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像是有个开关,一旦按了开始键,过去的种种铺天盖地地袭来。
原遇安想到在大学宿舍楼下,徐寄遥摘下口罩,问她还记得他吗。当时的她对这句话不以为然,如今想来,他应该在那时就已认出她了吧。
那他……为什么一直没有说出来呢?
徐寄遥的电话打来的时候,原遇安还在想这个问题。当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名字时,她突然一激灵,反应了下才接听。
“喂?”
电话那头,声音由嘈杂慢慢变得安静,随后,徐寄遥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才看到你的消息。易宇前两天跟我说奶奶想回去一趟,我忘记告诉你了。”
原遇安有些心不在焉,“嗯,我白天见到他们了。”
“惊喜不?”
“很意外。”原遇安盘腿坐在床上,腰不自觉挺得直直的,“那个……我今天还从奶奶那知道了一件事。”
“什么?”
“奶奶说……我们小时候见过。”
徐寄遥有些意外,他没想到奶奶竟然还记得,更没想到原遇安有一天会问他这个问题。
他笑了下,“奶奶记性都比你好。”
“我……”原遇安无从辩解,她确实是不记得了,如果不是今天奶奶提及,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不过,这也不能怪她。
“主要是你变化太大了,我认不出来也正常。”
“哦哦。”
“那你一开始就认出我了,为啥不直接跟我说?”
徐寄遥沉默了片刻,压低了声音,“就觉得没必要了,反正你又不记得我。”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原遇安听着他说这话有一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她突然生出一种负罪感,她咋能一点都没记起来呢!太不应该了!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忘记的。”
徐寄遥本就是有意逗她,眼下看她认真了,心瞬间软了。
“逗你的,不用道歉,你又没做错什么。没告诉你确实是觉得没必要,那时候那么丑,要是让你记起来了,那多影响我形象。”
原遇安半信半疑,但也没过多纠结。她想想自己小时候,常年扎着高马尾,留着齐刘海,整个夏天就是七分裤加短袖,也实在称不上好看。
“我那时候应该也挺土的吧。”
徐寄遥笑着反驳,“那不会,我女朋友那时候也是小仙女。”
原遇安冷不定打了个寒颤,“徐寄遥,你好好说话。”
电话那头传来又一阵笑声,“怎么,实话都不允许说了。”
原遇安能想象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脸上也不自觉浮现起笑意。
电话那头,有人找徐寄遥,他没挂电话,就那样说着。原遇安静静地走到窗边,还带着热意的风吹到脸上,她抬起手把头发夹在耳后。熟悉的声音透过电话传过来,那样的徐寄遥严肃认真,让人莫名安心。
窗外,昏黄的路灯下,三三两两的路人经过。原遇安看着看着,突然之间,一个念头在她的脑海里闪过。
她关上窗,整个人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以至于徐寄遥那边已经结束了都不知道,直到徐寄遥喊了她几声。
“啊?嗯……我在,在听。”
“困了吗?”徐寄遥声音又变得温柔。
“没。”原遇安停顿了片刻,“徐寄遥。”
“我在。”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你不会小时候……就喜欢我了吧?”
“咳咳。”电话那头传来几声咳嗽,徐寄遥的声音有些不自然,“想啥呢!我没那么早熟。”
原遇安语气淡淡地,“那时候都初中了,也不算早熟吧。”
“我发育晚!”
他话音落下,原遇安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他那时候胖胖的样子,一下子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你笑啥?”
“没什么。”
原遇安说完,笑得更大声了。
俩人之间隔着一千多公里,徐寄遥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笑声,也顾不上什么其他的,只是心软的一沓糊涂。
其实真的让他说出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原遇安的,他自己也说不出来。也许,从他记住“原遇安”这三个字时,一切都已暗中注定。
这晚,原遇安的梦里都是徐寄遥,她又回到了他们此次遇见那天,又一次紧紧牵住了他的手。
——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转眼间,夏天已过半。原遇安的生日快到了,徐寄遥赶了一周的进度,终于她生日前一天把活干完了。
他没有跟原遇安说,悄悄定了第二天的机票飞平浔。
易宅已经再次空了出来,易宇回宁芜前专门跟他说了声。不过,他一下车还是直奔原家老宅。
原遇安不在家,徐寄遥准备在她回来之前给她个惊喜。
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窗户上,泛着一点点的橙色,透过窗户,洒了满室。
窗户里面,徐寄遥系着一个围裙,浅棕色,带着两个口袋,胸口处还印着四个大字“好好吃饭”。这是原遇安凑单买的,她系上刚刚好,但是到了徐寄遥身上,像是自动缩小了一号,刚好到大腿处,倒像是大人穿了小孩衣服。
他手里拿着一颗新鲜的草莓,面前是一个大约四寸的即将完成的蛋糕。它的最外层没有抹面,从下到上,一层蛋糕胚一层奶油,奶油上再点缀各种水果,分别叠加了三层。
现在,徐寄遥把最后一颗草莓放上去,他的生日蛋糕处女作品就完成了。
徐寄遥脱掉一次性手套,先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然后拿出一早准备的盒子装起来,小心翼翼地端起,把它放到了冰箱里。
确认放置妥当,“啪”的一声,冰箱门被关上。他手伸到腰后解开给围裙打的结,接着手往上,刚准备套头取下,外面突然传来了声音。
“小时!”
