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不是人 第4章 第 4 章

空棺里怎么还有一具死尸？！

“怎么回事儿？！”祸辞厉声问道，几个抬棺的警察各个面色惶恐，谁也没敢吱声。

“你说。”祸辞站起来，随便指了一个离他最近的警察，那人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逃不过去了才抖着嗓子说：“抬……抬不住了……”

“什么叫抬不住了？”祸辞简直要气笑了，几个大小伙子抬不动一口破棺？他边拍身上的土边挨个瞅他们，那几个抬棺的警察纷纷点头附和，还有一个伸出通红的手给他看：“真抬不动了祸队，一开始还好，后来这棺材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简直像一座大山，我们使尽了吃奶的劲它还是一股脑要往下坠，挪又挪不开，抬又抬不动，肺差点憋炸了！还好有他！”

那人说着伸手一指：“他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一头把棺材撞了出去，不然祸队你现在都得扁了……”

祸辞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这才看到本应该在车里等的宋今安正从地上爬起来，他狼狈不堪，衣服已经脏的不成样子，一只胳膊不敢用力，玉一样的脸上难掩痛苦神色，但他依然尽量维持着风度。

“你又是怎么回事儿？”祸辞一把拽过他：“不是让你在车里等吗？！”

负责看着他的老民警这才呼哧带喘地赶了过来，撑着膝盖直喘粗气，吓死他了，这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怎么有这么可怕的爆发力？棺材撞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就像古装剧里拼死谏言的忠烈，追不上，根本追不上！

宋今安刚站起来又被祸辞扯了个趔趄，他肩膀剧痛，这一拽当即疼的歪下了身子，祸辞见他脸色不对，皱眉问道：“怎么？受伤了？”

宋今安疼的倒抽凉气但还是抽空摇了个头，气若游丝的说：“焦……焦尸……”

祸辞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又憋了回去，他伸出食指隔空点了点宋今安，转身去看焦尸了。

焦尸简直就是一条风干的腊肉，将将能看出是个人形，除此之外什么也看不出来，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死了多久，滚落出来的时候还掉了一些皮肤碎屑，真应了那句“酱香浓郁十里飘香”，祸辞捡了一块破棺材板捅了捅，好一具陈年老尸，裹上卫生纸就能当木乃伊。

祸辞走到旁边，用脚扒拉了一下散落一地的棺材，这才发现那口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棺材竟然是双层的，上面一层放着被摘了心的死者韩旺，下面一层是这位不知名的焦尸，真是节能减排绝不浪费。

“行，把老熊叫回来加班吧！”祸辞站起来拍了拍手，这他娘的都快赶上是年底大放送了，犯罪分子也赶着做业绩分年终奖吗？

“查DNA，查失踪人口，丢人这么大个事儿没人报案？还有河里那女尸不是拼完了吗？叫方小满带人去提那做棺材的老头儿，做这么个奇葩玩意儿我不信他什么都不知道。”

众人各自领了任务散开了，祸辞叉着腰转过身，一脸牙疼的看着宋今安，宋今安又垂下了眼，祸辞没脾气的嗤笑一声，抬腿往外走去。

“你受伤了。”宋今安看到他擦伤的手臂和走路时不自觉放轻的腿，提醒道。

“说点别的。”祸辞用仅剩的那条好腿一脚踢开个挡路的纸人，全是祖宗！

“纸人有问题。”宋今安从善如流的改了口，一句话成功让男人为他驻足。

“什么意思？”

“这些纸人是空心的。”宋今安用没受伤的那只胳膊捡起一个纸人递到祸辞面前：“正常的纸人像灯笼一样，里面会有龙骨支撑，这些都没有。”

祸辞拎过来抖了抖，纸人就是薄薄的纸糊而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宋今安解释道：“科技发展很快，殡葬用品也越来越紧跟潮流，很多地方已经用软壳塑料代替纸扎人，因为那种材质更逼真，还可以批量生产，而且材质本身有一定的硬度所以里面不需要龙骨作为支撑，但传统的老工艺纸扎人必须要用细竹条定型，这样才能饱满结实，不然葬礼还没结束东西就扁了。”

祸辞好像猜到他要说什么，沉吟道：“那这些没有龙骨的纸人是什么意思呢？”

宋今安只是看着他，没说话。

“因为这些纸人不需要支撑太久，只要当时能吓到人就可以，而且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祸辞弯腰捡起地上几个纸人一对比，果然每个身上都有相同的折痕。

他研究了一下，把纸人前后一拍，那纸人就变成薄薄的一张，顺着印子折一折竟然只有巴掌大小：“这样更方便携带。”

棺材是半个月前前韩旺自己的手机下单买的，监控拍到昨天晚上送棺材的老头亲自拉着手推车送过来的，车上并没有纸人。

祸辞摇摇头，不知道韩旺这人缘到底是好还是差，全都上赶着给他送殡。

他揣了一个纸人放进兜里对宋今安说：“可以去宋医生的诊所看看吗？”

