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柚音扶着石柱起身,手肘和脚踝同时带来疼痛。
“嘶——”
手肘擦破了皮,脚又被崴了下,这双重疼痛让一向淡然的余柚音,都有些落泪的冲动。
突然袭来的委屈感在心底蔓延。
为什么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段望你不要让我找到你,要不然我一定打死你。
凭着这个想法,余柚音一瘸一拐的跨过一个又一个台阶,愈演愈烈的疼痛让她眉头紧皱。
等到余柚音登上天桥的时候,嘴唇已经被咬出深深的齿痕,受伤的脚踝那条腿微微颤抖,额上是薄薄的一层冷汗。
半夜的天桥没有很多人,七八米的高度让夜晚的冷风更加强烈,桥上落着高大梧桐树的枯叶。
风一吹过,枯叶在地上划过,发出刺啦的一声。
余柚音环视四周,除了上天桥过马路的路人外,并没有段望的身影。
“不在吗?”余柚音呐呐道。
为什么这里也没有。
余柚音神情落寞的坐在台阶上,强忍着落泪的冲动,掏出手机继续去拨段望的手机号。
“追逐的光落在身上,却止不了消亡……”
属于段望的来电铃声响起,余柚音握着手机的手一顿,接着迅速起身。
余柚音跑过天桥,在另一边的天桥台阶上发现了段望,她脚步一顿,木愣的盯着那个背影。
天桥的阶梯很长,在中间的阶梯台阶上,段望斜坐在台阶最左边,头靠着栏杆上一动不动。
但在余柚音的视角,她看到段望在盯着桥底,但不知道是在看过往的车辆,还是青灰色的柏油路。
余柚音步履艰难,直到段望的身影近在眼前,目光投向对方不再流血的手,她猛地松了一口气。
以往宽阔的背影变得那么脆弱,让余柚音想要触碰的手停在半空。
两秒钟后,余柚捏紧拳头收回右手,语气状作轻松道:“这么巧你也在这,在这坐着干嘛,不觉得冷吗?”
听到声音,段望的身体动了一下,想要回头去看,却发觉身体坐得发麻。
没等段望回答,余柚音便径直坐到他身边,她顺着段望的方向去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没什么好看的。
段望黯然垂下眼帘,苦笑着扯了扯嘴角:“我没看什么,只是在想起来之前的一些事而已。”
余柚音长长的“哦”了一声,接着眼睛亮了亮,像是十分好奇的模样。
“之前的什么事,跟我说说呗。”
段望抿紧唇瓣,沉默片刻道:“是……一些不太好的事。”
不太好的事,余柚音直觉比这更严重。
段望一直不愿意转过的侧脸,让余柚音的心底蔓延酸涩。
但段望需要的并不是可怜。
余柚音遮掩眼底的异样,伸手去晃段望的胳膊:“讲讲嘛,你看这里都没什么人,我好无聊的。”
无聊了?
段望上半身轻轻摆动,他回头去看余柚音,正对对方眼中的星光。
“这么好奇?”段望嘴角勾起无奈的笑。
余柚音忙点头,眸中闪烁着期待:“嗯嗯,我好奇死了。”
段望默了默,侧头看桥底,抬手指着路中央。
“就在那里,两年前有个女生从桥上跳下来,摔的身是血后又被车碾了过去,当场宣布死亡。”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段望停顿两秒后,声音暗哑。
“当时我就在天桥底下,看着她死在我面前。”
段望父亲说过,段望害了一个女生,虽然不是段望的本意,可那女生的死却跟他有很大关系。
余柚音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根据段望的描述,也似乎看到了那满地的血色。
但她相信段望是不可能害人的。
“那个女生的死是很让人惋惜。”余柚音皱起眉头,眼神中有一丝疑惑:“可就算那样,她的死也不能怪到你头上。”
“是吗?”
段望原本微微蹙眉的表情,愣神了下,随后苦涩一笑。
“可是杜若在遗书上跟所有人说是因为我才跳下去,是因为我才选择放弃生命。”
原来……那个女生叫杜若。
根据段望说的,余柚音得出一个匪夷所思的结论。
“你跟……她是男女朋友?”
