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落 第36章 瓜葛

雨一直下，街边的路灯下笼罩着一层灰蒙蒙的雾气，暖橘色的灯光被披上朦胧的柔光，这个冬天的夜晚落寞又凄美。

酒吧里安静无声，光线昏暗。站在吧台内的男人一手拿起一个高脚酒杯，仔细端倪着外壁上的灰尘，眉心一蹙，随后拿起防尘布把之轻轻擦拭。

随着推门而响起的铃铛声，江从皙抬头看向进门的男人，男人背对着路灯的灯光，让人一时之间看不清他的脸。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今天没空？我这小酒吧不错吧，之后我们喝酒就不用去别处喝了。”即使模样看不清，可江从皙依旧从男人的身形举止认出了他。

男人没说话，只是安静地站在门口处。

江从皙停下手中的动作，把酒杯轻放下，从吧台内走出来。“怎么了？”

走近一看才发现他浑身湿透，发丝上沾满着水珠。

“我去，言初临你这是干嘛去了？失恋也别搞自虐啊！”在看清言初临还在滴着雨水的脸后，他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连忙给他递上一条毛巾。

他接过，不紧不慢地擦着湿发，表情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江从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以为他是为情所困，正烦恼着怎么安慰开导他，直到突然瞥到他嘴角溢出的笑意。

他差点以为自己看错了，甚至一度怀疑自己。

“你这是什么情况啊？和那个温楚梨好了？”他把刚调好的一杯酒放在他的前面。

“没。”言初临把毛巾随意地放在桌上，随后拿起那杯酒浅酌了一小口。

“没？那你在暗爽什么吗？”难道他这个笑还能骗人了？

“她好像在担心我了。”言初临拿着酒杯，低眸看着杯子里渐渐消失的泡沫，嘴角微微一扯，却怎么都抑制不住眼角漫出的笑意。

“她担心你？就因为这个就让你高兴个老半天，我真服了。看你全身湿得那个程度，还以为你是在用苦肉计来博取同情呢。你可别感冒了，不然我都看不起你。”江从皙扎扎实实地给他翻了个大白眼，他实在无法理解，就一件这么简单的小事就值得他这么兴奋激动了吗？

拿起酒杯的手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言初临没有再说话，只是唇边浅浅的微笑出卖了他的小心思。

***

红木大门被轻轻关上，温楚梨收起伞把它放在了门边，视线不经意落在那把黑色的雨伞上。原来这段时间她的预感都是真的，真的有人在跟踪她打她的主意，而言初临也一直跟在她身后帮她解决掉那些人，还有那把伞也是他特意留下的。

她承认，当她亲眼看见在雨中淋着雨的他时，她动摇了。在听到他那句话后，她差点忍不住上前去紧紧抱着他。可是理智还是成功地阻止了她。

她视线连忙移开，强迫自己不再看那把雨伞。也许，她也该勇敢一点，她想好好地喜欢一个人了。

“小梨回来了？下这么大雨身上没淋湿吧？”秦为从房间里出来，边问着她边打量了她全身，见到她只是裤脚湿了而已便放心了。

“没呢，秦叔还没睡啊，我吵醒你了吗？”

“还早呢。对了小梨，这里有份包裹是给你的，我检查了下没什么可疑，看上去像是一份文件。”秦为重新走到房间里，待他出来后手里多了份包裹，上面写的收件人是她，却没有显示寄件人的信息。

“好，谢谢秦叔。”她接过，疑惑地看了一眼包裹上的字。

“你赶紧洗个澡休息吧，明天还得上学呢。”秦为说完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温楚梨从浴室出来后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坐在床边还回想着今天发生过的事情，目光再次被桌上的包裹所吸引。

包裹已经被秦为拆了检查以防是危险物品，只剩下一份暗黄色的档案袋。她思忖了片刻，决定把档案袋打开。

那是一份泛黄的报纸，看上去已有些年头。

倏地间，一行红色的大字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嘴唇微微张开，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行鲜艳的文字。

拿着报纸的双手不断在颤抖，纸张被她狠狠地捏在手里，指尖在那一瞬间全然泛着白。

——里湾道上发生的重大车祸，死者确认为温某某夫妇，同行一人至今失踪。在车祸距离二十米外一辆轿车发生爆炸，车内一死一重伤，幸存者言某至今昏迷恐怕将成植物人。

——据查实，言某近距离加速猛然撞向温某的车致使两人当场身亡，当中缘由至今不解，警方猜测是私人恩怨引发的仇恨。

言礼信！

报纸掉落在地，温楚梨双眼早已通红泛泪。她有想过父母的身亡与玲珑帮有关，但她万万没有想到杀害她父母的人竟是言初临的父亲。

她死命地忍着疯狂涌出的眼泪，紧紧咬着下唇，直到渗出血丝也没有停下。

她日思夜想终于知道了凶手，心里却没有半点的慰藉。

她紧握住双拳，脑海里混作一团，她需要冷静思考，于是她用力地掐着自己的大腿，疼痛的神经迅速传遍全身让她一下子冷静了下来。

这份报纸究竟是不是真的，还有是谁给她的，秦为查了多年都没有查到的线索，居然现在就这样出现在她的面前，这真是太可疑了，她必须理清当中的前因后果。

她深吸了一口气，才后知后觉到自己的双腿都在颤抖，心早已变成一团乱麻。

“秦叔，秦叔。”听到房间门被大力地拍打着，准备入睡的秦为急急忙忙地打开门，打开门后便见到温楚梨发红的眼睛和急切的神情。

“小梨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他手足无措地问道。

“秦叔，这个包裹是谁寄来的？”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急忙地问着他。

“没有署名，所以我刚开始也担心是什么危险东西，怎么了？有问题？”

“秦叔，你需要你帮我查查寄这个包裹的人是谁！”她声音哽咽沙哑，见状秦为也被吓了一跳。

“小梨你...”

