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铠骑士的剑尖从a的脖颈侧方绕到正后,在对方涔涔冷汗里轻巧挑弄两刀,剜出贴敷在后颈处微鼓的薄肉。
嘶吼痛声是后传来的,跪着的a歪身倒地,怪蹬一腿昏死过去。
亨利头皮发麻:“就算是冒犯了斯宾塞……”
少年后半截话噎在喉咙里没吐得出来,还往伯爵瘦薄的背脊侧不停投目光,西莱斯正奇怪着,远处朱利安的话温吞传来:
“斯宾塞是阿迦佩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为雾霭鞠躬尽瘁、克己奉公。omega本就不应成为年幼alpha身心发育的障碍,更不应成为alpha公民对抗伯爵臂膀的始因。”
“请原谅我的失职,让斯宾塞大人痛失亲子、遭受冒犯,伯爵不会满意我轻飘飘的补救作为。”
亨利有些于心不忍:“不论对alpha还是omega来说,腺体都是很珍贵的身体器官,从囊腔里携来,带到坟墓中去。”
“剜去腺体并不意味着对方能简单‘降级’为正常生活的beta,你这样的决定挫杀了一位高位alpha的自尊,心理层面会让他率先于生理变化成为失去拐杖的瘸腿乞丐。”
西莱斯明白过来,被左一句右一句推搡,不得不接话:“你在质疑我吗?亨利。”
亨利立马止住,摇头:“我很抱歉,伯爵大人。”
朱利安已经习惯了拿着鸡毛当令箭,对狐假虎威的事情信手拈来。他笃定他那受到惊吓的可怜孩子不愿面对这样突兀的意外,半途折返的伯爵飞舰比自己中心赶来的还要慢。
掂量着手中的镶金教条,朱利安还想套些什么词,插着雀羽的白绒帽刚掀起,声线忽然哑在了口腔里。
还是随从先发声:“伯爵大人。”
西莱斯畏寒,裹得跟蠕虫虫条一样出舱,站在舰灯下,冷风飒飒往他的褥炮口里灌:“确实令我失望,朱利安。”
像是被这句话伤透了心,一向坚强的朱利安大人微微撇过头去湿了眼眶,他悔恨地想要说些什么:“我……”
侍从携来一件宽大的裘衣罩住单薄的omega主君,西莱斯窜过他的词:“阿迦佩的左膀右臂从来不定夺于特有姓氏,我清楚斯宾塞走到今日劳苦功高,威廉更是我的知心好友与得力助手,但……”
年迈的alpha和趴在废墟里的omega脸色霎时难看。
“……但你我都清楚,斯宾塞大人。”西莱斯偏稚嫩的声线里孵化出喰食权利的残忍,“阿迦佩如今的军舰配置甚至超越不少首都星民用设施,每次旅航无疑是在向皇帝陛下展现‘石头星’多年以来埋藏厚土深壁中特有的资源,甚至可以走商旅、星轨路线迂回转折,向偶有的联邦来客展示风姿。”
“借予斯宾塞的军舰虽不算中枢军舰,但也足够朝有心人展示阿迦佩予以你们的深重信任。”
西莱斯眯起眼,眉头双挑,眼尾上扬,浮出一个不算怜悯也不算嘲弄的表情:“那是因为有威廉。”
“我不幸的同伴。”
斯宾塞已经有人听懂伯爵的弦外之音,年迈的alpha脸色由白转红,一时间也顾不上维系于表面的和谐:“您不能这样……”
他唇舌颤抖,浑身战栗,信息素几乎不可遏制地弥散:“您不能这样!!我们斯宾塞世代为伯爵家族、为雾霭建设奉献身躯,力尽而亡的alpha数不胜数!”
在风中的身形一动不动。
雾霭星的源石很值钱,难搞的是开凿技术,阿迦佩让这颗星球“起死回生”的手段相当反人类,自然也不是能搞“独家捂嘴”的规格。缺少继承者的家族里是否漏个洞,这是阿迦佩六世确切应斩的事。
多年来,雾霭靠着“石头”在吡兔耳星系占有一席之地,整个利益得失似乎只把控在阿迦佩的生产业态中。
借予军舰是其他家族踏出雾霭第一步最好的首肯,这无疑在变相告知别人:你们可以同我斯宾塞牵线,我获得了伯爵默许,甚至我要比伯爵更好说话。
当然,威廉的死亡令这个家族不必再获此殊荣。
擦试过泪痕的阿迦佩主君朝前走了两步,介于两者之间,声线不稳道:“斯宾塞先生,请您节哀,斯宾塞家族的所有荣誉将铭刻在教堂上方,我们不会忘记……”
斯宾塞主君悲不自胜,双目通红,竟直直指向朱利安:“所有人于你们而言只是可供利用的棋子,有无价值单凭你们一念之间,这样舍弃斯宾塞,斯宾塞无数冤魂会永远笼罩在每一个阿迦佩的床头!”
