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老二 第3章 跑路

师徒四人顺着小路，摸黑住进了山下镇子上一家偏僻简陋的客栈。

安顿好之后，贺明月一个人躺在客栈床上，轻声呼唤那个似乎有点不太靠谱的神尊：“神尊大人？”

神尊的声音幽幽在他耳边回应：“……我在。”

贺明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神尊叹口气：“……三鹿门在外头欠了些钱，今日是追债的上门讨债了。所以紫师父带着你们躲出来，避避风头。”

从来没被追债过的前·仙门贵公子贺明月：“……”

他坐起身，开始翻自己的袖袋和床头的行囊。

神尊见状叹气：“别翻了。一个金珠也没有的。”

贺明月：“……”

金珠在此间是通用货币，凡俗界的衣食住行，修仙界的灵石丹药、法器符阵都能购买。几千金珠，对从前的贺明月来说不过就是一把宝剑的价格，可是现在……

他翻遍全身，一个金珠都拿不出来。

正在无语，赵玉端着早饭和药进了房间，身后跟着同样没睡醒，一直呵欠连天的郝吉祥：“趁热先吃早饭吧。师父出门探听消息，叫我们不用等他。”

贺明月起身坐到桌边，看到对面赵玉，忽然想起一件事：“师兄，你的琴是不是忘了从山上带下来了？”

他记得大师兄有一把不错的瑶琴，之前还曾弹过的，今天早上却没见他背下山，不会忘了吧？

赵玉：“哦，那把琴不好用了——”

话还没说完，就被奶声奶气的郝吉祥打断：“二师兄我知道，师父说大师兄为了给你买药，把琴当了。还有师父的剑，也当掉了。”

贺明月：“……”

嘴里的粥它忽然就不香了。

他终于明白紫长乐和赵玉哪里来的钱，给自己付治病的诊金和药费了。

自从来到三鹿门一直过得很安逸的贺明月，此刻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酸胀。

赵玉看他神情忙解释道：“不要想多。那把琴有年头了，音色不好了，我是想卖掉换把新的。”

贺明月：“……”

音色不好换换琴弦就是了，哪里需要卖琴？

可是他也没有拆穿赵玉，看着这个大师兄认真道：“等以后有了钱，我再给大师兄和师父赎回来。”

师徒四人在客栈躲了两天，第三天清晨紫长乐终于如释重负的宣告：“那些讨债鬼都走了。咱们可以回家了。”

郝吉祥欢呼一声，跟着赵玉跑回房间收拾东西。贺明月想在附近转一转，对紫长乐道：

“师父，近来觉得好了许多。许久不曾下山了，我想在附近转一转再回去。”

紫长乐自然答应，嘱咐了两句便先回去了。

贺明月在山脚下镇子里转了一圈，琢磨了一下赚钱的事儿。

……真不是他想上进，实在是这个新师门，穷的太可怜了点。

转了一圈之后，他一边琢磨着刚才所见所闻，一边顺着大路往三鹿山走。直到山门前，贺明月停住脚步。

眼前是个饱经风吹雨打，摇摇欲坠的简陋门牌，上书三个大字：三鹿门。

牌坊的两根立柱油漆斑驳剥落，其中一根柱子上，不知道被谁写了两个飘逸大字：还钱。

对着这个山门，贺明月再次陷入沉默。

真的是……太穷了。

正感慨着，他看到山门内荫凉里一个身影，似乎有点眼熟——

那人一身灰衣，双手抱剑，头顶个毛寸发型，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斜倚在山门上，姿态慵懒落拓。

贺明月盯着那身影看了几眼，玉坠中的记忆浮上脑海，熟悉的称谓下意识就喊了出来：

“……老，老三？”

三鹿门的三弟子，千江海？

可是记忆中明明是个可可爱爱的长发小师妹，为何变成了眼前的毛寸少年？

千江海抬头看到二师兄，立刻吐掉狗尾巴草，跳起来给他一个熊抱：

“明月！”

贺明月对这种热情有些不太习惯，僵硬了一瞬，才推了推对方：

“站好说话。你怎么回来了？还有你这头发——”

“头发？跟人比剑被削掉了半截，就干脆剪短了。”

千江海没当回事的摸了摸自己的短毛，龇牙笑道，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大师兄说你最近病了，我回来看看你。你要愿意，就顺便带你逃走。”

贺明月？？

千江海打量了下他疑惑的表情：

“……不会吧，你还不知道师父干的好事？大师兄也没告诉你吗，他都捎信和我说了啊！”

