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季若榴这样的铁杆粉丝,每次演出的临场感都如梦似幻。
起初她还因独自在人群中而略感拘束,但随着音乐节奏的响起,她很快便顾不得其他,如鱼得水般沉浸其中。
今晚live house参演的共有三支乐队,九夏乐队是最后出场。
对比下来,九夏成立时间太短,在配合度和乐器纯熟度上稍显不足。
但出色的原创曲以及时颂安独特的嗓音,又充分弥补了这点。
并不是季若榴别有偏爱,而是观众们也有同感。
当时颂安出场时,前排掀起尤为惊人的欢呼热浪。
聚光灯似波纹般变幻,流转在他俊逸恣肆的眉目上。他拨弦的姿态一如既往从容自在,力度却万分激昂,洒脱间似挥扫千军。
季若榴这下相信,有人就是天生自带卓越的台风气场。
更令她惊喜的是,短短的暑假两月间,时颂安又写出了一首新曲。
与富有金属节奏感的第一首风格不同,这次的曲风更加舒扬和缓。
好似睡意迷蒙的夏日午后,窗外洒满了一地碎金色的阳光。
有人懒洋洋地望着翠**滴、随风摇摆的绿叶,随性弹拨出了的动人旋律。
相同点是,季若榴都觉得很喜欢。
散场后,季若榴带着耳畔不绝的嗡鸣和燥热的心绪,避开人潮往后台走。
这次,她依旧是凭借谢嘉和提前打点好的“关系”顺利混入。
季若榴带着点小骄傲,抱紧怀中的纸袋,步伐雀跃走在前往后台准备室的通道上。
但快要走到准备室门口时,她又堪堪停下了。
等会见到时颂安要先说什么呢?
先祝贺他们演出成功,然后说两句听到新歌的激动感想,最后再把礼物给他……
这个顺序应该没问题吧?
反复打完腹稿后,季若榴又拿出小镜子仔细检查自己的着装,又理了理鬓角和编发。
随后,满怀信心地迈步。
准备室的门是虚掩着的,传来阵阵欢笑声。
季若榴正想敲门,视线却先一步越过,窥见了门内的景象。
她霎那间愣住了。
屋内陈设凌乱,有梳妆台、鲜艳的演出服以及各种乐器杂物堆积,但那两人的身影却过分鲜明。
他们挨得很近,时颂安眉眼低垂,似乎神情很是专注地望着对面的女生。
而那女生言笑晏晏,瑰丽夺目的面庞上满是自信骄傲的神气。
两人身高有差,时颂安太高,她便攀着他的手臂,非要拉他低下身一些。
时颂安似是无奈地弯了腰,她附在他耳畔,亲亲密密地小声说了些什么,紧接着闭上了眼睛。
季若榴的角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知道他顿了一顿,伸出手,用手指轻轻拨开她鬓角的乌发,动作极为缱绻。
两人都侧着身子,目光吸附,似乎下一秒就要吻上去。
可能因为交谈时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无一人留意到她的存在。
季若榴顷刻掩住错乱的呼吸,屏息静气地退回到门后的墙边。
她捏了捏胸口的衣襟,只感觉血气乱冲,似有闷雷平地炸起,心脏狂跳。
季若榴记忆力很好。
那个女生,是她曾见过的,正是暑假那天去她店里买点心的人。
此处一对璧人耳鬓厮磨,只是,凭空被她这个多余的人撞见。
季若榴生出了想要拔腿就跑的窘迫心态,可双腿却不争气地像灌了铅似的,挪不动半步。
门内继续传来说话的声响。
女生用绵软的声音撒娇道:“你答应好了下次要陪我的!”
隔了片刻,她听见时颂安回道:“好,下次陪你。”语气间似有纵容。
季若榴觉得自己不能再留在这里,如果被发现就太尴尬了。
而且她的心跳声,也实在太吵了。
她攥紧了手中的纸袋,轻手轻脚地挪动步伐。
直到离门远了确认对方听不见了,才急匆匆加快脚步。
季若榴步履仓促,只顾着埋头夺路而逃。路过旁人时,对方侧过头叫住了她。
“哎哎?季学姐,你这么着急往哪儿跑啊?”
