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真界里杀人夺宝之事数不胜数,但明抢总归是不好看的。
仙门大派的人,或许不会这样干,但如红衣女和舒老儿这等散修却没有顾忌。
他们资源本就弱那些门派子弟一筹,若不是通过各种抢夺,又怎么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沈云迢和海卿坐上马车没一会儿,就看见两道灵光追了上来。
海卿勾唇冷笑,指挥白马离开凤城仙市,朝北方的崇山峻岭飞去。
“师弟,你看,这么快就有人来送死了。”海卿眼底闪过杀意,掀开了车帘。
舒老儿脚下踩着一方玉盘,追的越来越近,同时两道细尖白芒从他袖中射出,直往马车而来。
沈云迢飞出车外,纤细的还神丝缠住那两道白芒,发现乃是两根银针,便一甩还了回去。
舒老儿侧身闪躲,身后匆忙跟上的红衣女却差点被射中,不由俏脸一僵。
两人向前看去,马车已经停了下来。沈云迢踩在马背上,绿色外衣随风翻飞,清俊面容没有丝毫的害怕或者恐慌,好像早就料到他们会追上来。
“要么走,要么死。”沈云迢出声警告。
舒老儿闻言大笑,声音嘶哑,仿佛被沙砾磨过。
“小辈,岂敢口出狂言!”
他双目如鹰,精芒锐利,呵呵冷笑道:“乖乖交出雪灵芝,否则休怪老夫不客气!”
“不错。”红衣女长裙飘飘,恍然若仙,身姿摇曳地走到舒老儿身边站定,“识相的就把东西奉上,不然今日——这峻岭,就是你们的葬身之地!”
她红唇里露出一截舌尖,贪婪妩媚的目光不断流连在沈云迢身上。
沈云迢扬了扬眉:“你们就这么有信心,能夺走雪灵芝?”
“能不能夺走,那要试了才知道!”
红衣女率先出手,朝马车飞了过来,背后张开的红绸如同盛开的牡丹,不断射向沈云迢。
沈云迢向上一跃,躲开红衣女的攻击,随后勾动手指,锋利的银丝瞬间割断绸带,朝红衣女和舒老儿面门而来。
舒老儿虽然有七成把握,但多年摸爬打滚的经验告诉他决不能轻看任何一个对手,因此毫不犹豫就祭出了一排玉简,挡住飞来的丝线。
红衣女则左闪右避,躲的颇为狼狈。
一击之下,三人的心中都有了不同的想法。
沈云迢的目光掠过红衣女,落到舒老儿身上。
这个身材消瘦的老人周身玉简闪耀,经文流转,还神丝碰到上面金光,竟然有种被灼烧的感觉。
是佛光。
这是件罕见的佛门法器。
沈云迢偏身折转,全力攻向红衣女。
有过以一敌二的经验,他决定先解决修为稍弱的那个。
红衣女正想叫舒老儿出手,看见攻击突然全朝自己而来,不由暗骂一声,左右闪躲,绸带飞舞的只剩残影。
“可恶,你这小子,真当我怕你么!”红衣女不愿在舒老儿面前被小辈压一头,于是使出了杀手锏。
她轻呵一声,空中刮来一阵香风,片片花瓣萦绕着她飞舞,并有朵朵艳红重瓣的牡丹在周围盛开,花盘圆满,如梦似幻。
沈云迢的神智恍惚了一瞬,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目光一厉,神色比之前更加清明,无视红衣女周身的幻象朝她死穴攻去。
红衣女见沈云迢只顿了片刻,就又朝她攻来,威力丝毫不减,不禁表情一僵,从那瞪大的美目中看出些不可置信。
普通修士遇到她的牡丹香云阵都会陷入迷梦,便是心智坚定之辈也会勾起心里的感情,消去战意,被她寻到破绽一举击杀。沈云迢境界看似不高,心志竟然磐石若此,一点也不受影响?
红衣女不信,继续催动阵法,幻影从她周身一直曼延到沈云迢面前,甚至沈云迢手中的还神丝上,都绽开了一朵朵娇小的牡丹,紫的,白的,粉的,黄的……犹如一条灿烂花海。
沈云迢清澈的凤目中映出牡丹争艳的景象,可是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锐利如刃的还神丝从花海中扬起,划破虚空的呼啸声转瞬到了红衣女耳畔。
她急忙用绸带一卷,可是耳际还是被还神带起的罡风擦到,划开道细长伤口。
“舒老,还不快动手!”