贺明月：？？

他那虽然贫穷，但人美心善的师父，不是正在家**汤小馄饨吗？至于大师兄……难道是他刚才提的相亲的事？可是相亲而已，为什么要逃走啊？

看着满脸懵懂的贺明月，千江海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

“你真不知道？师父他上次出门打秋风，不知怎么和贺尘之搭上了线，收了人家彩礼，把你卖给九仙山那个叶兰舟，当炉鼎了。”

当晚，三鹿山上。

紫长乐，赵玉，贺明月，千江海，师徒四人围坐在一张破八仙桌旁吃团圆饭，一人面前一大碗小馄饨。

郝吉祥个子矮，单独坐在旁边一张小矮桌上，正在喂小狗吃馄饨：

“啊——小乖张嘴——”

八仙桌上气氛却有点紧张，贺明月端坐桌前，看着对面这个美则美矣，却毫不靠谱的师父：

“师父，去九仙山之事，请恕徒儿不能从命。”

其他事好说。

这件事，商量不了一点。

自己二徒儿从病了一场之后，变得礼貌了很多。这明明是个好事儿，可是不知为何，他越礼貌，紫长乐心里越有点毛毛的：

“老二啊，你别听老三瞎说。不是做炉鼎，贺掌门说了，是道侣——”

贺明月：“师父，我也不喜欢老二这两个字。以后还请不要这么叫我了。”

紫长乐：“……”

心里更毛了。

可是看道他面前那碗小馄饨一动没动，他又有些心疼：

“今天难得咱们师门团圆，饭桌上不说不高兴的话了。明月吃馄饨吧，要不该凉了。”

贺明月应了一声，低头吃馄饨。

馄饨样子丑了点，不过很好吃，鸡汤鲜美，肉馅鲜香。

……就像他现在的师门，穷是穷了点，但很安逸，师父师兄弟妹也都很可爱。

贺明月心中不禁怅惘。

他倒不是很抗拒相亲，只是这个对象……如果不是叶兰舟就好了。

饭后，师徒几人闲聊了几句，听千江海讲了讲在外比剑的趣事儿，便各自回房歇息。

贺明月躺在简陋的床上，因被勾起了从前的事正心绪纷乱，就听门“吱呀”一声响，赵玉和千江海一起推门进来。千江海把剑往桌子上一拍：

“明月，你到底想不想跟我跑路？”

贺明月：？？

赵玉在床头椅子上坐下，语气款款：

“明月，师父刚来找我，说你和九仙山那个……那个叶，叶兰舟来着？八字正合，灵根互补，他想叫我来劝劝你——”

他话没说完，就被千江海打断：

“大师兄，你到底站哪边的啊？”

赵玉叹口气：“你不要急好不好？我不是站哪头，我专门请教过上次那个医修，他说灵气互补的两人和合双修，对神魂修补大有益处。明月从小神魂就比旁人孱弱，就冲这个，去见见也不亏啊。”

千江海：“可他都说了不喜欢，就有天大的好处，不喜欢怎么双休？”

赵玉无奈：“对方毕竟是九仙山。师父当时还收了贺尘之的聘礼，聘礼又他路上被拿去还债——”

千江海：“所以我才说带明月跑路啊。让九仙山那帮王八蛋找不到不就是了？”

赵玉苦口婆心：“……师妹，你一个姑娘家，不要总说脏话。”

千江海头顶的毛寸气得都竖起来了：“什么啊！王八蛋也算脏话？”

一旁坐着的贺明月：“……”

他打断师兄和师妹的争论：“师兄，师父收了贺掌门多少聘礼？”

赵玉听了，从袖中摸出一个单子：“我看看。刚从师父那里顺来的，还没来及看。”

贺明月凑近过去看了下，顿觉两眼一花。

不多。

……对九仙山来说，不多。

都加起来……也就三万金珠。

他把单子拿过去，放到桌上，又看了一遍，对赵玉和千江海道：“师兄师妹，你们俩先回吧，让我想想。”

赵玉和千江海起身离开，走之前，千江海又回过头来：“你别管师父怎么想。要是想跑，等会就来找我。我连夜带你跑，师父绝对追不上！”

等两人走了，贺明月坐在椅子上，又看了一眼那个聘礼单子。

……然后他闭上眼，试着想象了一下自己和叶兰舟双休的情形。

结论是……完全不行。

就算为了三万金珠，他也接受不了。

叶兰舟十七岁结丹，是近百年来，修仙界第一个二十岁之前就结丹的剑修。修士结丹后，受天地道法眷顾，寿数增加，相貌也基本不会再变化。

贺明月死之前的记忆中，叶兰舟虽已二十出头，却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个头比自己稍矮，身材瘦削，苍白的脸上，大而深邃的双目很漂亮，但是总带着一股冷意。

