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 第62章 陷落

温楚梨看着被警察带进警车里的裴希，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

言初临轻轻揽过她的肩膀，掌心的温度慢慢通过肌肤传进她的身体里，此时她空荡荡的心房才渐渐被温暖填满。

她看得入神，忽略了身后站着的身影，言初临头也没回却似乎能察觉到身后的人是谁。

“小梨。”他稍稍弯腰轻唤了她一声，她回过神来转身看向身后，随即便对上那人黯淡的眼眸，在与她四目相对的那刻，原本黯淡无光的眸里瞬间泛起一丝涟漪。

“警察同志，可以稍微给我一点点时间吗？”他轻声道着，眼睛依旧停留在她脸上。

警察迟疑了片刻，看了眼言初临两人，随后便走到了几米开外故意背对着不看他们。

温楚梨垂眸，视线来到他手腕银白色的手铐上，仅仅一眼，她像是能感觉到手铐上传出的冰冷。

她始终不语，目光依旧在他的手铐上，直到他开了口她才重新抬眸望向他。

“我...有话想对你说。”他语气很轻很淡，像是无奈的恳求。

她默了几秒，开口声音带点沙哑的质感，“你说。”

“我已经自首了，坦白承认了自己这些年犯过的所有错。你的父母，言初临的父母都是我害的，还有这些年来我违背良心做的那些事，更重要的是，我居然差点就伤害了你。小梨，言初临，我始终还是欠了你们一句对不起。”

“言初临，你说过的，我这样算是赎罪了吧，虽然我的罪不管怎么弥补也弥补不了。”

言初临眼眸一沉，唇角微扯，却不知如何吐出半个字。

周卿予眼里闪过几丝忧伤，“小梨，你恨我吗？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她唇抿紧，眼里布满了一层雾气，眼眶蓄着的泪最后还是没有流出，一阵风吹来，把原本湿润的眼眶渐渐蒸发吹干。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成冰，静谧地悄无声息。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她收紧了双拳，垂下眼眸，“我不恨你，但我不会原谅你。”

他神情一怔，瞳孔骤然收缩，片刻，他低着头看着手腕上刺眼且冰冷的银白色手铐，唇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也是呢，我早该想到了。”

身后的警察转过身来，原本一脸的漠视此时也像是触碰到心底的柔软般，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不耐烦的催促，只有柔声的提醒，“时间到了，走吧。”

他一愣，踌躇了半秒，最后抬头看了她一眼，那一眼里满是复杂不可言喻的情绪。

言初临触碰到她的手背，惊觉一片冰凉，宽厚温暖的掌心把她微微颤抖发凉的手全然裹覆在内，想借此给予她慰藉。

“别怕，有我在，一切都结束了。”

她含着热泪，目送着渐行渐远的警车，露出一抹虚弱的笑容，“是啊，都结束了。”

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不自觉握得更紧。

警笛声响彻整片码头，在喜悦中又带着丝丝的忧伤。周卿予从车窗外望去，隔着一片模糊，他看着她靠在他的怀里。手腕一动，铁与铁之间触碰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那声音宛如把他带回到他十八岁的那一年。

那天他从母亲的葬礼中离开，身穿着一身黑，耳边依旧残留着在葬礼上亲戚朋友的无心之语。

“真可怜了这孩子，爸爸杀人被抓在监狱里自杀，妈妈受不住打击也跟着去了，你让这孩子怎么受得了啊。”

“他爸爸是活该，杀人就得填命，他妈妈也是傻，就这样想不开了。”

“听说这孩子学习很优秀的，都被国外的美术院校招收了。”

“学习好有什么用，有个杀人犯的爸爸。”

“嘘，小声点，别让孩子听见了。”

那天，他清晰地记得抬头看见的天空很蓝很平静，几乎没有一丝的白云。他来到小时候爸爸经常带他去玩的公园里，他的笑容是那么的和蔼温柔，可以看到他眼里充满着对他的宠溺和慈爱。可突然有一天，他看到他的爸爸手上带了一副手铐，手铐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不相信，那位一直对他宠爱温柔的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直至他看到了他爸爸眼里所裸露出的愧疚之情，无比的绝望与后悔，他那时真正地意识到，他所崇拜和向往的世界变了。

