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白的房间,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
男生躺着病床上,右手挂着点滴。他眉毛皱起,长长的睫毛轻颤。
那梦,似乎不太美妙。
余柚音把手放在段望的额头上,见温度降了下去,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
她把被子往上盖了盖,目光落在段望的脸颊时,瞳孔骤然一缩。
段望左半边脸稍微有些肿,脸颊上也有些擦伤,但对比身上的伤简直小巫见大巫。
除了身上无数的青紫外,医生说段望肋骨断了两根,腹部的刀伤虽然没有伤到肝脏,但也仅仅只是差一点点。
这全身的伤,恐怕没有一两月好不了。
余柚音长了这么大,还没见谁能被打成这样。
段望倒在自己身上,那浓重血腥味萦绕在鼻尖,让她心惊。
余柚音无比庆幸昨晚被章明留下填写校庆报名资料,因为耽误了些时间,这才放学半路遇见段望。
要不然……
身后传来敲门声,打断了余柚音的思绪。
方德远将脸贴在窗外,用口型说道:“小柚子,你出来一下。”
余柚音看了一眼熟睡的段望,然后起身朝门外走。
转动把手,余柚音轻轻地把门带上,她转身看向方德远,问道:“怎么了?方叔叔?”
方德远先是叹了口气,他的表情有些古怪,只是伸出食指指了指。
“他爸来了,就在那边。”
余柚音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发现楼梯口站着医生和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
虽然时不时的看向这边,但却没有过来的意思。
余柚音知道段望跟家里关系不太好,但究竟不太好到哪种程度,她到底是不清楚。
但毕竟是亲父子,怎么会到了不进来?
余柚音表情有些疑惑,看向远处的中年男人,拧眉问:“不进来吗?段望身上伤的很重。”
段望他爸恨不得段望被打死才好。
但是这话,方德远是不能说出口的,他不能揭段望的伤疤。
“段望他爸听说你是他同学,有点事跟你说。”
余柚音微张嘴巴,指了指自己:“跟我?”
方德远“嗯”了一声,然后拍了拍余柚音的肩膀:“去吧,可能就只是问一些段望的事。”
“那好吧。”余柚音微微点头。
刚走几步,她像是想起什么,转身说道:“方叔叔您进去看着段望,他手上还挂着水。”
等方德华应下,看着对方转身进病房后,余柚音才放心。
她几步走到电梯口,偶然听见谈话声。
“还得谢谢你打电话通知我,要不然我都不知道他又跟人打架了。”
“谢什么,都老同学了,但是你儿子这次伤的挺重的,你不进去看看吗?”
“不断了我老段家的香火随他伤成什么样,再说了,伤的再重也还不是怪他自己,反正……”
段盛学还想再说什么,目光看向一旁的余柚音,把话止住了。
余柚音率先开口:“你是段望的爸爸?”
这是个疑问句。
听了刚才的话,余柚音才知道段望浅浅盖过的家庭关系,竟然是这样的。
段盛学职场上摸爬滚打,早已成了人精,哪里会听不出余柚音语气不好。
至于为什么对自己有敌意,段盛学想不明白。
段盛学打量着面前的人,看对方只是个高中学生,没什么坏心眼的样子,也就忽略了心底的那点不适。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他和段望确实是父子关系。
段盛学表情有些勉强,但还是点了点头:“嗯,我是他爸。”
知道两人有话要说,旁边的医生把手插进口袋:“你们聊,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等到医生走后,楼梯间就只剩下两人。
空气安静了两秒后,段盛学凉薄的声音响起。
“我听医院的人说了,段望是你打电话送医院的,虽然我也很感谢你,但我希望你们两个以后少一些相处。”
段盛学抬了一下眼镜,目光落在余柚音身上,眼底闪过一丝打量。
“是为了你好。”他缓缓道。
男人眼角微有些皱纹,段望跟他长得很像。
但余柚音从来没在段望身上看见这种眼神。
余柚音站得很规矩,听完男人的话,她的身体微微一僵。
以为对方是反对早恋,余柚音赶紧解释:“你可能误会了,我跟段望……不是男女朋友。”
听了余柚音的解释,段盛学微微一愣。
看来是他误会了。
面前的女生,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怎么会跟段望会是男女朋友。
段盛学原本冷冽的目光,此时流露出歉意:“不好意思,我向你道歉。”
“没事的,说清楚就好了。”余柚音摆手,表示自己并不在意。
“但是我还是想让你离段望远一点,是真的为了你好,他这个人会害人。”
“害人?”余柚音又重复了一遍:“段望怎么会害人?”
在余柚音的认知里,害人这两个字,怎么也不会跟段望联系在一起。
而且说这种话的人……还是段望的父亲。
余柚音握紧身侧的拳头,她低垂着头看脚下,想问什么却难以开口。
沉默的气氛被打破。
一旁的段盛学出声,嗓音平淡,仿佛在讲陌生人的事。
“三年前,他害了一个女生的命,虽然不是他的本意,但却跟他有很大的关系,甚至是直接关系。”
“不可能的。”余柚音皱眉,斩荆截铁的反驳道:“段望是不可能害人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女生的话太过坚定,让段盛学忍不住侧目:“你这么确定?你很了解他吗?”
