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带着它的滚烫归于了沉寂,金秋携着它的凉意悄然而至。
见面礼便是一场淅淅沥沥的秋雨,有着独属于它的缠绵与反复,让人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颇为苦恼。
凌笙背着手站在屋檐下,看着院子里的雨幕,在这朦胧中微微迷了眼,却又被叶弦清一声给喊回来了:“小心着凉。”说着往他肩上披了一层衣裳。
虽说秋雨一旦下起来,天气便会渐渐转凉,染上寒意。但这只不过是第一场秋雨,哪里就到了需要添加衣裳的地步。不过,凌笙终究是没有把叶弦清披上的衣裳拿下来。
“这秋雨一下起来便是没完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此一来,铺子的改建也被耽搁下来了。”凌笙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自从半个月前跟罗颂和那酒馆老板讲好之后,凌笙便找来了刘大成,熬了几天,紧赶慢赶地把铺子的设计图纸画出来了。
十天之前正好开了工,刘大成还找了几个同行和他一起做,几人各自都带着自己的木匠班子,吭哧吭哧地赶工。
凌笙本以为再过半月应该就可以看到成果了,却没成想一场秋雨落了下来。都下了两天了,也一点都没有要歇的意思。
叶弦清看着凌笙额间不自觉地皱起来的眉头,没忍住地伸手抹了上去,一点一点给他抚平了之后才开口道:“急也无用,还不如做点其他有意思的事来转移注意力。”
凌笙看向叶弦清,眼神带着疑问,明显地在询问的意思,叶弦清却是没开口,只是笑盈盈地看着凌笙,大有一副“你猜”的意思。
凌笙懒得和叶弦清玩那幼稚把戏,便独自进了屋。结果前脚刚进去,叶弦清后脚就跟进来了。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凌笙这才赏了个眼神给叶弦清。
叶弦清径自往桌边一坐,比坐在椅子上的凌笙高了许多,便弯着腰低着头看着凌笙道:“听说那凌千山自从伤好了个差不多之后,便日日夜夜混迹花楼,几乎好久都没回家了。你说,该不会是我们歪打正着地给他找了个温柔乡吧。”
凌笙对于这件事情的走向也甚是诧异。凌千山当初被拉出去时那副想要刀了他的样子,他现在还历历在目呢!哪能想到,这就迷上了?还上瘾到了那个地步。
“这我也是着实没想到。不过,只要他不再翻出什么浪花来就行,至于其他的事,横竖与我无关。”
叶弦清却是摇了摇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像凌千山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收手,只怕是不仅不会感谢你给他寻了个好去处,更会对你怀恨在心。”
“我本不欲赶尽杀绝,但他若是再来舞到我头上,那便也只能尸骨无存了。念着那点微薄的情分,留了第一次生机给他,但要是不珍惜,那我又何须再顾忌。”凌笙语气淡然,却是在字里行间给了凌千山结局,只看他珍惜不珍惜了。
叶弦清看着凌笙这副样子,却极其想逗一逗他。随即便冲着凌笙眨巴了两下眼睛,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想不想去花楼逛逛?”
果然,如他所想的一般,凌笙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他:“不去。你爱去便去吧!我要午睡了。”说完便径自起身,脱了外衣和鞋袜后上了床,整个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完全没给叶弦清留一点挽回的余地。
叶弦清对于凌笙那机敏的雷达告诉他凌笙生气了,而且很生气!毕竟,都把自己气成闷着头睡觉的小河豚了。
凌笙生气了,叶弦清却笑了。
看着如此这般可爱的凌笙,叶弦清早把自己瞎几吧随便扯出来的什么去逛花楼的事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谁爱去谁去!
他要哄小河豚了,要抱着小河豚睡觉了。
却没想到身子刚沾上床铺,还没往里挪呢,便被凌笙一脚踢了下来,被子里还传出来闷闷的一声:“不许上我的床。”
凌笙想起半个月天叶弦清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的那句“不做梦,做你”,他就止不住的生气。这人在想什么币池,做个鬼,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如今居然还要去逛花楼?!
叶弦清半坐在地上,看着自己喝闷醋的凌笙,无声地笑出了声,心里想着“真可爱,”面上宛若一个老畜生。
立马动作利落地从地上起来,三两下就翻上了床,然后把凌笙连人带被子地死死地抱在了怀里。怕闷着凌笙了,还把被子掀开了一些,把凌笙的脑袋放了出来。然后整个人跟个大狗一样开始在凌笙脖颈间蹭来蹭去。
凌笙一声“放开我”刚出口便被叶弦清凑过来的脑袋给蹭没了。
本以为会一直下个不停的秋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了幕,换上了暖呼呼的阳光,照的一切都亮晶晶的。
刚下过雨的空气也煞是好闻。雨水带走了浮尘,留下了一跳一跳从叶子上落下来的水滴,而后又融进泥土里。被太阳一晒,便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
只有渐渐凉下来的天气在向人们宣告着它早已到访。
…
凌笙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看看服装铺子改的怎么样了。却没想到,吃个早饭,就耽搁了大半个时辰。
叶弦清最近也不知是怎么了,非常热切于投喂他。只要叶弦清觉得凌笙还能吃,就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
起初的时候,凌笙本着自己还要长身体的想法,便来者不拒的都吃了。叶弦清却好像尝到了甜头,开始给他搜罗各种好吃的。凌笙感觉自己最近被叶弦清投喂的都圆润了不少,要是再这样下去,他还不会没长高,而是长胖了吧!