“杀人犯的儿子，是吗？”他无奈苦笑，自言自语道。轻轻地抬起右手，看着自己手上仍残留着洗不掉的颜料色彩，他不禁自问一句，“像这样的我还有资格画画吗？”

一声稚嫩的声音打破他的思绪，他把右手揣进口袋里，寻着声音找到了那个身影。

一个约摸六七岁的小女孩扎了两条俏皮的小辫子，坐在大榕树的树荫下，手里捧着一块画板架在自己大腿上，手里拿着画笔，可爱的小脑袋晃来晃去的，看上去很是苦恼。

他见状起了丝好奇，于是他决定迈开双腿，与她更靠近了几分。

“天空要怎么画啊？爸爸说天空是蓝色的，云是白色的，可是现在的天空没有云啊，那我要怎么画好呢？”

小女孩连烦恼的声音都是奶声奶气，这让他从方才的感伤无助中醒了过来，于是，他内心控制不住想靠近她近点，再近点。

等他察觉过来时他已经站到了她的身边。女孩缓缓抬头看向他，懵懂天真的神情毫不吝啬地表现在她粉嫩的脸蛋上。

“这位大哥哥，你会画画吗？”

只是她随意的一句话便直直地击中了他已有裂缝的心灵。他停顿了许久，直视着她清澈纯真的眼眸，他像着了魔一般，无法说出欺骗她的违心话。

“我会。”话音刚落，便见到她扬起的笑容。

“真的吗？太好了！那哥哥你知道怎么画天空吗？爸爸说天空是有云的，云是白色的，但你看！”她抬头指着天空示意他看。

他随着她的指尖方向看去，映入他们眼帘的是一片湛蓝澄清的天空，没有丝毫的杂质。

“今天的天空都没有云。”

他喉结微动，稍稍低眸看她，睫毛轻颤，“天空就是你看到它是什么样子的，你照着画出来的便就是真正的天空。”

“哇哦，哥哥你好厉害哦！我以后长大想成为一名画家，哥哥呢？哥哥那么厉害也想成为一名画家吗？”

“我吗？我想当一名美术老师吧。”

“哥哥这么厉害的话一定可以的，我也会努力加油，追上你的脚步的。对了，我叫温楚梨，你可以叫我小梨，我爸爸妈妈都是这样叫我的，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我叫周卿予。”少年嘴角微扯，眸色深沉。

“周哥哥，那你以后多教我画画吧，我也想要像你这样厉害。”

他怔然地看着她，此刻她的笑容，她对画画的初心，就像是当年的自己一样，他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从前的自己。

也许，他对画画的热爱，对画画的执着，眼前的小女孩可以为他延续下去。

思绪重新拉回现实，他渐渐从窗外收回视线，随着警笛的鸣声，把内心的所有感情全部藏进最深的角落。

***

温楚梨的手始终被他紧紧地攥在手心，刚走出电梯，他便拉着她快步地刷卡进了房门，直到听到房门声“哐当”一声重重地被关上。

“言初临，我们来酒店干什么啊。”她的话还没完全说出口，下一秒就被他紧紧地拥入怀中。

“言初临，你怎么了吗？”男人沉默不语，只是圈着她的手不自觉的收紧。

她轻叹一口气，双手抚上他的背轻轻的拍着，“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她知道她方才经历的这一切他比她自己还要担心还要害怕，害怕她会受到伤害，他表面上也许总是一副毫不在意关心的模样，但只有她知道，他把他的一切温柔一切脆弱都全部给了她，只有她才可以看到。

“小梨，我刚真的很怕你会出事。”他声音有点发抖，抱着她像是抱着失而复得的宝贝一样。

“我没事，我很厉害的，我能搞定，难道你不相信我哦。”

“相信，但还是会担心你。”他稍稍松开了她，目光落到她锁骨处泛红的地方，他眸色一沉，沉着脸，牵着她走进了卫生间。

水龙头里汩汩流出的清水声传入二人的耳内，他拧干了毛巾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她的脸。易容的妆容被卸下，她的脸上浮现出点点的伤痕，都是和陈彪打斗纠缠时不小心伤到的。

他眼里不仅泛起满满的心疼。

突然间他眸色变得异常沉重，定定地看着她锁骨处的红色痕迹，她随着他的视线看去，突然有点惊慌失措地想要向他解释道，“他没有那个我，真的，你相信我。”