“应该说真正了解他的人都不会相信,段望受伤,您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您又会有多了解他。”
“您是段望的父亲,就更应该站在他身后,而不是用这种对待陌生人一样的语气和眼神旁观,段望没那么坏,您不应该用这种态度伤害他。”
余柚音这一番话说完,段盛学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虽然女生一口一个您,语气也还算和缓,但他确确实实是被一个小姑娘教育了。
见余柚音这么相信段望,段盛学正琢磨着怎么说才能让她看清,下一秒,他的面前递来一张试卷。
看到上面写着段望的名字,段盛学下意识的接过。
简单翻看两眼,再抬头,段盛学已然满眼诧异。
试卷上写的很满,虽然也有很多错的,但没有空下一题,看得出写的人很认真。
他之前被老师叫到学校,也看过段望一些试卷,全部都是写个名字就交上去,
想起那天段望趴在办公室外面做题,余柚音的嘴角露出笑。
“他不愿意连累我,所以很努力的学习,这样的人不会害人。”
“至于您说的那件事,我还是听段望亲口说比较好。”
楼梯间里,段盛学看着手里试卷,脑海回忆着女生的话。
自己似乎是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关于段望正面的形容。
半晌,他忽的一声笑出来。
努力?段望?
说是努力,也得看得到成效才算,而段望是怎么也比不上段川的。
就凭这82分的试卷有什么用。
段盛学冷哼一声,把试卷团成圆球。在路过垃圾桶时,往里随手一扔。
“报警?”
段望把头别到一旁:“我不要,我才不报警。”
一听段望不愿意报警,余柚音立马坐不住:“为什么?你都被打成这个样子了。”
段望嘴唇微动,吐出两个字:“丢人。”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管什么丢不丢人。
看着段望腹部的白纱,余柚音心中燃起一股莫名的火气,刚想要好好教育段望,却突然意识到什么。
“是因为你爸?”
段望沉默了两秒,随后,他紧绷着脸道:“……不是”
那看来是了。
余柚音心中的火销声匿迹,随之而来的是心疼。
她心疼段望。
他明明很疼的。
余柚音很想摸摸段望的头,而她也确实那么做了。
柔软的触感从手上传来,像是小时候彭淑给自己买的毛绒熊。
段望投来不解的眼神,余柚音手抖了一下,慌乱的收回。
“咳咳……我是想看你还发不发烧。”
“噢。”
段望摸摸头顶,那里似乎留有余柚音手心的温度,他有些奇怪的嘀咕:“那不是应该摸额头吗?摸我头发干什么。”
段望眼睛稍平,眼尾带着褶皱,内双浓眉的他看上去并不好惹。
但也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缘故,外露的凌厉消失,现在的段望眸中含着星光。
变得更像布偶熊了。
余柚音身侧的手很快的握紧又松开。
她倒了一杯水,在段望说下一句话之前,递到他的手旁。
“喝水。”
段望被这么一打断,刚才的疑惑随之抛之脑后。
他抿了抿干涩的唇,眼角弯了弯:“刚好我有点渴了。”
看着面前的水杯,段望尝试着抬起手臂,却连带着骨头疼了起来。
段望疼得皱眉。
他不是一个不能忍的人,但他现在全身都疼,都不知道该忍哪个了。
段望抬头望向余柚音,声音有些沙哑:“我手疼,动不了。”
听到段望说疼,余柚音眼睛亮了起来:“对对对,你疼。”
段望狐疑的看了余柚音一眼。
但
这一眼,盯着段望脸颊的余柚音并未看到。
余柚音把水杯递到段望嘴边,她微微抬手,杯壁便随之倾斜。
直到将一整杯水喝完,段望才觉得活了过来,他依靠在枕头上,视线看向一旁的余柚音。
对方眼睛都不眨的看着自己,看得段望心里一紧。
那眼神让他想躲,却又忍不住再去看。
半晌,段望出声问:“你在这陪了我一早上,不用去上课吗?”
余柚音一直趴在椅背上,听到段望问自己,稍微坐直了身体。
她起身靠近段望,在距离不到十厘米的位置停下,微微弯腰。
“你……”
看着余柚音越来越近的脸,段望屏住呼吸,一双眼睛瞪的浑圆。
他像是被定住一样,嘴唇微动说不出一句话。
就在段望想着要不要往后缩的时候,余柚音在半路停住,伸出食指戳了一下。
左脸的青紫传来刺痛,段望的头猛地往后退,却意外撞上墙壁。
面对后脑勺和左脸的双重疼痛,段望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余柚音保持伸出手指的动作,歪头问:“疼吗?”
“疼死我了。”废话,当然疼。
“噢。”听到段望说疼,余柚音嘴角很淡的勾了一下。
段望惊疑不定的看着余柚音,很想问对方是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但话还没问出口,余柚音的手指又戳了过来,正对段望伤口中心。
还没消退的疼痛又一次传来,段望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
“啊啊啊,余!柚!音!我都受伤了,你到底想干嘛。”
“疼吗?”余柚音又问。
余柚音没有什么表情,但似乎在问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语气很认真。
你还上瘾是吧。
段望咽了咽口水,试探性的回:“不……”
看到余柚音眉毛有皱起的趋势,段望脑门突突直跳,赶紧改口:“疼疼疼疼——”
这一次,像是得到满意答案,余柚音的嘴角完全勾起。
“疼就说嘛,别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