就看着她挨打么!
红衣女贝齿咬唇,终是忍不住开口。
她本就不擅长正面交锋,使得是以柔克刚的手段,没想到沈云迢一点不受她的功法影响。现下她一个人独战,招架的颇为狼狈,眼角余光瞥见悠哉悠哉还在看戏的舒老儿,不由有些埋怨。
舒老儿眸光一闪,嘿嘿笑道:“红道友莫急。”
实际上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沈云迢的动作,想再看看他是何来路。
不过这手银丝诡异地很,以他见识,竟然也看不出来。
没法,反正已经动手了,管他哪路都得死在这里。
舒老儿气沉丹田,随后从腹中吐出一团混沌浊气,这浊气随风飘散,直接穿过还神丝,目标明确地朝沈云迢而来。
沈云迢抛出一颗冥水珍珠,挡住飘来的浊气,但不过几刻,珍珠上的明光便像被什么消去一样,腐蚀黯淡,浊气迅速朝他靠拢,似是想将他包围。
这老头,所修之法如此阴煞,竟连冥水珍珠都难以抵挡?
沈云迢挑了挑眉,正打算先后退撤出包围圈,坐在马车内的海卿却忽然出现,空中一开一合两声脆响,刚才还来势汹汹的浊气转瞬杳然无踪。
舒老儿神色一变。
这混沌浊气看似普通,实则是他修炼多年的一口精气,日夜磨练,方才练成此轻若无物,消神去骨的凶残之相。
以往他碰到强敌,借由这口气息反杀了不少人,今日为了稳妥他一出手就放了出来,没成想反被对方收走。
他震惊的目光落到海卿身上,死死盯着他手中的折扇。
沈云迢微微一怔,也随之看去。
那是一柄扇子模样的法器,扇骨沉碧,合上的样子宛如一片碧绿雀羽,被一只白皙修长,骨若竹节的手握在手里。
先前宗门大比上没见海卿拿出来过,或许是后来得到,也可能是他一开始就在藏拙。
毕竟海卿出身瀚州海家,有几件压箱底的法宝再正常不过。
海卿向后睇了一眼,见沈云迢无事,弯起唇角:“我来对付这个老匹夫,你先杀了那个红衣服的女人。”
红衣女的牡丹香云阵虽然对沈云迢无效,却让他刚才在马车内迷蒙了一时半刻,才没有及时出手。
因此在分配对手上,由他对付舒老儿,沈云迢对付红衣女更为合适。
“好。”沈云迢点了点头。
舒老儿身上那排佛光玉简有些克制还神,他虽然还有如意环在手,可以尝试把玉简勾过来,不过……沈云迢眼角瞥到不远处暗中窥探着这里的人,认出那是甘陵松。
同为苍琴派,甘陵松很有可能认识林寻,说不定也认识如意环这件法器。
若他趁这时驾光逃走,自己是绝腾不出手追上去的,等他回苍琴派告状,又打了小的来老的,那可真是前扑后继,烦不胜烦。
沈云迢想到储物袋里被宴如归的青雷劈出一道裂痕的如意环,决定以后有机会就脱手卖掉,免得引来苍琴派的人。
以他现在的实力,非是必要,还是少立点仇家。
沈云迢折身一转,和红衣女斗在一处。
海卿见他游刃有余,转回目光,专心对付舒老儿。
舒老儿本命浊气被收,心里正是又气又怒,刚要再度出手,却见海卿折扇一开,先前被他收进扇子的混沌浊气竟然反向舒老儿飘了过来。
舒老儿又怎会被自己练出的浊气伤到,见海卿还敢放出来,不由神色一喜,张口想将浊气收回。
但没想到他刚张开嘴,一道青碧如洗的灵光便从浊气中透出,直接朝他身上一斩,他连忙催动佛家玉简,才挡住了这一下。
海卿冷笑道:“看你能挡几次!”
说罢他连续挥扇出几道灵光,俱是锐利无匹,澄澈明净,斩到舒老儿周身玉简上发出阵阵嗡鸣。
舒老儿盯着他手中宝扇看了许久,突然面色大变道:“浮光扇!”
