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凝凝说在天桥底下见面,可是没说在天桥的左边还是右边。
当余柚音意识到这点后,极为苦恼的咬了咬下唇。
她站在桥下,目光开始来回交互,生怕错过与风雪凝凝见面的机会。
人生第一次,余柚音体会到焦急的感觉,她预想了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丧尸围城……天降陨石……生化危机……还有恐龙复苏什么的……
余柚音脑子里光怪陆离,闪过了十分不可思议的画面。
半晌,余柚音肩膀轻微抖动,低着头闷笑一声,她真是急的没边,开始乱想了。
余柚音抬头,视线猝不及防落在那晚的台阶上,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段望啊段望。
等你知道以后,是会对我说谢谢,还是会怪我自作主张?
余柚音皱起秀气的眉。
去触碰你心底的伤,会引来厌烦吗?
时间来到了八点半。
余柚音将眼前的台阶数了又数,她不知道已经数了多少遍,但这种枯燥的方式,缓解了一些她的不安。
余柚音站在天桥台阶下,目光更迭,口中念念有数。
“三十一……三十二……三十三……”
“你好。”
身后传来女声。
余柚音视线止住,即刻转头看向身后,距离一米左右,她的面前站着一位女生。
女生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齐耳短发搭配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很有亲和力。
不过有些奇怪的是,明明青春靓丽的年纪和样貌,却穿着一身的黑。
黑色棒球帽,黑色羊毛外套,黑色短靴,水洗黑的牛仔裤。
余柚音视线停在女生身上,眼神微动。
“不是吗?”
见对方没有反应,白雪凝嘀咕了一声,接着转身想走。
见对方要走,余柚音往前一步,忙喊道:“风雪凝凝!”
白雪凝停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女生,嘴唇微动:“你就是给我发私信的那个女生?”
“对,是我。”余柚音眼睫颤动,急忙追问:“你是风雪凝凝吗?”
“嗯,是我。”白雪凝点了点头。
余柚音显得有些激动,眼睛中焕发光彩:“我有一些事想要弄清楚,真的很谢谢你能来。”
白雪凝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她明明已经提前半小时,可是对方显然已经等了很久的样子。
“你什么时候来的?等了我多久?”白雪凝拧眉问。
“啊?”余柚音有些被问懵了。
“啊什么啊!”
白雪凝强硬地拉起余柚音的手,在感受到冰凉后,语气变得严肃:“先找一个暖和的地方,有什么事等会再说。”
余柚音还是有些懵,任凭对方将自己拉到一家奶茶店,又稀里糊涂得被白雪凝塞了一杯热奶茶。
奶茶店里开了暖气,哄得人身上暖洋洋的,握着手中的奶茶,余柚音身上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知道对方是好意,余柚音嘴角露出微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谢谢你。”
听到对方道谢,白雪凝喝奶茶的动作一顿,她抬眸看了余柚音一眼,眼底掠过一丝黯然。
自从最好的朋友去世,白雪凝就看不得有人糟践身体。
“没事,举手之劳而已。”白雪凝淡淡地说。
口中甜腻的奶茶,白雪凝喝起来去感觉索然无味,她将喝了一口的奶茶放下,随即目光投向窗外。
余柚音眉头一蹙,明明对方的眼神很平静,可她却从中看见了哀伤。
“那个……”余柚音出声,有些不好意思打断。
白雪凝没有收回视线,只是轻叹一声说:“有什么事你问吧,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
毕竟问的话题有些敏感,听到对方这样说,余柚音放下心来,阐述了此行的目的。
“我想问你知不知道,杜若遗书中的他是谁。”
白雪凝眉头微微皱起,眼神中流露出疑惑:“杜若去世之前有留下遗书?我不知道这件事。”
两人虽然是朋友,可也只是在学校要好,私底下家庭之间并没有很多联系,所以遗书这件事白雪凝并不知情。
接着,白雪凝又追问:“那遗书上写了什么?”
余柚音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将口袋中的遗书递给白雪凝。
“遗书是杜言给我的,上面的内容……我有些疑惑,所以想找杜若相熟的人问问。”
杜言是杜若的弟弟,这个白雪凝倒是知道。
白雪凝将遗书接过,上面的字一眼就认出是杜若的。
她垂眸看上面的内容,越看握着纸的手就越紧。
原本需要一两分钟就能看完,白雪凝却用了整整五分钟。
余柚音就这样静静等着,直到手中的奶茶变得温热,对方垂下的头才缓缓抬起。
白雪凝眼中一片死寂,下颌微微颤抖,她呐呐道:“杜若你怎么就能那么傻,那么傻,换个人喜欢不好吗,就非要喜欢江烁,喜欢到搭上生命。”
江烁?那个他指的是江烁。
余柚音盯着白雪凝,眼眸骤然紧缩:“所以杜若的死跟段望没有关系,对不对?”