“不是。”段望忍不住皱眉。
不知怎的,余柚音舒了一口气,随即问:“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杜若不是同一个学校,跟她只见了两面而已,第一次是她受伤我送她去方叔那里,第二次就是……天桥那次。”
杜言记下方德远店里的号码,拨通之后转接到了段望手里,经过对方的讲述,段望想起来他们之前见过,就问杜若的伤好了没有。
对方说伤还没好全,想让段望帮忙给她送药,原本段望是不想去的,他让对方随便到药店买一些,可杜若说着说着就在电话那边哭了起来。
等段望到了杜若说的地址后,杜若从天桥上一跃而下。
“救护车来的同时,杜若的父亲也来了,他拿着遗书,问我为什么要害他的女儿。”
“遗书?”
余柚音眉心皱了皱,随即问道:“你有看过遗书的内容吗?上面写了什么?”
段望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没有,当时杜若父亲很生气,上来就揍我,一边揍一边说都是因为我。”
当时所有人都说是段望害死了杜若,就连段望他爸也这么认为,段望的母亲跪在杜若父母面前请求原谅。
段望无措地站在杜若的遗像前,他很想说自己没有害人,可哭泣声和怒骂把他的声音压了过去。
段望开始反思,是因为他送药晚了,还是他说的话有任何的不对,导致了杜若的死亡。
一开始的茫然,中间的愤怒,直到后来段望逐渐接受所有人告诉他的事实。
“我害了人,对吧。”段望呐呐道。
“不,你没有。”
说罢,余柚音突然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望。
“段望你没有害人,杜若的死不是因为你,你现在立刻马上把那种狗屁想法抹掉。”
“我……没有害她?”
“对,就是这样。”余柚音狠狠一点头:“不是你害得她。”
段望已经接受的事实被推翻,这让他的思绪纷乱,怎么什么都不能思考。
除了那句“不是你害得她”之外,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心口像是被重重敲击。
看着段望呆滞的表情,余柚音眼眶一酸,强忍着落泪的冲动,她将台阶的段望拉起,埋头就往前走。
“这太冷了,回去!”
女生半长的发丝晃动,紧紧扯着段望的手往前走,步伐和语气不容拒绝。
明明比自己矮了一个头,怎么那么有力气?
明明周围的灯那么多,可段望就是被眼前的人晃了眼。
段望嘴角上扬,像是发现有意思的事。
“你刚刚是在说脏话吗?”
“……”余柚音的脚步顿了一下。
“我刚刚好像听到了。”
“闭嘴!”
“喔。”
感到余柚音步调有些异样,段望目光下移,嘴角的笑即刻止住。
外面的门被敲了两下,骨节和铁门碰撞,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余柚音停下手中的笔,抬眼向门外看去,可那敲门声却没再响起。
应该敲错门了吧。
重新凝神的余柚音垂眸看书上的重点,并将那些重点一一抄录,方便记忆。
嘟嘟——
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发出振动。
余柚音偏头去看,那亮起的屏幕上有一条消息,而头像是段望的。
消息很简短,除了简单的几个字外并无其他。
[药给你放门口了]
药?什么药?
余柚音有些疑惑,起身去开门,却没看到段望的身影。
门外楼梯道很黑,一米高度的窗外透来月光,很是安静的氛围。
余柚音在门把手上发现了个塑料袋,透明色的小袋子里面装着扭伤的喷剂,还有一些创可贴。
余柚音嘴角挂着一抹弧度,两三秒后她似乎反应起什么。
明明发生了杜若那种事,可段望发现别人受伤后,还是选择帮助。
是愧疚吗?可明明都不是段望的错。
段望一直怕连累别人,一直在意别人会因为他受伤或者受罚,这种表现也是因为杜若?
在意自己的伤,为了不让自己受罚努力学习,这些都是吗?
余柚音眸色暗了暗,眼中失去了原本的光彩,她把手中的药瓶捏得极紧,全身的肌肉都在紧绷着。
[我看到了,谢谢你]
[不用谢,毕竟你是因为找我才受伤的,我要对你负责]
看着段望回复的消息,余柚音身体向后微微倾斜,靠在了门框上。
原来……原来真的是这样吗?
直到这一刻,余柚音才真正了解到段望,看明白他乐观下的脆弱,知道了他为什么如此在意别人会不会因为他而怎样。
不是因为她特别,不是因为她有一点点的不同,所有的一切来自段望心底的恐惧。
失落是有的,但比起这个,余柚音更多的是心疼。
她逐渐收紧握着药的右手。
段望……你真的好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