徐寄遥动作一顿,手往上一扯,围裙被套头取下。他顺手将其放在一旁椅子上,扭头走到了外面。
门外,一个女人正背对着他。
“小时,妈妈来找你啦。”
“妈妈知道你在这,快出来,我们该回家吃饭了。”
徐寄遥眉头一蹙,快步走了过去。
“你好……”话未说完,那女人转过身来,徐寄遥看到那张脸,神情一滞。
秦时的母亲。
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心里的疑问还未问出口,周敏已经一把拉起了他的手。
“小时,妈妈就说你肯定在这。走,跟妈妈回家吃饭。”
女人瘦弱而又粗糙的手握在徐寄遥手上,他想起原遇安说周敏精神有问题的话,一时也没甩开。
“阿姨,您认错人了,我不是秦时。”
周敏脸上还是带着笑,听到这话,显然不信。
“又瞎说什么,亲儿子我还能认错!你叫秦时,今年上初三,明年就要中考了呢。我儿子学习这么好,一定会给妈妈来个状元回来的。”
徐寄遥无声苦笑,这……是又犯病了吧。
考虑到原遇安,他倒是也没再反驳什么,想着将错就错,先把人送回家再说。
“那阿姨,我先送你回家吧。”
周敏打了他后背一下,“又皮!我是你妈。”
徐寄遥只好笑了下,换了种说法。
“我饿了,那我们赶紧回家吃饭吧。”
“好。”周敏拉着徐寄遥就往门外走,刚走没几步,她又突然停下来,“遇安呢,叫上遇安一起吃,她最喜欢吃我做的红烧肉了。”
“遇安……她去买东西了。”
“那等她回来,你来叫她过去。”
“好。”
徐寄遥任由她牵着。
俩人刚走没多远,迎面遇到了秦玥。
秦玥是专门出来找周敏的,此刻看到徐寄遥一愣,倒是徐寄遥先冲她点了下头。
她并没有给什么回应,直接走上前,一把把周敏从徐寄遥手上拉开。
“妈,你又乱跑啥。”
周敏被她这么一吼,一脸无措,像是个犯错的孩子。
“我……来接你哥回家吃饭。”
“我哥我哥我哥,天天就知道我哥。”秦玥有些不耐烦,“一天天的,能不能先管好你自己再说。”
说完,她拉着周敏扭头准备离开。但周敏却不愿意。她一把挣开秦玥的束缚,再次拽住徐寄遥的胳膊。
“我要和小时一起回去。”
秦玥本就忙了一天,此刻终于耐心告罄,“妈,你清醒点,他根本就不是我哥,我哥不会回来了!”
傍晚的小巷里格外安静,秦玥说的最后几个字在空气中飘荡,回声由远及近。
这一次,周敏受不住了,她原本温和的面容开始变得有些狰狞。
“你胡说!小时就在这呢。”她一边说一边拉着徐寄遥,“走,妈妈带你回家。”
她拽徐寄遥的力气特别大,像是生怕他被人抢走。徐寄遥是费了点劲才让她停下来。
“阿……那个,你先和秦玥一起回去,我还有点事情,等我忙完了就回去,好不好?”
周敏的手仍然没松,“你有啥事啊?不能吃完饭再去吗?”
徐寄遥随便扯了个理由,“我作业落学校了,我得回去取。”
周敏看着他,“那你快点回来啊。”
“嗯,好。”
眼看周敏松手,徐寄遥冲秦玥使了个眼色。待秦玥上前,他默默往旁边退了些,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开。
他步子迈得大,只想快点回到家里,但刚走没几步,秦玥叫住了他。
他扭头,秦玥来到他的面前。
“谢谢。”
徐寄遥表情淡淡的,“不客气。”
秦玥很浅很浅的扯了下嘴角,像笑又不像笑,徐寄遥不自觉皱了眉头。
“还有什么事吗?”
秦玥没说话,徐寄遥没再管她。然而,错身离开之时,秦玥又突然出声。
“你难道就不好奇,我妈为什么老是把你认成我哥吗?”
徐寄遥脚步一顿,“因为她老年痴呆。”
“对,她老年痴呆。”秦玥并没有生气,反而笑了下,“不过,还有一个更重要的。”
徐寄遥看着她。
“更重要的原因就是,你跟我哥……长得很像。”
徐寄遥一时愣住,此时的他还没有意识到什么,直到秦玥说出接下来的话。
“你说,在原遇安那里,你会是谁呢?每次看到你这张脸的时候,她心里想的是你,还是我哥呢?”
徐寄遥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他眼神冷冽地盯着面前的人,但秦玥丝毫不怕,反而加深了嘴角的笑意。
“顺便提醒一下,如果不相信我说的话,你可以去你女朋友的床头柜找一找,那里也许有你想要的东西。”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离开,只留徐寄遥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