宋今安愣了一下，随即点头，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警戒区，没几步就到了“宋氏中医门诊”。

门诊的卷帘门还是关着的，宋今安掏出钥匙拧了几下弯腰一提，卷帘门就哗啦哗啦滚了上去，震得一片灰尘飞舞，祸辞挥手扇了两下，抬腿率先走了进去，宋今安随后进来把玻璃门关上，随手打开了顶灯，房间不暗，但他习惯开着灯。

祸辞背着双手溜溜达达，像个晨起遛弯的大爷，他探头往治疗室瞅了一眼，挤挤挨挨摆了四张单人床，床单洗的发旧但十分干净，整个房间都是宋今安身上那种似有似无的中药香，祸辞搓搓鼻尖，又溜达到药房前，把脑袋抵在玻璃上往里张望。

宋今安站在门口，阳光从他身后照了进来，拉出一个长长的影子，人不动，影子也没动。

祸辞参观完了，一屁股坐到诊台前面的凳子上，像个普通患者一样对宋今安说：“麻烦宋医生帮我处理一下吧。”

宋今安“嗯”了一声，径直走进诊室最后面的临时休息室，在水龙头下仔仔细细洗了手，没多大功夫就挽着袖子出来了，祸辞发现他还抽空换了件干净的衬衫。

宋今安推开药房的门，临进去时想起了什么，他回头问祸辞：“祸警官要进来参观一下吗？”

祸辞正研究桌上的血压仪，闻言头也没抬道：“不用不用，你忙你的。”那小破药房一眼就看完了，有什么好参观的。

宋今安拿了药箱出来的时候，祸辞正像模像样的戴着听诊器听自己的心跳，见他出来了就把听诊器挂在脖子上，仰头看着他。

他收起周身的气场以后整个人看起来都朗润了很多，朗润过头了，就有点憨，跟刚才的狗脾气刑侦队长判若两人。

宋今安把药箱放在桌子上，拽了张椅子坐在祸辞对面伸手道：“祸警官，麻烦把胳膊给我。”

那只手莹白修长，指甲修剪的漂亮整齐，带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祸辞从善如流把胳膊交了出去，宋今安把他的袖子挽起来，握住他的手反转了一下，露出受伤的位置。

祸辞觉得这个时候的宋今安又像个人了，手心也是热的，脸上也有了些轻微的表情，他看起来又专注又认真，手又快又稳，碘酒带着微刺的痛感擦过胳膊，呼吸喷洒在上面，有点凉。

宋今安身子微微前倾，歪着头，露出一点儿耳朵尖，被阳光一照变成了透明的粉红色，祸辞撇撇嘴，又像一块玉了。

“宋医生单身？”祸辞问完自己也怔了一下，他搓搓鼻子找补：“我看你没带戒指。”

“嗯。”宋今安淡淡应了一声，踩开垃圾桶把棉签扔了进去，“那只。”

祸辞把另外一只胳膊送了过去，就听宋今安轻轻吐出一个字：

“穷。”

祸辞没听清，正研究为什么人的耳朵可以变成透明的，就见宋今安抬起头，眼里甚至噙着一抹笑意：“因为穷，没姑娘愿意跟我。”

祸辞眨眨眼，对面的宋今安已经挪开了椅子，他一抻裤腿蹲了下去，伸手就去拉祸辞的裤角，祸辞急忙避开：“干什么？”

宋今安仰起脸自下而上看他，眼睛睁的圆丢丢的：“处理伤口，你这里应该也受伤了吧？”宋今安指指他破了个洞的裤子，那里若隐若现有些伤痕。

“不用了，你起来。”祸辞一把把人拉了起来：“我有话问你。”

宋今安心里咯噔一下，该来的还是来了。

祸辞看出他的抗拒，语气略有缓和：“不管怎么说，谢谢你救我。”

他隔空点了点宋今安的肩膀，那里明显比另外一边肿起了很多，宋今安垂下头，又是那副不温不火的样子。

祸辞叹了口气：“这是你的地方，我也只算是询问，等到了我的地方，那就是审讯了，你想好了再决定说不说。”

已经过中午了，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门洒了进来，一半投到地上，一半打宋今安身上，他的脸藏在阴影里，把背崩成了一把折不断的弓。

良久，宋今安终于深深叹了口气，他把药瓶放在桌上，玻璃瓶被阳光折射出一道流光溢彩的影子：“你想问什么。”

这不是一个疑问句，他已经猜到祸辞会说什么。

祸辞微微垂下眼，盯着他被睫毛遮住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为什么偷看？你都知道些什么？你怎么知道棺材有问题，怎么知道那里面藏了一具焦尸？”

宋今安没有立刻回答，祸辞也不催促，两人就这样站着，一个低着头看地，一个垂着眼看他。

不知过了多久，宋今安终于叹了口气，他缓缓抬起头，阳光下他眸子几乎看不到颜色，他迎上祸辞的目光，嘴角却勾出一个苦涩的笑：“因为我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