虽说他不那么外貌至上,但爱美之人人皆有之,一点也不冲突。
他得想办法逃离叶弦清的魔爪,不能再被他这么投喂下去了。
两人到了铺砖铺子的时候,工人们已经开工了。刘大成眼尖看到他们过来了,便赶紧迎了上来:“少爷和叶公子怎么过来了?”因为还没从体力劳动的状态中缓过来的缘故,说话微微喘着粗气,额头上也有着亮晶晶的汗珠,慢慢地顺着脸庞滑下,滴进了泥土里,连一点尘埃都没掀起。
却在凌笙心里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早起便想着过来看看。刘师傅辛苦了。”
刘大成却是哈哈大笑着摆了摆手后直接伸手上去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少爷说的哪里话?我还怕耽搁了进度,误了您的安排呢?”
凌笙嘴角浮上了笑意:“不会,刘师傅按照你们的赶工进度来就好。若是人手不够,便再多找一些也无妨,工钱不是问题。”
刘大成是个实诚人,不会干那种明明十个人能完成的工程非要找十五个人来,只为了自己工作能轻松点的事。当即便摇了摇头:“不用,人手是够的。您每天给我们管吃管喝的,还比别人多给工钱,这我们已经受不起了。哪能再要少爷破费?少爷放心,再有半个月,一定给您建好了。”
凌笙被刘大成的真诚和实在感染得嘴角的笑意都深了几分:“那好。我看外面好像建造的差不多了,我可否绕着外围看一眼?”
刘大成忙点了点头:“没问题。少爷想怎么看都行,需要我给您带路吗?”
凌笙:“不用了,刘师傅忙吧,我自己转转就行。”
刘大成应了声好便又继续去做工了。
凌笙绕着外围走着,叶弦清跟在后面,时不时地点评一两句“这里改造的不错”、“那里还需要修整一下”“应该做个雕花门框更好看一些”,凌笙也跟着应和两句。
突然,一块石板直接从顶上掉了下来,直直地冲着凌笙的脑袋砸下来,周围散落下来的尘土更是洒了两人一身,一袭红衣都快被染白了。
碎块掉落在地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活,屏息凝神地看着在石板下方的凌笙和叶弦清。
时间好像被按下了暂停键,连带着凌笙也一起被暂停了,他的脸上布满了茫然与不解,唯独没有害怕,因为他知道有人会救他。
在石板即将要砸到两人的时候,叶弦清直接揽着凌笙的腰腾了空离开了原地,顺便衣袖一挥,整块石板瞬间便化作了齑粉,粉末撒了一地,却没沾到凌笙的一片衣角。
叶弦清搂着凌笙落了地,却也没放开。
四周环视了一圈后才开了口:“为什么会有石板?”声音平淡无波,却冷得好似掺了冰碴。
有几个胆小的伙计甚至直接抖成了筛子,却没有一个人吭声。
谁也没想到在施工现场会出现石板,甚至还差点砸到凌笙。
为了建造一家有韵味的,风格独特的服装铺子,凌笙从一开始建造的时候就让人采购了大批的木板,准备全部采用木架构。就连多数人会用石板来装的顶部,也打算用木头来弄。
为了建造出画梁雕栋、栌栾交错的结构,凌笙不惜卖了屋子里所有的古董,只为买来上好的木板。
凌笙的眼里也泛着寒光,他拉开了叶弦清的手,从他怀里挣开来,往前走了两步,又问了一遍:“哪里来的石板?”顿了几秒后见没人吭声,便道:“既然无人说,那便只好彻查一遍了。”
说罢便喊了声“刘师傅”,刘大成赶忙应了声“嗳”,声音里有止不住的愧疚。凌笙的声音继而响起:“这些人你应该都挺熟的,把每个人的资料都呈上来一分给我。不需要事无巨细,只需要家庭情况和最近这段时间的表现。我想,应该没有难度吧?”