“秦叔，我没事，你只要帮我查清楚就好，其他的我会自己搞明白。”

***

言初临手夹着课本，刚走进办公室便吸引了几位老师的注意，只见他带了个黑色口罩，露出的双眸却掩盖不住笑意。

“言老师感冒了？”教导主任取下老花眼镜擦了擦，边问着他边把眼镜重新戴上。

“确实有一点。”他笑了笑应了句，简单收拾了下桌面。

“最近天气冷，言老师可要保重身体。”

“好的，谢谢主任，我先去上课。”他起身，朝教导主任点了点头随后便走出了办公室。

走到教室的讲台前，他不紧不慢地取下口罩，果不其然台下就传来了小声的议论声。

“言老师怎么戴口罩了？感冒了？”

温楚梨坐在最后一排，看到他进来，只是淡淡地瞄了他一眼，之后整节课都没有再抬起头与他视线接触。

他远远望去，那女孩就坐在最后面的角落边，脸色有些许的苍白，像是很疲倦一样，眼睛微微有点红肿。他止不住眉心一蹙，有股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他有意无意地朝她看去，奈何她一直不给他投来半个眼神，他心一慌，只想赶紧结束这节课。

好不容易撑到下课时间，低头拿起课本的片刻，女孩便来到他的跟前。

“言老师，方便和你谈谈吗？关于学习的问题。”她声音冷冷淡淡的，像是一汪漆黑深不见底的湖水，泛不起一丝的涟漪。

从她的表情能看出，她找他并不是一件好事，可他没有半刻的犹豫，在她话音刚落的时候，他便回了她一句。

周围的同学听到两人的对话时显得有点错愕，但看到两人严肃认真的神情后并没有起太大的疑心，以为是正常的询问关于学习方面的问题。

她走在前面，他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直至两人走到校园无人的一角。

两人相隔了两米的距离，她转过身微微抬头看他，于是，他对上了她冷漠黯淡的眼神。

“言初临，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你有问题要问我的吗？我为什么要假扮苏翎，我为什么会出现雷氏，我为什么会答应你的要求假扮苏翎继续待在你的身边，我究竟是谁，这些的这些，你真的不想知道吗？”

他眉头轻蹙，眼睛依旧紧盯着她却只字未语。

她苦笑了一记，“也对呢，言总什么都知道，当然不需要问我什么了。”

“小梨...”他轻唤着她的名字，向着她靠近了一步。她及时后退，与他始终保持着距离。

“言初临，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温成敬的女儿的？”她轻声问着他，声音很低，像花瓣在空中盘旋飞舞几圈后落地的声音，悄无声息。

他眼眸一沉，沉默片刻后开了口，“在捡到你玉镯的那一天。”

她握紧双拳，咬了咬下唇，“所以，之后的一切都是在你的计划之内，是吗？”最后两个字充满着绝望和无助。

“别咬唇，出血了。”他向前迈了一步，弯下腰同时伸手温柔地抚着她的下唇，满脸的紧张与心疼。

她松开牙关，下唇随即渗出鲜红的血迹。她头稍稍一侧，躲过他的手。发红的双眼狠狠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杀了我的父母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果然你一开始就是在替玲珑帮做事的，是我自己蠢，才会落入你的圈套。既然言总对我的事都了如指掌，那你肯定知道我答应待在你身边的原因吧。”

她笑了笑，可眼眶里却流出了眼泪。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找我父母失踪的线索，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早在十五年前的时候就去世了，而杀他们的人就是言礼信，你的父亲。别和我说你不知道那场车祸的事，我的父母和你的父亲都在那场车祸的现场。”

他默不作声，没有半点要反驳的意思。

她绝望地看着他的表情，连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和幻想也因此破灭了。他真的知道那件事，从始至终，一直都知道。

“小梨，事情到现在还有真相大白的时候，我和你一样，每一刻都想查清那天的真相，但你相信我，我的父亲绝对没有杀害你的父母。”

她望着他，双脚轻轻地向后退了几步，一行泪缓缓落下定格在唇边。

“我好像不知道要怎么相信你了，言初临，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也是呢，我也在骗你，既然我们都在欺骗着彼此，那还有什么资格谈相信？”

从故意接近他的那天起，她便有了预感，他清楚她接近自己的目的，他们两人只是一场互相猜测试探的游戏罢了。只是没想到，他知道的远远比她知道的要多。曾经她总是抱着一丝庆幸，希望他与玲珑帮并无瓜葛，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总是不敢正视两人的感情，怕有一天事与愿违，她不知如何抉择。

可如今，他们中间横了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她做不到原谅杀害她父母的人，如果凶手真是言礼信，她做不到能心安理得地与言初临在一起，她没办法把这件事在她生命中全部抹去。

“温楚梨，其实...”

突然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声，“这不是温楚梨吗？她和言老师在这干嘛啊？两人不是有什么关系吧，难道是感情瓜葛？”

她快速擦干脸上的泪痕，连忙垂下头，“我和他没有关系，以前没有，今后更不会有任何瓜葛。”

说完这句话后，她没有半点犹豫，连忙跑走，最后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始终站在原地，一双眼睛紧紧地追随着她，最后落在消失的拐角处，那双写满心疼、无奈和受伤的眼眸里依旧留有着她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