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间休息,窗外的光线柔和,银杏的树影透了进来。
讲完一题,余柚音转头看向段望:“这一题会了吗?不会的话我再教你一遍。”
两人原本距离就近,余柚音这一抬头,两人的距离就近在咫尺。
近到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段望把眼睛移开,木愣的点头:“会……会了。”
余柚音将段望的神态尽收眼底,她歪头微微一笑,光映照在脸上,白净小脸上绒毛清晰可见。
“真会还是假会?待会我可要给你出题,你可别骗我。”
段望盯着余柚音。
他眼中朦胧一片,但面前的人却格外清晰。
见对方发呆,余柚音伸出手在他眼前轻晃:“段望?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有啊。”段望回神,一抹无奈的笑挂在嘴角:“我真的会了,你讲了三遍,再不会不就成弱智了吗?”
余柚音微微点头,“哦”了一声后,转过身继续讲下一题。
但下一秒,她忽地转头,一脸认真道:“等一下我还是要给你出题。”
段望挑眉,这担心自己骗她?
“好。”段望将背部靠在墙上,眼神中含着笑意,整个人都放松起来。
“那麻烦余老师了,我一定不让您失望。”
余老师?
余柚音的心跳渐渐加速。
像是被这一声“余老师”刺激到一样,余柚音慌乱的移开视线。
“你……”余柚音听见自己的声音变了音调:“咳咳,我们来看下一题。”
时间过得总是特别快,余柚音感觉自己还没给段望讲几题,一天的时间就过去了。
放学路上,余柚音夹在中间,右边的段望,左边是简幻笑。
简幻笑举起试卷,对着路灯看起来,她边看边点头。
“不错啊,比之前有进步。”
试卷上虽然还是错题的占比比较重,但选择题旁边被段望写下解题步骤,填空题也不再是“空”的,后面的大题虽然有点吃力,但至少每一题都有认真写。
显然对方被余柚音细细的教过。
段望显然还不知道简幻笑已经看过自己的杰作。
他一愣,随即问道:“之前?之前怎么了?”
简幻笑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事都不放在心上,显然也是忘了关爱同学这件事。
简幻笑瞄了段望一眼,憋笑道:“哈哈之前……”
余柚音环住了简幻笑的手臂,手上力道加重,对段望笑着说:“哈哈哈哈哈,幻笑想说的是你比她之前进步大多了。”
说完,余柚音转头看向简幻笑,对她眨了眨眼睛:“幻笑,你说是吧。”
简幻笑瞳孔微微放大,显然也是记起了这件事,她说:“是是是,我之前可比你差多了,你比我有悟性,肯定能过老班那一关。”
接着,余柚音在一旁附和:“对,段望加油,你肯定可以的。”
“有你们这几句话,我不加油也得加油了。”
说着,段望抬起手臂,缓缓地向四周伸展,像是在拥抱着什么一样,光线洒在他的脸上,挺高的鼻梁旁映着阴影。
说起这个,简幻笑就苦了脸,她向两人吐苦水:“上一次放暑假,当时我可被我老爹揍得不轻,而整个暑期都被关在屋里,每天八点准时等着家教老师来。”
说到八的时候,简幻笑悲愤地比出一个手势。
补习倒也没什么,可那家教老师是个戴方框眼镜的四十多岁女人,头上挂着着老式波浪卷,浑身上下写着不可冒犯。
简幻笑可没少挨她的骂,平时坐在旁边连大气都不敢喘。
简幻笑看了眼段望,再看了看一旁的余柚音,言语中带着一股酸味:“章明该不会是你亲戚吧,给你找柚音这么好的同桌。”
“亲戚倒不是,有这么好的同桌是我运气好。”
段望双手插兜,快速的看了一眼余柚音:“是吧,余老师。”
“是,你运气真好。”余柚音浅浅笑了起来。
在路灯反射下,她眸中的光如同湖面波光,看得段望微微一怔。
那一刻,照在他身上的光像有了温度。
星期五这天,像昨天一样,余柚音按停闹钟,早早地起床洗漱。
不过不同的是,今天余柚音被拦在门口,面前是怒气冲冲的彭淑。
余柚音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她缓慢开口:“妈……你怎么起得这么早,不多睡会吗?”
“怎么?看见我很意外?”彭淑压制着怒气问。
“没有……”
余柚音垂下眼眸,她咬了咬唇问:“不过,平时这个点您不是应该在睡觉吗?”
彭淑指了指垃圾桶,里面躺着几个药瓶,白色的药片散落着。
“我把安眠药扔了,连同肝病的药一起,以后什么药都不打算再吃。”
彭淑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平静。
可余柚音有些喘不过气,像是被扼住脖子一般,一呼一吸都极具艰难。
余柚音越过彭淑,在垃圾桶里翻出空空的药瓶和碾碎的粉末。
看着自己的心血化为乌有,余柚音感觉内心一片苍凉。
你难道不知道,那些药是自己用兼职的钱买来的吗?
