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至晌午,仍未有任何消息传回烟月楼。苏云牧站了又坐,坐了又站,始终静不下心来,他担心辛三娘就这样跑掉,那么他这些天来的努力终将化作一场空。
“大人,吃点东西吧,您早饭都没来得及吃,可别饿坏身体。”若梅外出回来,带回了一些包子。
苏云牧摆摆手,“我不饿,让其他人吃吧,不用管我。”
若梅没有放弃,而是换了一种方式劝道:“大人,您不吃的话,没人敢先吃的,大家只能陪您一起饿肚子了。”
苏云牧无奈摇头笑了笑,“给我一个吧。”
若梅立即递上两个包子,苏云牧接过吃了起来。
一小会后,若梅问起另一个她关心的问题,“大人,抓住辛三娘后,您打算如何处置烟月楼剩下的人?”
苏云牧吃完最后一口包子,说:“烟月楼肯定是要关门的,至于里面的打手和女人…”他停顿半晌,思考了一下说:“我会一一审问核实,有罪的依法处置,无罪的我想给一些银两遣散他们,你觉得如何?”
“确实可以这样。”若梅说:“可大人有没有想过,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无处可去,给他们的银两总有花完的一天,到时他们便只能流落街头,甚至于活不下去…”
苏云牧环视一圈烟月楼内部,沉思起来
现在烟月楼在他的命令下不接待任何客人,楼内的大多数人也应他的要求待在自己的房间里不准出来,但他能感觉到那些时不时通过缝隙朝外张望的视线。
他们或许是在担心自己被殃及,又或许如若梅说得那样在担心自己未来的生计出路。
“若梅你说得对,是本官考虑欠周了。”苏云牧微叹一口气,“不过既然你这么问,是不是提前想到了什么好的解决方法?”
若梅微笑点头,“当然,大人可以听完再做决断。”
同一时间,唐小禾凭着对定安县的熟悉,和陆小鸣一起选了一个辛三娘最有可能逃跑的方向。可他们追寻了半天,仍未发现任何可疑的人影。
“小禾,我们歇一会再继续找吧,说不定其他人已经抓到人了。”陆小鸣劝道,他们从凌晨开始找人一直找到现在,他担心唐小禾的身体会因此吃不消。
唐小禾却没有半点要休息的意思,“小鸣哥你累的话先休息吧,我得再找找,绝不能放过杀害姐姐的凶手。”
陆小鸣见劝不动她,只得道:“我还是陪你一起找吧。”
两人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去休息,他们一路询问有可能见过辛三娘的人,只可惜并没有问到有用的线索。
时间很快过了中午,没有发现任何辛三娘踪迹的唐小禾心急如焚的同时却也无可奈何,她用手拍了拍脸颊,强打起精神,准备继续找下去。
这时,一辆马车从她身旁驶过,她一边避让一边习惯性地看了一眼这辆马车。
这辆马车怎么这么眼熟,她好像在哪见过。
不等她想清楚,身体却条件反射般的先一步行动。
唐小禾一个快步冲到马车面前,挡住了马车的去路,“等一下!我要见一下马车里面的人!”
马车车夫立即拉紧缰绳,让马匹停下,他面带不悦地朝唐小禾吼道:“姑娘,你不要命啦!赶紧让开!不然别怪老子不客气!”
话音刚落,马车周围的几名护卫便向唐小禾逼近。
陆小鸣见状,快速冲到唐小禾身边替她解围,“我们是衙门的人,现在正奉县令大人的命令捉拿犯人,谁敢对我们动手!”
此话一出,几名护卫停在原地,犹豫着要不要上前。
马车车夫拱手赔笑道:“原来是县令大人的人,失礼失礼,不知两位为何要拦住在下的去路。”
唐小禾说:“我们怀疑你的马车上藏有犯人,劳烦让我们搜查一下。”
“这…”车夫面露难色,“我得问一下。”他掀开车帘的一角,把头伸了进去,很快对两人回道:“我家主人说可以,请两位过来。”
“不用,直接把车帘掀开就行,我们就远远地看一眼。”陆小鸣警惕道。
车夫只得答应陆小鸣的要求,掀开了车帘,车厢内只有一个紧张的中年男人,好像并没有其他人的样子。
“两位可满意了?”车夫放下车帘,微笑问道。
“打扰了。”陆小鸣带着唐小禾让开道路,放马车离开。
唐小禾看着逐渐远离的马车,嘴中喃喃道:“这不对…”
“哪里不对?”陆小鸣问。
唐小禾总算想起来在哪见过这辆马车,“我去烟月楼找姐姐的时候,曾经见过这辆马车!辛三娘肯定在这辆马车上!”
陆小鸣奇怪道:“可车上只有一个男人啊?”