季若榴回头看,见是谢嘉和以及尔蓝二人。
两人一人拎着瓶洋酒和几个玻璃杯,应该是刚去前面的酒吧拿了过来,要带回准备室庆祝喝的。
谢嘉和知道她要来后台,以为是她不小心找错了位置,还提醒道:“准备室在另一边,你跟我们过去一起喝酒呗。”
“呃,那个。”
季若榴手足无措,支支吾吾,“现在过去可能不太方便。”
“啊?为什么?”谢嘉和傻呆呆地问,由于光线暗,他后知后觉看到她的脸色不太对劲。
“季学姐,你眼眶怎么红了?”
“有吗?可能是进了沙子。”
奇怪,她明明觉得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的,太莫名其妙了。
季若榴抹了好几下,但是眼角的酸意根本控制不住。
尔蓝却似乎看出什么,她锤了下不开窍的谢嘉和,说道:“我们去前面酒吧喝,一会再把时颂安叫过来。郭腾呢?”
“哦,也行吧。腾哥去外面抽烟了。”谢嘉和挠挠头,“季学姐,你一会要不要一起来?”
如果是几分钟之前,季若榴一定万分情愿。
可现在,在做了那种“偷窥”行径之后,她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那个人。
“抱歉啦,我宿舍今晚还要查房,得早点回去了,下次也会支持你们的演出的~对了,这个是送给你们的,恭喜live house初登台成功!”
季若榴将手中的纸袋递出,努力弯了弯眼做出笑盈盈的表情。
她递的方位在二人中间,尔蓝接了过来,纸袋里是一束包装精巧鲜妍的花篮。
季若榴又围绕着演出连夸了几句肺腑之言,谢嘉和被夸得飘飘然,一直感慨假期被时颂安押着“魔鬼训练”,努力付出还算得到了回报。
尔蓝垂眼看了一会儿花,忽然问。
“你不亲手送给时颂安吗?”
季若榴微微讶异,不知道尔蓝是怎么在认识机短的时间内就看出端倪了的。
她摆摆手道:“不了,这是给九夏的心意,心意到了我就满足了。”
和二人道别后,季若榴很快离开。
她一路平静地回到宿舍、和室友们打趣两句、洗漱、上床睡觉。
直到裹紧被子里时,混乱的思绪才在脑海中倾斜而出。
她彻底意识到,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情愫才初初萌生,就已经被彻底掐灭。
唯一庆幸的是,自己没有告白,没有出丑,还能安安分分地做个小粉丝。
这样就好。不如说这样才是最好的。
季若榴闭上双眼。
自那之后,她又在零碎间得知了一些情况。
比如那个和时颂安亲密的女生确实是他们学校的,而且是文学院公认的院花,名为方芷茹。
作为校报记者,方芷茹在经管学院晚会后采访了时颂安,相识之后就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兴许是再禁欲系也抵不住院花的此般攻势,校内早有传闻他们在交往。
而季若榴的眼见为实,则更进一步坐实了真相。
她看过校报公众号上的报道,结尾的几张照片是九夏乐队,时颂安一贯在C位,姿态好整以暇,俊美得很客观。
看着记者署名方芷茹,季若榴心底波澜已平,甚至动动手指戳了那几张照片点下保存。
那之后,虽然九夏在live house的演出她次次到场,但她的学业也繁忙起来。
大三堆满了各种课程,大四又忙着毕业论文和跑实习、递简历。
由于常去捧场做观众,季若榴和九夏其他几人都混熟了,唯独和忙碌的时颂安只是浅聊过几次,交际不深。
也许是机缘太浅,也许是她刻意为之。
毕竟一想到就会惹人动摇的事,还是彻底投入暗不见底的深渊比较好。
再然后——
九夏乐队在某次演出时被经纪人发掘,签约公司,正式跨入娱乐圈大门。
季若榴既欣悦于自己的宝藏乐队终于大放异彩,又难免有些微遗憾,她知道与他们的距离会在无形之中越隔越远。
如果不是后面的阴差阳错横生枝杈,也许她和时颂安的关系,会一直定格在粉丝与偶像上。
*
外婆喊她吃饭的声音划破思绪,季若榴起身离开这间充满回忆感的房间。
