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与飞贼 第8章 人前人后

辛三娘言笑晏晏，神态自若，不像是在说谎。

但苏云牧心中不知怎的，有一种异样的违和感，他沉声道：“可本官听人说过，唐夏荷在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正是烟月楼。”

辛三娘眼波流转，表情有那么一瞬的不自然，但她很快恢复正常，依旧是那副镇定自若的口吻：“不知那人是谁，大人可否叫他与奴家当面对质，也省得某些人在背后挑拨是非。”

“不必急于一时，会有让你们对质的那一天的。”苏云牧委婉拒绝，继续往下问道：“唐夏荷在失踪前，是否在你烟月楼做过事？”

辛三娘美目微狭，沉吟片刻后回道：“也许有这回事吧，奴家不能确定，毕竟唐夏荷只是一个做杂事的下人，在烟月楼上百号的人里面属实不起眼。要不是她妹妹来这里闹事，奴家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

“既然你不知道的话，能不能帮本官找一下和唐夏荷熟悉的人，本官需要问些问题。”苏云牧见缝插针地提出自己的要求。

“……”辛三娘短暂沉默犹豫后，脸上才重新浮现笑容，“请大人稍等片刻，奴家这就去找人问问。”说罢欣然起身离开房间。

雅间中剩下苏云牧两人后，张德开口道：“大人，看这辛三娘的反应，唐夏荷的失踪会不会和烟月楼无关？”

“也许吧，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苏云牧表情略显凝重，他心头的那种异样违和感始终挥之不去。

张德问：“有何奇怪？”

苏云牧摇头道：“说不上来，可能是我想多了吧。”

辛三娘这一去，隔了很长时间才回来，她回来的时候身边跟着一个怯生生的年轻女人。那女人看样子性格胆小，都不敢拿正眼去看苏云牧。

“大人，她叫言小翠，是烟月楼里面和唐夏荷走得比较近的人。”辛三娘介绍道，她用拿着丝帕的手拍了一下言小翠的肩膀，“小翠，向县令大人问好。”

言小翠不敢抬头，低眉顺眼道：“县、县令大人，您好，小女子有礼了。”

“嗯，言姑娘，你好。”苏云牧回以微笑，又朝辛三娘问道：“三娘，可否让我和言姑娘单独聊聊？”

“这个…当然可以。”辛三娘稍作犹豫便欣然同意，她临走前特意对言小翠叮嘱道：“小翠，仔细说话，可别冒犯大人，知道吗？”她最后三个字刻意加重了语气，竟暗含一丝威胁的感觉。

“明、明白，放心吧，三娘。”得到言小翠的回答后，辛三娘才关门离开。

苏云牧没有立即问言小翠问题，他静待了片刻，对张德说：“张捕快，麻烦你去门外守着，别让任何人靠近。”

“是。”伴随着开门关门声响起，张德也离开，雅间内只余苏云牧和言小翠两人。

苏云牧又等了一会，确定门外张德没发出任何声音后，才对时不时偷瞄他的言小翠说：“言姑娘，别光站着，坐下来说话吧。”

言小翠摆手胆怯道：“不、不用了，我、小女子站着就好，大人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吧。”

苏云牧见言小翠实在太过紧张，决定先说些别的什么来缓解一下她的情绪，柔声问道：“言姑娘你今年多少岁了？家在定安县吗？”

言小翠回道：“小女子今年十五，不是定安县本地人。”

“这么年轻…”苏云牧低声自语，又继续问道：“那你是怎么来定安县的？又为何在这烟月楼？”

言小翠被这么一问，紧张的情绪转为淡淡的悲伤，摇头道：“记不太清了，只依稀记得是很小的时候被卖到烟月楼的。”

苏云牧神情触动，他也许不该问这些问题的，尤其是面对这样一个青楼女子，他叹了一口气，缓缓道：“抱歉，让你想起不好的事了。”

“诶？不不、不，大人言重了，您不需要向小女子道歉的。”苏云牧的突然道歉让言小翠受宠若惊，不敢接受，急忙道：“您应该还有其他问题要问吧。”

苏云牧见言小翠没了一开始的抵触和紧张，遂说起正事，“你认识唐夏荷这个人，对吧？和她关系怎么样？”

言小翠：“嗯，我认识唐姐姐，她对我很好。”

苏云牧：“你最后一次见到她是什么时候？有亲眼看到她离开烟月楼吗？”

言小翠回忆了一下，说：“大概是半个月前的中午吧，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烟月楼。”

苏云牧：“她那时和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言小翠：“没有，她和平常一样。”

苏云牧：“你知道她有可能去的地方吗？”

言小翠：“她做完烟月楼的杂活后，一般都会直接回家的，并不会去什么特别的地方。”