远处还轱辘掉着十多个omega的鲜红人头,被骑士清理着滚叠在一起,低阶混乱的信息素味道如同他们出生即原罪的主人一般悄然消弭。
弄得西莱斯一时不知道是谁在草芥人命了。
斯宾塞嫡系这一脉根本没有年幼的alpha,旁支也没有几个让西莱斯耳熟的名字,谁要杀威廉对伯爵而言似乎不要紧,雾霭有太多争相而上的伪贵族了,他随时能再挑拣出一两条听话的狗。
事故巧合地除掉了这个一直以来对伯爵性.暗示的麻烦,斯宾塞中就算还有人通过威廉知道他是omega……好吧,这条不可能成立,就按威廉花孔雀的属性,他的独占欲不会比任何alpha更低。
相应的,西莱斯或许再也无从知晓失忆前是什么地方漏了馅。
失去理智的老人并没有得到阿迦佩的谅解,主君骑士的剑上还残留着温热的血,一瞬就斩下了他极度无礼的手指。
alpha痛到哑声,浑身冷汗,银铠的冰冷拉回了他委身权贵下的自觉,蹒跚着环坐在原地。
朱利安跟着扑坐下去,口头斥责了两句骑士,不痛不痒地哭丧着演起温情戏。
西莱斯不想再在这同他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这架空载民航造成的事故会由阿迦佩彻查,今日的事情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在雾霭上听见任意一点夸大其词的风声。”
他宣判了斯宾塞在雾霭的地位,不论是什么势力或者什么人想要威廉的性命,这无疑是帮了他一个大忙,顺水推舟让这个家族埋葬黄土缺少发言权是最优选。
哦,他或许该感到悲恸。
但平稳的心跳大概在嘲弄他如此快速适应一个“制裁者”身份的天赋。
“如果……请原谅我的失态。”老alpha似乎被痛觉点醒了脑子,双眼阴沉,仰视着看不清面容的伯爵,“您知道的,我一共拥有四位固定的omega,膝下一共养着三位alpha,威廉无疑是他们中最懂事聪慧的,可其他两位alpha的等阶也不差。”
“如果您不介意,或许能容许我换一位斯宾塞父君。”
趴在地上强忍悲意的omega浑身僵住,他脸色难看得同刷了两层白漆般,一时没能作出反应。
西莱斯自然不会和他玩“这个儿子丢了我换一个儿子顶上”的游戏,他闭了闭眼:“斯宾塞是该休息了。”
他不知道这个家族是不是朱利安的狗,但能养出威廉这么大颗炸弹,就算他不出手,朱利安也不会允许废子清得藕断丝连。
只是……
那个刚失去孩子的omega一头乱发,面皮像从两边掉蜡的烛芯,眼眶红得像恶鬼,浑身颤抖失魂落魄:“那是你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
“他刚刚才……”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已经不在意斯宾塞主君无情提出的“换嫡”,omega跪趴到西莱斯的脚前,像被剪断了主轴的纸人:“请原谅我的失礼,我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请原谅我、请原谅,尊贵的阿迦佩大人。”
“他生前很喜爱您,他爱惨了您,对不起……我有些糊涂了,我说不清话。”
“威廉他,很爱您。”
“我糊涂了,我糊涂了,但是他很爱您,忠诚或许是私情的,他的卧房内挂满了您的画像,他……”
朱利安的脸藏在阴影里,西莱斯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见对方手指弯动了两下,骑士提剑就来。
西莱斯拦住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默不作声地听这位父君神智失序地絮叨。
这当然是很禁忌的话,alpha如此稀缺,又怎么能够产生a与a之间的感情,要责备下来还是父君的教导有误。
omega喃喃了半分钟,最后只绝望地祈求:“请让他瞑目吧,尊贵的大人。”
“看在他如此……喜爱您的情面上。”
“请给他一个因果。”
西莱斯垂头才发现藏在袖口里的手指不可控地轻微颤抖,他疑惑地遏制住肢体,上前摘掉一只手套,伸手,想替这只omega拂去一些悲伤,不咸不淡道:
“请你安……”
一纤纤银光翩翩飞过!
朱利安瞬息眯眼,伯爵的骑士以最快的身法环住西莱斯的身体后撤了几米远。
银光偏折过来,失手后被它的主人狠狠握在手心,割栽入手掌肉.体内。斯宾塞所有人立刻被压在地上动弹不得,胆大包天的斯宾塞父君左手嵌着凶.器,潸潸泪目:
“你还我的孩子啊!!”