海卿颔首:“有些见识。”
确定是浮光扇后,舒老儿心里的战意立刻退去大半,有了逃走的心思。
关于此扇,他只在别人口中听说过。
此乃风灵孔雀的精魄所化,能吞世间混沌邪恶之物,吐无匹纯净之华。
乃是他本命浊气的天敌。
舒老儿面色变了又变,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究竟是何人?”
便是重香楼苍琴派之流,也未必有这样的法器供门中弟子驱使,这两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正当舒老儿惊疑不定的时候,一声惨叫自旁边传来。
他侧眼一看,刚好看见红衣女身上的绸带寸寸断裂,一根银丝缠绕在她纤细脖颈上,而她也正朝舒老儿看来,目中含泪,似要求救,口中惊呼道:“舒——”
话未说完,血溅三尺。
漫天牡丹一瞬凋谢,沈云迢站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中,朝他望了过来。
舒老儿心底一寒,在亲眼目睹红衣女死状后,逃跑的心前所未有的强烈。
海卿见到那抹绿衣身影无悲无喜地立在漫天花瓣下,心中却生出一种残酷又孤高的美感。
他的师弟,既不残忍,也不冷酷,一路上甚至算得上温和。
但就是这样温和的人,杀人的时候好像只是随手折下了一支花,没有丝毫戾气,平静的像一池清水。
沈云迢并不知自己的形象在其他人心中产生了怎样的变化,毕竟杀人这种事,对这些修士来说应该都看惯了。
解决完红衣女,沈云迢道:“师兄,我来助你。”
虽然佛门玉简克制还神,但他还有其他法决能用,只要舒老儿露出一点破绽,他就能杀了他。
海卿眸光大盛,神采飞扬,浮光扇刷啦一下绽开,笑颜如花:“好,今日你我师兄弟一道,让人看看我们也不是好欺负的!”
舒老儿心中憋闷:谁特么欺负了你们啊!不是你们一直在打我们吗!
他此前看海卿和沈云迢境界不高,以为有机可乘,没想到两人都有护身的法宝,且海卿的更是品级不低,克制于他。他便是境界高他们一些,却也拿他们没办法,反被逼到这种尴尬境地。
舒老儿沉下心,迅速思考脱身办法,袖中又是几十道白芒细针飞出,但却不是为了攻击,而是打算趁此脚底抹油跑路。
他脚下的云雾扑腾而起,将他整个人裹住,一眨眼就到了百丈开外,几乎比得上剑修的剑光之快了。
沈云迢怎肯轻易放他逃走,一排真气粉碎飞来银针,追在他身后。
海卿也挥出一道十尺宽的碧光,势要舒老儿留下项上人头。
三道身影在空中彼此追逐,杀气腾腾,暗中观察的甘陵松不禁面色苍白,后退一步。
本来看见海卿和沈云迢被阻截,他心里是偷乐的,藏在这里也是为了方便偷袭。
但没想到面对红衣女和舒老儿,两人竟打的游刃有余,他现在出手,只怕也跟红衣女一样落的身死魂消的下场。
甘陵松虽然心性轻浮,喜好面子,但是一向惜命。万一沈云迢和海卿杀完舒老儿,又来寻他的仇怎么办?
他以己度人,觉得海卿被他落了面子,若在这里见到他,荒山野岭,无人发现,是绝不会放过他的。
于是骇然地将袖中雪刀一收,朝着舒老儿不同的方向遁走了。
林中一处轿子里,严清江瞅见甘陵松逃走,嗤笑一声:“师兄,他跑了。”
宣非仪没有看那边,依然盯着空中追逐的三道身影,若有所思。
舒老儿逃出百里之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正当他催动玉简挡那湛湛碧光之时,一个小巧的紫色圆环从天而降,套在了玉简上。
须臾间,玉简金光一消,被紫环套着落到了追上来的沈云迢手里。
舒老儿没成想会发生此等变故,瞪大老眼,几欲吐血,再想逃跑已是来不及了,身后跟来的碧光一卷,直接就将他拦腰一斩,断了生机。
沈云迢拿到佛门玉简,将它和如意环一起收好。
这舒老儿自己跑到这里,倒是甩掉了甘陵松的窥视,他便不再藏着掖着,直接拿如意环一勾,果然被他勾了过来。
海卿查探了一下,见舒老儿已经死透,握着浮光扇在胸前扇了扇:“师弟好本领,竟能除他法宝。”
沈云迢淡定道:“师兄的浮光扇也不赖,斩人于百里之外。”
两人相视轻轻一勾唇角,都不再多问,一起回到马车上。
林中看完全程的宣非仪催动轿子来到马车旁,从里面走出,对二人拱手一拜:“在下长赋门宣非仪,有幸遇见,不知两位来自八大仙门中的哪一门派?”