也许是女生目光太过急切,白雪凝抬头触及的时候,不自觉有些躲闪。
“其实我也没有见过段望,只是在杜若自杀前几天,经常从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还有呢,你还知道什么?”余柚音追问。
白雪凝皱眉回忆,眼神逐渐变得复杂:“杜若经常将段望和江烁的名字叫混,还老是说一下莫名其妙的话。”
“但我知道她说那些事的时候,说的是江烁。”白雪凝补充说。
把名字弄混?说得其实是江烁?
余柚音急忙将遗书拿回,一字一句的研读,抬头时眼睛已经蓄满了泪水。
看似真挚的话语,其实是最为恶毒的诅咒,遗书中的他将视线混淆,偶然出现的段望成了替罪羔羊。
[所以我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用轰轰烈烈的方式,哪怕只有一个人,我也要刻在他的骨头]
手中的纸悠悠然飘落。
余柚音泪水划过脸庞,颤抖着出声:“他们……都在怪段望。”
“什么?怪段望?”
白雪凝眼底满是惊疑,根据余柚音的话,她此刻才想起那遗书的古怪。
自己知道内情,还没有发现这一疑点。
那其他人看到……
等白雪凝回神的时候,身侧已经空无一人。
余柚音手中拿着遗书,不,应该说是诅咒,跑到了店外。
周围的风呼啸,余柚音却浑然不觉着冷,她感觉自己的血在发热。
为什么害段望?
段望帮了你,即使出了你这样的事,他还是会选择帮助。
段望从来没有想过要害人,杜若你为什么要害他?
余柚音开始恨起了杜若,恨起了那个从未见过的女生,恨起了那个已经去世的女生。
天桥上空无一人,余柚音奔跑了上去,她半弯着腰,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杜若你……凭……凭什么……就因为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你就要……去拉无辜的人去地狱吗?”
余柚音通红的眼睛盯着身侧的遗书。
她想要大喊,撕心裂肺的喊出来。
告诉所有人杜若的死跟段望没有关系,她想要所有人都知道这一点。
所有人……都要知道这一点。
余柚音直起身,忽然抬手覆上眼睛,细碎的泪水从缝隙滑落。
但最先知道这一点的……是段望。
那个表面看不到痛苦的段望。
“我刚好有道题不会,你就打来了电话,果然是我的外挂。”
电话那头传来段望的声音。
余柚音握着电话的手微微颤抖,她压抑住呜咽,语气出奇温和:“没事了段望,以后都没事了。”
“你哭了,你在哪?”
对面的余柚音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的说着没事。
段望语速变得有些快:“告诉我你在哪!我马上去找你。”
“杜若的死跟你没有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段望你开心吗?”余柚音自顾自道。
“那些都不重要,我问你现在在哪。”段望语气有些重。
余柚音没有回答,而是低声笑了起来。
“天桥。”她说。
接着便没了声音,段望听着电话那头呼啸的车流声,深邃的眉眼中透露几分无措。
她去哪干什么?
还莫名其妙的提到杜若。
段望神经猛地绷紧,开门的手发颤,在门开的一瞬,他冲了出去。
怎么来到天桥的,段望不记得。
只记得每分每秒都如此漫长,他恨不得长出翅膀。
看到蹲坐在台阶上的余柚音,段望才算完整的喘出一口气。
面前小小的人影,他一下子泄了气,段望咽下生硬的话,语气尽可能的和缓。
“这几天天气很冷,过几天还会下雪,你来这里干什么?”
是段望的声音。
余柚音身体微动,把头从手臂里抬起,眼睛和鼻尖都是红红的。
段望目光颤动。
余柚音露出一个笑,语气轻快:“是吗?可我不觉得冷,你过来,我有东西想给你看。”
就算段望会怪她,就算段望会生气,也没关系。
“什么东西?”段望顺着她的话问。
余柚音眼中带着欣喜,迫不及待得站起身,将遗书展示在段望面前。
“杜若的遗书,里面的“他”是一个江烁的男生,不是你,杜若的死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遗书挡在眼前,段望却并没有看上面的内容,他透过纸张,目光在喋喋不休的余柚音脸上。
“我就说嘛,段望是不可能害人的,一个个都说得像亲眼见证,他们都太笨了,把一切都错怪到你的头上……”
余柚音垂下眼帘,掩去里面的情绪。
“真的是……太可恶了。”
段望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只知道面前的人,在他知情和不知情的情况下,都为他做了很多很多很多。
见段望沉默,余柚音攥紧衣袖,迟疑的问:“段望你……不开心吗?”
怎么会不开心。
段望抬起手臂,将面前的遗书移开,眸中是女孩逐渐清晰的脸。
“不开心?”余柚音又问。
段望眉心低垂,略带愁容的说:“余老师,你真的很笨。”
这句话,余柚音清楚记得自己也跟段望说过,如今反倒是段望对自己说。
余柚音没生气,反而是勾起嘴角:“说我笨,那我有多笨?”
在这个静谧的冬,在这个安静的上午,段望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柚音。
半晌,段望缓缓开口。
“一点点笨。”
很笨很笨。
那天临近中午,天空突然放晴,驱散了几周的严寒。
但,暖的却不是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