取下来,咕嘟咕嘟的声音渐轻,房间一下子安静下来,一个轻柔的女声传进她的耳膜。
“玉莹。”
陶玉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嘴巴抖了半天才挤出两个字:“天……玉?”
袁鑫磊“噌”地抬起头,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可他只看到安静淡然的宋今安,那个男人头也没抬,修长荧白的手指轻轻搓捻着茶杯盖,把那一层浮出来的碎沫刮掉。
“天薇!”袁鑫磊目光急切的搜索,可他什么也看不到,他被陶玉莹摁在柔软的沙发里:“说什么胡话?!天薇已经死了!”
宋今安轻笑出声,轻烟遮住了他温润的面容,他像坐在高山巅,隐在云层后。
“死了,你怎么还能看到?”
陶玉莹指甲掐进袁鑫磊的肩膀,她听见宋今安冷淡近乎没有生气的声音。
“你怕什么?怕听到她日夜哭诉自己是怎样的冤屈愤恨吗?怕看到她湿漉漉血淋淋的眼睛?还是怕她突然出现问你一句为什么要害她?”
“玉莹,是我。”王天薇向前走了一步,身上的水一路蔓延到陶玉莹脚下,她的四肢开始流血,脑袋摇摇晃晃几乎没办法挂在瘦弱的脖颈上。
陶玉莹瞳孔巨震,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这是王天薇,她比谁都知道,她认得她身上这一件可笑的背带裤,认得她头上那个廉价的塑料发夹。
“玉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把你当真朋友,我从天玉那里费了那么大力气才给你争取到的温泉别墅,你却用它淹死了我。”
“不是我……不是我……是赵宝儒,是赵宝儒害的你!他开车走神出了事故,怎么能怪我呢?!”
木门“砰”地一声被推开,赵开心站在门口,她冷冰冰的看向陶玉莹,眼睛里是化不尽的恨:“放屁!还在给他泼脏水!是你用石头砸穿了他的后脑!只因为他听到呼救想要营救王天薇!他只是一个快要退休的老司机,他只想救一个无辜女孩的命,是你杀了他!!”
陶玉莹张牙舞爪地抓住袁鑫磊,他们没有证据,他们在胡说八道!王天薇是自己跌进温泉淹死的,赵宝儒是开车走神出车撞死的,王天薇是甩出车窗摔死的,赵宝儒是被自燃的车烧死的……
祸辞抱着手臂陷在沙发里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慌乱惊惧的美丽女人,他冷笑一声:“王太,你能不能先捋清楚思路再狡辩?作为祖国的好大儿我他妈的都听不懂中国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