“是吗？这就奇怪了。”苏云牧问完一堆问题后，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这让他一时半会没有任何头绪。

言小翠在旁边犹犹豫豫，想要说什么，却下定不了决心开口。

苏云牧把她的行为看在眼里，问：“你是不是还想说什么？尽管说吧，本官不会怪罪你的。”

言小翠结结巴巴开口道：“就是…就是，唐姐姐有、有没有可能，觉、觉得她妹妹是是、是个拖累，所、所以才独自离开定安县的。”

她这一番话说的吞吞吐吐，费了很长时间才说完。

苏云牧皱起眉头，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她和妹妹的关系很差吗？”

“不、不，她们的关系很好…”言小翠张口否认，但她很快意识到不对，又改口道：“是、是的，她们的关系很差。”

这种回答太过自相矛盾，其中必然有什么隐情，苏云牧一改刚才的和善口吻，用稍微严厉的语气问：“她们姐妹的关系到底是好还是差？”

言小翠本就胆小，被这一吓，就快哭出来了，“我、我、小女子不知道，请大人放过我吧。”她再也站不稳，腿一发软跪坐到地上。

这种情况问话肯定是进行不下去了，苏云牧起身蹲到哭泣的言小翠面前，掏出一块锦帕递过来，温柔道：“是我问得太急了，用这个擦一下眼泪吧。”

言小翠不敢伸手去接，啜泣道：“大人还要继续问问题吗？”

苏云牧笑道：“你用这个擦眼泪的话，本官就不问了。”

“好、好，我擦。”言小翠忙不迭地接过锦帕。

言小翠在苏云牧眼中是一个胆小的年轻少女，按理来说，她没胆量也没道理撒谎。可从她刚才前后矛盾的话来看，她确实是撒谎了，如果这个谎不是出于她自己的意愿，只有可能是有人强迫她说的。

继续问下去很可能会打草惊蛇，苏云牧决定不再多说什么，他走出雅间，朝门外张德说道：“我们走吧。”

张德也不多问，跟上苏云牧的步伐，两人走出烟月楼一段距离后，辛三娘小跑着追来，“大人怎么走得这么急，莫不是小翠伺候不周，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吗？”

苏云牧解释道：“没有，言姑娘很好，本官只是突然想起来有其他急事，所以先行一步。”

“原来是这样啊。”辛三娘试探着问道：“那我们烟月楼是不是清白的？”

苏云牧笑道：“目前来说，应该是清白的，但本官不能保证你们以后也是清白的。”

辛三娘跟着陪笑道：“大人您真爱说笑，我们烟月楼以后肯定也会是清白的。”

苏云牧意味深长道：“但愿吧。”

辛三娘笑容微僵，有些摸不准苏云牧这话的意思，只得道：“既然大人有急事，奴家就不留大人了，改日大人一定要再来烟月楼，让奴家派人好好伺候您。”

“到时再说吧。”苏云牧留下一句话后扬长而去。

不久后，烟月楼雅间内，辛三娘一改面对苏云牧时的笑脸相迎，她此刻表情冷漠，使得她原本美丽的容颜更显妖艳。

她居高临下地坐在凳子上，审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言小翠，“有没有按照我吩咐的去说？”

言小翠不住点头，“都按照您指示的去说了，小翠不敢撒谎。”

“是——吗？”辛三娘拉长声音问道，她弯腰一把捏住言小翠的下巴，两人互相对视起来，“可我总觉得那个新来的县令还在怀疑，你是不是说漏了什么？”

“没有！绝对没有！三娘你要相信我啊，我不想被卖掉！”言小翠大声求饶，她的身体也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辛三娘从言小翠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没有发现撒谎的痕迹，她松开言小翠的下巴，一边用丝帕擦手一边警告道：“最好没有，以后管好自己的嘴巴，不然会有什么下场，就不用我多说了，滚吧。”

“是，三娘。”言小翠连滚带爬地迅速离开了雅间。

“唐夏荷妹妹那边怎么样？”辛三娘对雅间内一个壮汉问道。

壮汉眼神躲闪，竟是在气势上输给了辛三娘，但仍然老实回答了问题：“县令身边的随从一直跟在那婆娘身边，我们没法得手。”

“真是一群废物！”辛三娘低声怒骂道，“没有被发现吧？”

壮汉声音颤抖道：“没有、没有，我们只远远跟了一段时间，发现不能得手后就离开了。”

辛三娘冷冷道：“暂时先收手吧，没我的命令，不准轻举妄动。”

“遵、遵命。”

另一边，苏云牧和张德正走在回衙门的路上，他本以为狄云飞在被青楼女子调戏后，就已经跑掉了，可事实好像并非如此。

“苏大人逛青楼一定逛得很舒服吧。”狄云飞鄙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