刘大成沉着声应了声“没有。”随即,便将所有的匠人都召集到了一处,然后找了几个会写字的,直接写了起来。
凌笙就静静地站着,没挪动步子,也没开口。叶弦清走过来,拉住了凌笙的衣袖,说了声“跟我来”,便将人扯走了。
到了一处稍隐秘一些的没人看见的角落,直接给凌笙身上使了个法术,瞬间,占满粉末的衣服便洁净如新了。
凌笙还没开口问一句这是什么法术,便被叶弦清直接抱进了怀里,手臂紧紧地锢在他的背部,好似要把他整个人揉进身体里去。
过了好一会儿后,才瓮声瓮气地道:“对不起。”说话间温热的吐息扑洒在耳畔,让凌笙止不住地耳朵尖动了动。
他伸出手抚上了叶弦清的背部,轻轻地拍打着,嗓音不复他一贯的清冷,而是极尽温柔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叶弦清却好似没听到他在说什么,仍旧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对不起…”
凌笙也拿他没办法,便任由叶弦清抱着他,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和尚念经。他也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可以一直一直这样听下去,但他也不舍得让叶弦清那么难过,那么愧疚。
他使了些力才把自己从叶弦清怀里拔出来,看着自己身上刚被叶弦清弄干净的衣裳又被叶弦清身上的粉末染脏了,忍不住地低低笑出了声,心里暗道了句“傻子”。
手却鬼使神差地摸上了叶弦清的头顶,然后皮皮地道了句:“哭了?”
叶弦清甩了一个温柔的毫不凶狠的眼刀给他,然后闷着声音说:“没有。”
后知后觉地发现凌笙居然把爪子放在他头顶了,顿时一股怀念的意味涌上心头,眼里更是真的浸了湿痕,压了再压才压了回去,没真的在凌笙面前哭鼻子。
凌笙见好就收地收回了手,然后很不满意地开口道:“你又把我的衣服弄脏了。”
叶弦清一看,眼里顿时闪过一丝懊恼,连忙给自己和凌笙身上都使了个洁净术后开口道:“这是洁净术,很简单的小法术,修仙的人都会,所以修仙之人不爱换衣服。等回去了我教你。”
凌笙没急着应,却是又问了句:“那是什么程度的污渍都可以处理干净吗?”
叶弦清:“浸上了血或者残破不堪了就不行,毕竟这只是个洁净术,并不是修复术。”
凌笙却好似被打开了新思路:“普通人定然是不会,若是能让衣服有自动清洁的功能,岂不是人人都会这洁净术了?若再真的给这衣服加了修复术呢?”
叶弦清顿时也明白了凌笙的意思:“那想必是百银也有人买,千金也有仙买。而且这是个很简单的小法术,把它施加在衣服上也完全没有难度,只是没有人会想到罢了。至于修复术,我记得古籍里有记载,完了学会便是。”
凌笙得到叶弦清的肯定后,笑得眉眼弯弯的,说话的语气也染上了笑意:“完了好好研究一下,这可是巨大的商机。”
叶弦清笑着点了点头,应了一声:“嗯。”
说罢,唇边的笑意便渐渐被寒意取代:“我想,应该是揪出来了吧?”
凌笙也回到了以往清冷的样子,甚至比平时更要冷了几分:“嗯,走吧。”
两人回到了“事故现场”,只见一个身材瘦弱,眼窝深陷,甚至印堂发黑的男子跌坐在地上,嘴里一遍一遍地念叨着“我错了,我错了…”周围人围了一圈。
见凌笙和叶弦清过来了,才稍微散开了一些。
那人见到凌笙,便手脚并用地直接爬了过来,准备抱上凌笙的裤腿。却在还未近身时被叶弦清一脚踢开了。
并冷声呵斥了句“滚开。”然后把凌笙一把拉到了自己身后,生怕再被谁碰到,眼里蕴藏着止不住的嫌恶。
凌笙轻轻笑了声,把叶弦清从眼前拉开,冲着刚才被叶弦清踢走的那人,淡声道了句“滚过来。”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却听的人心生颤栗。
只见那人宛若死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只嘴里一直呜咽着,断断续续地吐出:“我错了,饶了我”之类的话,身体哆哆嗦嗦的抖个不停。
眼看着那人还没动静,刘大成立马喊了个人一起过去取,把那人拉了过来,直接扔在了地上。
凌笙冷着声音道了句:“为什么?”
那人却仿佛真的失去了言语能力一般,什么都不说,只是翻来覆去地说着那几句无关痛痒的车轱辘话。
刘大成实在看不下去了,便站出来开了口:“少爷,这人叫陈松,是我一个老伙计的木匠班子里新来的。”说着指了指自己不远处的一位中年汉子。“他看他人聪明,学手艺学得快,便带过来了,却没想到居然出了这档子事。问了好些个和他平时来往比较多的人才知道,他这人嗜赌,手气又极差,几乎从来都没赢过,所以欠了一屁股债。家里的房子都被他赌没了,媳妇更是跟着别人跑了。但是最近却不知道走了什么狗屎运,银子大把大把地往外拿,一副颇为豪气的样子。众人都当他最近转运了,便没怎么在意。问了才知道,那钱是别人付给他的买命钱,买的是少爷您的命。”说到最后,刘大成也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声音也小若蚊蝇。毕竟这是他识人不清,才给凌笙带来了此等灾祸。
不过凌笙和叶弦清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
凌笙面无表情地问道:“谁?”
刘大成缓缓吐出一个名字:“凌野天。”
凌笙却是轻笑出了声,笑了会儿才道了句:“哦,意料之中。”
谢谢宝宝们的阅读与喜欢,感谢!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0章 第030章 暗中使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