退一步万步，就算贺明月不讨厌叶兰舟，对着这样一个少年……贺明月自问也无法下手。

想到这里，他利落的起身，收起行囊，便去了千江海房间。

千江海一点也不意外贺明月来找她，摸起剑和行囊，便摸黑出门，先去了小师弟郝吉祥那里。

千江海一边推小四的门，一边回头小声对贺明月道：

“我给小四留点零花钱。”

她进门，把已经睡了的郝吉祥晃起来：

“吉祥，吉祥！”

郝吉祥白嫩嫩胖嘟嘟的脸上带着口水印子，大眼睛里全是没睡醒的懵懂：

“……三师姐？”

千江海把一个钱袋子塞到他怀里：

“我要出门了。这个给你，自己拿去买好吃的，不要给师父和大师兄说，记住了？”

“……记住了。”郝吉祥点了点头。他这会才有点清醒，伸着脖子看看千江海身后的贺明月：

“明月师兄，你也走啊？”

贺明月走近前来，摸摸他头：

“嗯，我跟你三师姐一起出去，散散心。”

郝吉祥噘嘴：“我知道，你这是要逃婚。”

贺明月哭笑不得：“……”

孩子挺可爱，就是懂得有点多。

郝吉祥说完，转头往被窝里掏出个东西，用手轻轻摩挲了两下，才依依不舍的塞到贺明月手里，“那你拿着这个吧。”

贺明月看着手里的灰扑扑的椭圆石头：

“……这是什么？”

郝吉祥压低了声音：“龙、蛋！上古神兽，龙的蛋！可贵了，花了十五个铜钱呢！”

贺明月不禁笑起来。

他这个小四，明显是被人骗了啊。

方志记载神龙兽出世都是上千年前的事儿了。真有龙蛋，众仙门都要拼了命的抢破头，怎么可能被一个五岁稚童，在大街上花十来个铜钱就买到？

他也不拆穿，把圆石头放回他手里，又摸摸他的头：

“你留着玩吧。等我回来给你带一套精装的《百兽谱》，那个书特别好看。”

他原来在九仙山就有这么一套，当时不觉得是什么好东西，现在……却是买不起了。

“二师兄，你拿着吧！”郝吉祥见他不要，有点急眼，“我孵了好久了，我觉得它快要出来了。你身体弱，等它孵出来，就可以保护你了！”

贺明月听得心头一热，将石头龙蛋接了过来：“好，我带着它。”

小四又拍拍龙蛋，郑重嘱咐他一句：

“你记得每天晚上要把他放被窝里，暖和了孵的才快。”

贺明月一边被千江海拽着往外走，一边回头答应：“我记住了。”

俩人从小四那里出来，怕被师父发现，没敢动用灵气御剑，而是悄没声的走下了山。

到了山门外，千江海才提起剑：

“这里可以御剑了。你想去哪？”

贺明月想了想，从袖里摸出个那个聘礼单子：

“先去千岛城？师父有个债主是那里的，抢走了一件聘礼。咱们去看看，能不能弄回来吧。”

“行。”千江海一口答应。

她把剑一抛，纵身上去：“上来，走吧！”

仙界闻名遐迩的千岛城，坐落在千岛湖上。

千岛湖中大大小小岛屿上千，故名千岛湖，其中最大的一座岛上修建的城池，就是众岛的中心，千岛城。

两人到达时已凌晨时分，城门早已关闭。千江海御剑从城门前飞掠而过，方向一转，向薄雾飘荡的湖面上飞去：

“附近有个小洲，上头有个破庙。咱们去那将就一晚吧，明日再进城。”

破庙果然又破又小，粗糙的石头佛像塌了一半，屋顶也塌了一角，也就堪堪挡一挡风。

湖上潮气重，夜里又凉，两人进了破庙，先升起一堆篝火来。

安顿好了，千江海见贺明月面露疲态，从行囊里摸出一瓶丹药给他：

“差点忘了，给你。我从一个很有名的医修那搞来的，说是很补身体的。”

贺明月接过来闻闻，闻到了价值不菲的草药的味道，即便知道这是给紫明月的，心里也是有点感动：

“你手里也没几个钱，还给我买这些？”

“嗐！”千江海打断他，“说这些做什么。你歇着，我出去找点吃的。”

贺明月应一声，目送她出去。

大概是这身体底子确实弱，他这会着实有些困倦，打开药瓶磕了一粒丹药，便靠着墙角开始打瞌睡。

朦胧睡意中，忽然听到破庙后门处“咚”的一声。

多年剑修本能使然，贺明月睁眼，伸手拔剑，起身抬脚，一拨一挑，将一根烧着的木柴踢往响声处，一气呵成。

待木柴落地，他才小心靠近声响处。

木柴明灭的火光中，就见破庙后门处一摊血泊，一人身着黑袍，奄奄一息的躺在门槛上，只看了他一眼，便昏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