刚才见过这两人厉害后他就起了结交的心思,可惜没有及时出手解围,于是只能来浅浅结识一下,认个脸熟。
沈云迢微微一顿,听出他的声音,也是赏芝大会上跟他们争夺雪灵芝的的人。
没想到对方已经认出他们来历,想来是刚才在暗中观察了许久,这才有所猜测。
沈云迢见宣非仪温文尔雅,礼数周全,倒没觉得这个问题冒犯,只是看了看海卿。
海卿懒洋洋道:“你从何处看出,我们来自八大仙门?”
宣非仪微微一笑:“除了八大仙门,其他宗门的弟子如何能有两位这般风采。”
海卿失笑:“过奖了。”
他没有回答宣非仪的问题,直接放下了车帘:“我和师弟赶着回宗,先走一步。”
说罢,他催动马车,两匹白马脚踏祥云,很快消失在天边。
宣非仪直起身,望着二人走远,轻轻一叹。
严清江见宣非仪受此冷落,有些不平:“这两人也太无礼了些!八大仙门就能这样吗!”
他一向唯宣非仪是瞻,既然宣非仪说他们来自八大仙门,那严清江也就相信了。
宣非仪面容严肃:“慎言。”
八大仙门和他们的差距有如天地,哪怕不能结交,也不能结仇。
他揉了揉严清江的头发,见严清江神情有些委屈,柔和了语气:“走吧,我们也回去。”
来凤城仙市一趟,拍到了雪灵芝,又认识了两位来自八大仙门的高才,也算不枉此行。
马车与云轿都相继离开,崇山深林恢复寂静,仿佛从来没有发生过争斗。
不远处的空气里,一道水状的波纹出现,两个身影从隐匿中现身,一个素衣简朴,一个蓝衣负剑,气息掩盖的干干净净,刚才那么多人,竟然谁都没有察觉。
站在空中,年老那个对旁边少年吹胡子瞪眼:“看见了吧,他们没事!用得着你操心,还专门回来看一趟!”
韩九真目送沈云迢他们的身影消失,心里松了一口气。
没事就好。
“哼。”璃河酸溜溜道,“什么时候我有事,你能这么关心我就好了。”
韩九真无奈道:“师父能有什么事?”
在他心里,璃河就如一座令人仰止的高山,几乎无人能越的过去。
比起担心,他更多的是信任。
璃河也知自己这话说来没有道理,哼一声就过去了,越发觉得自己斩断韩九真与沈云迢的因果是对的。
作为剑修,你心里不好好想着练剑,天天想着儿女情长的事,如何能炼至神剑?
璃河对韩九真寄予厚望,自然是不希望他误入歧途。
至于沈云迢……
虽然也是八大仙门之人,但道不同,不相为谋,搅和在一起也没有好处。
璃河摇了摇头,正要催促韩九真快走,突听韩九真疑惑道:“宣非仪说沈道友是八大仙门之人,不知是哪一门派,日后他若没时间来太苍派,我去拜访他也是好的。”
璃河:“……”
璃河白眼快翻到天上:“我哪知他是哪个门派,你当老夫是无所不知的么!”
“师父你算算。”
“现在相信为师的卜算之术了?”璃河挑眉,随即冷酷道,“算不出。”
韩九真叹气。
璃河脸黑的厉害:“你以为身份来历是那么好算的?要是涉及八大仙门就更难了。”
“我知道,师父你不用解释。”韩九真笑笑,安抚了璃河几句,心底有些遗憾。
璃河道:“你就是出来历练的太少,以前一直待在山里修炼,才看谁都像是好人。”
“师父……”韩九真无奈,想说沈云迢不是这样的,但璃河已经没心情听他解释,化作一道剑光远走。
韩九真收回目光,赶紧追了上去。
萍水相逢,又一见如故,这样的缘分太难得。
但可惜的是,这样的缘分也太浅,只需一件事,几句话,便轻飘飘了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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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拦路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