除去上学的时间,她几乎是每天都在江姐店里帮忙,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还要去医院抄写肝病病人的并发症。
只为尽可能的多帮助彭淑病情治疗。
余柚音很是不解,心中充满了无力和困惑,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
“为什么……要把药丢掉?”
“为什么?”
彭淑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她指着余柚音,像是在看仇人。
“你还敢问我为什么,这几天早上都不见你人,你是不是在躲着我。”
余柚音张了张嘴,却连音节都没发出。
被发现了吗?
她只是想静一静而已,连这都不行吗?
思绪纷乱,余柚音垂眸,艰难的吐出一个字。
“是。”
啪——
彭淑猛地抬手,她的表情咬牙切齿,生平第一次打了余柚音。
余柚音被打得偏头,扎好的发丝散落,挡住了她脸上巴掌印。
左半边脸没了知觉,伤口火辣辣的疼。
她听见彭淑骂自己。
“你真是跟余英华一样烂,怪不得不想认自己的亲生父亲,原来是跟他一样烂德行。”
这话太过恶毒,明明两个父亲都是彭淑强加给余柚音的,明明如今彭淑的不幸不是余柚音造成的。
可彭淑还是将气撒在余柚音头上。
余柚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记得时间冗长……
“骂够了吗?骂够了的话我去上学了。”
余柚音说这话的时候言语平淡,语气听不出半点情绪。
“这么不听话,我当初就不应该生下你,还不如……”
余柚音转身将彭淑的话隔绝在屋内,可声音还是透过门缝传出来。
“还不如掐死你算了。”
啪嗒——
一滴眼泪狠狠砸在地上,余柚音抬手擦了擦眼角,眼泪却越来越多。
她逃似的跑下楼,仿佛后面有什么东西在穷追不舍。
余柚音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只听见耳边的风声呼啸,周围的景象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清晨的凉气拂过,让她脸颊的疼痛更加清晰。
迎面撞上一个人。
“对不起。”余柚音低着头道歉。
却只听见耳边传来轻笑,那人道:“说谢谢就行,要不是我你可就摔倒了。”
这声音熟悉。
余柚音下意识抬头,一张熟悉的笑脸映入眼帘。
是段望,余柚音好似被拉出地狱般,整个人松懈下来。
就此,周围的一切变得清晰,不再是刚才那副恐怖的样子。
段望呆呆望着余柚音,也是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对方。
他每天都有晨跑的习惯,穿过清晨的雾气,呼吸鼻间的清新空气。
“你哭了?”
看见了余柚音眼角的泪痕,段望心脏猛地一停,视线不自觉转移到对方脸颊。
那明显的巴掌印,在女生白净的脸颊上极为醒目,像是被烙上去的一样。
刺得他眼睛疼。
“谁打你了?你告诉我,我让他给你道歉,然后再揍他个半死,揍得他满地找牙,揍得他……”
“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不对……还是好看。”
段望没哄过人,一点也不会。
“有什么事跟我说好吗?”
余柚音眼眶中的眼泪越来越多,段望想伸手去擦,那泪却顺着女孩的脸颊滑落。
温热的泪滴落在段望手背,同时还有扑过来的余柚音。
段望被撞得退后,下意识地抱住了对方,余柚音缩在他的怀里,身体小幅度的颤抖着。
虽然对方很安静,但段望知道她在哭。
余柚音抱着段望,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他的衣服,好像在无声的诉说着什么。
“哭吧。”
当想要松手时,她听见段望这么对自己说。
就此,眼泪决堤。
……
“小伙子惹女朋友哭了吧,老叔可得好好说说你,惹哭女生可不是男子汉大丈夫。”
店铺前面的摊位上,坐着卖早点的秃顶大叔,大叔身材微微有些发福,此时正一脸不认同的看着段望。
余光中,大叔发现了余柚音脸上的红痕,语气立马从刚才的调侃变成严厉。
“看你们还在上高中是吧,有点感情摩擦很正常,可别动手打人啊,打女人的男人都不算个好东西。”
“我真的没有。”
“这伤不是他打的。”
余柚音和段望异口同声道。
这默契让大叔错愕的愣住,刚想说什么,却被老伴一记铁拳打了回去。
“人家小年轻的事,你多什么嘴!赶紧把桌子收了去。”
大叔捂着胸口,呲牙咧嘴道:“老婆子,我迟早被你揍进医院。”
大婶朝大叔一抬手,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揍得你去医院。”
“信信信,哪能不信呢,我老婆可是铁扇公主。”
他是那个受欺负的牛魔王。
“还!不!快!去!”
在受了老伴一眼刀后,大叔拿起了抹布,灰溜溜就进了店里。
大婶转头对面前的两人说:“你们别管他,他话多得很。”
有什么事,大婶心里门清。
这小伙子虽然人高马大的,但是眼里没坏气,不像个会打人的样子。
接过大婶递过来的热粥,段望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
“没事,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