“你们这群披着人皮面具的畜生,雾霭成千万的失踪人口就这样被一层层埋葬在你们的足下!”
“要剥走我的皮,断掉我的骨,将我视——”
骑士割掉了他的舌头,暂且留着他的命。
没人听他声情并茂的朗诵,在场人被这只omega试图刺杀伯爵的行为吓得浑身冷汗,小型电片像一只藏色蝴蝶被他自己窝藏在手心血肉中。
那简直太快了!在场只有alpha能看清他出手的动作,却都没看清伯爵是否受伤。
“天啊,西莱斯蒂亚!”亨利从飞舰里匆匆跑来,表情难看,“你们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周围快速竖起了阿迦佩军士人墙,伯爵半个身体几乎蜷缩在单膝跪地的骑士怀里。
西莱斯险些神智失控。
他强行聚拢精神,在心底默念:你是个alpha,是个病弱但也比beta强很多倍的alpha,被一只o偷袭击倒了算怎么回事,还当着这样多人的面。
但他现在属实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痛。
奇怪到了极点。
他看清了对方的动作,也第一时间做出了避让,可电片带着的凶刃还是抽到了他左手食指上,割裂了他的肌肤。
随即绵延的是让他忍不住抽搐的痛感,毫无防备,从指尖穿插到全身,不到一秒致使他双眼发黑、耳鸣反胃,两面生汗。
那确实是普通电片,那种距离能造成的伤害不过一条小口子,这太夸张了。
自失忆以来,西莱斯从没在身体上受过伤害,更是没料到他的痛觉这样敏锐。
几乎无法正常生活的敏锐。
好在肌体比他自己更熟悉自己,身体本能上选择暂时休克,僵成一团一动不动。
朱利安神色彻底冷下来,刚才多少还掩着的一点娇弱被完全摒弃,他似乎无法共情一位孩童受到伤害的生父,拨开人墙靠近骑士,缓缓跪下,理智得近乎冰冷:
“我会让斯宾塞付出足以后悔的代价。”
“请让我看看,他伤到了您什么地方?”
西莱斯满头冷汗,大脑乱码,只能依仗骑士的力道半抬起身体,松开一直紧握着的左手。
朱利安的面庞凑近,以古怪的礼仪吻了吻伯爵无力的指尖,拿出一张薄手帕顺着他的小指一根根擦拭,神情格外专注。
比这种密切又诡异的动作更让西莱斯头皮发麻的,是他来回两轮清理后投来的审视眼神。
没有伤口。
西莱斯:……
在神智勉强回笼时,他自认狼狈地捡回了自己的外在人设,从骑士怀里坐直,甩开朱利安的手,面露嫌恶:“少碰我。”
父慈子孝那一套大概这辈子也拴不到他和朱利安身上了,他开始后悔没仔细观察过自己的身体和外貌,并不了解自己的微表情表演处于什么程度。
朱利安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因为他受伤后的“过度矫情”而变换神色。他果然比西莱斯认知里的形象更加细心,伸出手指捻住了伯爵的袖口,指腹在荷叶边的绣花纹路上摩擦了两下。
“不用这样勉强自己,西莱斯蒂亚。”
“您永远是我羽翼下的孩子,我愿意生生世世庇佑您。”
西莱斯垂下视线,在他指尖扫过的地方发现了一滴很淡的血迹。
他确实受伤了。
这个结论携来的并非安心,相反,强烈的恐慌猛然撞击西莱斯的神魂。
有血无伤。
意味着他的愈合能力同样不正常。
不知道是否同身体的痛觉神经相关,但这种应该出现在某个特别优异alpha身上的能力怎么可能扣在他这个冒牌a的头顶。
看朱利安的样子,他是知情的。
西莱斯又一次被未知的超额信息啃噬心智,他木着一张僵尸脸,撑着骑士站起来,无视痛觉在身体各处迸发警报,与朱利安对视一眼后走出人墙。
伯爵看上去只是受惊后旧疾突发,并未受新伤,由旁人整理过衣物后,甚至慢条斯理地戴上了那只为了发善而摘下的手套。
西莱斯无视亨利焦急的眼神,只对着不知为何在地上抓挠滚动的omega动了动手指。
他不禁想,直接处死这只o也好过让他落入朱利安的手中吧。
身旁的执法beta就要过去拉人,站在斯宾塞后排的一个声音突然乍响:
“离他远点!那只o发情了!”
我回来啦。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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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Pygmies and Parapet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