她吃过晚饭,又将必备衣物用品送去医院给母亲,没坐一会儿就被季素芸嫌碍事赶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她去接母亲做检查,各种安抚下医院的检查总算做完了。
季素芸闹腾着说没事要出院,由于具体检查结果还要隔一段时间才能出来,季若榴没法,只能先带她回家。
但为了防止季素芸偷溜去店里,季若榴直接“押送”她回家让外婆看管,自己则去店里做帮厨。
和点心师傅们合计着做了些出货量比较大的基础款点心后,季若榴深觉一段时间没做,自己的手艺还是生疏了。
她咬了一口自己刚做的雪花酥尝味,奶味浓郁,香甜四溢,伴随着酥脆微黏的口感,轻盈地充斥味蕾。
时颂安嘴挑,一点点味道都能吃出分别,但唯独对她们家的点心来者不拒。
交往之后,季若榴自然甘愿多给心上人做点心,但经纪人不允。
说是乐队在极速上升期,吃多了容易长胖,对上镜效果和粉丝评价有影响。
作为事业粉的她自然敬遵教诲,自觉开始严格控制时颂安的点心摄入量。
时颂安不满,说自己时常锻炼体重根本没怎么涨过,总是想方设法哄着季若榴多给他吃两块点心。
偶尔,他的言语堪比蜜甜。导致她做雪花酥时,更是常常想起他。
这个坏习惯,以后迟早得戒掉了。
季若榴专心致志,一天很快忙碌过完。她算了算在公司请的假,剩下的只有周末两天了。
想到母亲和店里的状况,季若榴考虑着要不要再给假期多续几天。
这两天为了方便去顾店,她从小公寓搬回了自家,吃上了母亲和外婆做的营养美味大餐。
正准备等着吃晚饭时,有电话打来。季若榴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时颂安。
这个惦念许久又消声两天的名字突兀出现,让人产生些撞鬼的不真切感。
她晃神踟蹰了片刻,电话铃就自主挂断了。
隔了不到一分钟,铃声又起。
季若榴接了电话,冷冰冰地问:“有什么事?”
那边像是哽住了一下,随后小心翼翼地问。
“呃,季学姐,是我。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吗?”
是谢嘉和的声音。
季若榴茫然看了眼手机屏幕,来电确实显示“谢嘉和”无误。
她重新将听筒放到耳畔,清了清嗓子,和颜悦色道:“方便的。你有什么事吗?”
谢嘉和的声音送了口气,不着调的愉快嗓音又蹦起。
“哦,也没啥事,就是后天有个慈善晚宴,到时候我们乐队会有演出,陈进想问你作为时哥家属有没有空来看,来的话,他就准备联系主办方准备前排席位了。”
季若榴顿了顿,不动声色道:“这事没跟颂安说吗?你们这两天没一起排练?”
“没有啊。巡演刚结束,大家都很自由放空,我还来泳池这边健身了。”
听谢嘉和那边的声音,确实能听到些水浪拍打声,季若榴又紧接着听到他嘟囔抱怨。
“哎,也就时哥歇不下来,又时安排声乐课又是找大佬们讨论新专辑思路啥的,我真怀疑他想偷偷卷死我们乐队所有人。这不,根本联系不上他,所以就来找季学姐你咯。”
多年相熟,谢嘉和说话聊天毫不忌讳,季若榴尬笑一声没表态。
谢嘉和看起来丝毫不知二人冷战的事,尔蓝和谢嘉卉估计都嫌他混圈多年归来仍是榆木脑袋,所以不约而同的没将这事告诉他。
而时颂安……就更不可能情绪外露地表现出什么异常了。
季若榴犹疑片刻,跟谢嘉和说了“可能会有事再考虑一下,明天答复”后结束了对话。
她本来决定过一会儿再跟陈进打电话婉拒,这样不会让大家起疑心,面子上也都过得去。
“你要去就去,明天店里我管着。”
季若榴一抬头,看母亲倚着门框,不知道听了多久。
“妈,你怎么偷听我讲电话?”
季若榴埋怨了句,忽然庆幸自己刚才没提和时颂安冷战的事。
“谁偷听了,你门又没关,我在门外随随便便就能听到。我听力好还不行?”
季素芸回呛一句,又叮嘱道,“正好,你和颂安交往这么久,也该考虑以后了,偶尔露个脸不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