她以为他是介意她被陈彪碰过，所以一心只想急切地解释。

他顿了顿，漆黑的眼眸看向她，“温楚梨，只要是你，我都要，我介意的不是这个，我介意的是我居然会让你受伤，我没有好好保护你，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没关系的，为了你，我也会好好保护我自己的。”

“这些痕迹，我会帮你消掉的。”语毕，他一把抱起她轻轻地放在洗手台上，倾身埋在她的脖颈处，滚烫的唇覆上她一片片泛红的痕迹。

“还有这里也要消掉。”他眼神迷离，唇在她脸上游走，吻过她的脸颊，鼻子，耳朵最后深深地吻上她微启的唇瓣。

唇舌交缠，暧昧滚烫的气息充斥着室内。他灼热的双手触碰着她身上每一寸敏感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她的柔软处。

“啊～”她不仅嘤咛一声，随后她脸颊绯红，满脸娇羞，双手死死地捂住嘴巴，制止自己再次发出诱人羞涩的声音。

他闭着双眼，唇舌在她的嘴里探索着，一只手轻轻地拉下她的双手让她揽着他的腰间。

狭小的房间里没有热气，却依旧笼罩着一层灼热窒息的气息。

他们拥抱，热吻，陷落。

半年后。

温楚梨隔着一层玻璃与周卿予相望，随后轻轻拿起桌上的话筒。

“小梨，我真的很高兴你能来看我。”

她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我刚去看我爸妈和初临的母亲了，我也向他们讲了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事。”

闻言，他默不作声，似乎不知能说什么。

半晌过后，他双手不仅收紧，牢牢的抓着话筒，“你...还画画吗？”

她轻眨了下眼睛，唇边泛起一丝极浅的笑，“嗯。”

他舒了一口气，终于欣慰地露出了一个笑，“那就好。”

“那你呢？”

他不说话，低头思忖了片刻过后，淡淡地道了句，“我没有资格画画了。”

她看着他，却没有立刻回答他。

“你不该把画画的希望放在我的身上，我继续坚持画画并不是因为谁，而是单纯因为我爱画画我想画画，你也一样，我并不是为了延续你对画画的热情才选择继续画画的，而你也不需要在我身上重拾你对画画的执着，你就是你，不需要从其他人身上寻找影子。”

他许久都没有说话，像是在思忖着她所说的那番话。

仿佛过了半个世纪之久，这时他的声音才轻轻地响起，“你还是没有原谅我是吗？”

闻言她抿了抿唇，不着痕迹地道了句：“我原谅你了，也不恨你了。”

起身，没有半点犹豫便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看着门外的那道光，片刻他露出一记笑容，只是那抹笑里参杂着满满的苦涩，“我倒是希望你能恨我。”

这样起码她心里偶尔还会想起他。

“周卿予时间到了。”他慢慢起身，不舍的往门外看了一眼。

“周卿予你会画画是吧？那警署里画报就交给你了，你看行不？”领着他的狱警笑着看着他，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他眸里溢出满满的惊讶，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片刻，他唇微启，眼里闪过一抹久违的光彩，“行，我来画。”

***

温楚梨刚走出门便见到不远处挺拔站着的身姿，他似乎察觉到她的气息，转身便笑着看向她，长腿一迈，快步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牵起她的手，她白皙的手腕上翡翠色玉镯格外的耀眼。

两人并肩走着，他忽而停下脚步，拉过她的肩膀让她直视着自己，神情温柔，“小梨，我们结婚吧，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她眼里满是惊喜，却是片刻全然敛起，“不要，我还没过够单身生活呢。更何况，你就那么爱我，爱到非我不可的地步吗？”她朝他眨眨眼，唇边带着一丝笑意。

“嗯，非你不可。”他眸里透露着坚定，眸色幽暗深邃。

她先是一怔，随后松开了他的手，转身向前走了几步。

他眼底一阵低落，却在她再次转身之际紧张再度来袭。

她背对着他走了几步，而后停住，阳光恰是正好地落在她带着笑意的脸庞上，她回头，笑靥如花，“言初临，我也爱你，我们结婚吧。”

他勾唇一笑，快步上前，把那束光紧紧地拥入怀里。

原来只要她回眸，他便心甘情愿地陷落在这片灼热的爱意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