唐小禾摇头道:“我说不出来,但这辆马车肯定有问题,小鸣哥你相信我吗?”
陆小鸣点头,“嗯,我相信你,我们跟踪这辆马车吧,看看它要去什么地方。”
唐小禾:“好。”
两人做好打算,一路尾随这辆马车,很快这辆马车便来到了定安县郊外。
马车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停下,唐陆两人躲在草丛后面偷偷观察。
没过多久,车上的中年男人下来,他先是点头哈腰地朝车厢里面说了些什么。由于距离较远,唐陆两人没有听清,但可以肯定的是车厢内绝对不止一个人。
“什么!?三娘,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中年男人害怕激动的声音传来,他连连后退,可刚退几步就被马车周围的护卫一把按住。
唐小禾再也藏不住,她直接从藏身处跳了出来,朝马车大喊道:“辛三娘,你果然在里面!”
马车周围的所有人一齐朝唐陆两人的方向看来,车厢内的辛三娘撩开车窗窗帘,与唐小禾对视上,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贱人的妹妹。”辛三娘语带不屑,没有把唐陆两人放在眼里。
唐小禾怒目而视,“我姐姐的失踪果然与你有关!”
辛三娘嚣张道:“是我干的又如何,那个县令都拿我没办法,你个贱人就有办法吗?”
被护卫按住的中年男人趁机求救道:“两位救命,辛三娘要杀我灭口。”
“她为什么要杀…”陆小鸣话还没问出来,就被辛三娘厉声打断:“救?你们三个今天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她朝护卫和车夫命令道:“你们,赶紧替我杀了他们!别让他们逃了!”
陆小鸣看着包围过来的敌人,低声道:“小禾,还记得我教你的武功吗?”
唐小禾回应道:“记得,我这几天都在练习。”
陆小鸣说:“那你注意保护好自己,别逞强,剩下的交给我。”
唐小禾说:“好,我绝对不拖你后腿。”
敌人一拥而上,陆小鸣冲在前头对付大部分人,唐小禾一边躲闪一边巧妙地配合他,两人很快制服了大部分的敌人。
辛三娘见势不妙,就要弃马车逃跑,唐小禾眼尖,看出了她的意图,怒吼道:“不准跑!”
陆小鸣制服余下想要阻拦的敌人,大喊道:“快去追!这里有我。”
唐小禾用力点头,把身后都交给陆小鸣,她用平生最快的速度追向辛三娘。
辛三娘到底是长时间养尊处优的人,不消片刻就被唐小禾追上扑倒在地,她挣扎着身体用手指不停去抓唐小禾。
唐小禾拼了命似的死活不松手,两个女人不顾地上的灰尘扭打在一起。
陆小鸣打晕最后一个敌人,对瘫软坐在地上的中年男人命令道:“你!要想活命的话,赶紧去烟月楼找县令大人。”
“骑马去,这样快点。”他指着拉马车的一匹马说。
中年男人虽被吓破了胆,但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忙不迭地点头,“好、好,小人马上就去。”
陆小鸣交代完中年男人后,来到扭打在一起的两个女人身边,他分开两人,依样画葫芦地打晕了辛三娘,一切才总算尘埃落定。
回到烟月楼这边,苏云牧派出去的大部分人已经回来,但都没有发现辛三娘的踪迹,就在他不得不接受辛三娘已经跑掉这一事实的时候,一个骑马来的中年男人在烟月楼门口大喊道:“草民有要事求见县令大人!晚了就来不及了!”
苏云牧下令道:“放他进来。”
中年男人被放进烟月楼,稀里哗啦慌里慌张地朝苏云牧说了一通。
苏云牧认真聆听,迅速理清中年男人说话的内容。
原来是辛三娘为了逃出定安县,花钱雇这名中年男人坐在马车里掩人耳目,她本人则躲在马车的一处暗格里,这就怪不得苏云牧派出的人找不到她。
辛三娘在成功离开定安县后,便想杀了这名中年男人灭口,不料他却被一男一女所救,这才有机会来烟月楼通风报信。
苏云牧猜想救中年男人的两人应该是陆小鸣和唐小禾,他不敢耽搁,在安排一部分人把守烟月楼后,立即和衙门众人前去支援。
傍晚时分,太阳逐渐西落,天边泛起夕阳残红。
苏云牧率领衙门众人在中年男人的指引下来到一处郊外,他见到唐陆两人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灰头土脸的两人异口同声回道:“少爷,我们没事。”
“大人,我抓到辛三娘了,您快去看看吧。”
“辛苦了。”苏云牧微笑点点头,继而冷声命令道:“来人,把辛三娘给本官带过来。”
满身灰尘的辛三娘被押到苏云牧面前,完全没了往日的言笑晏晏和从容,“你们轻一点,弄疼我了!”
侍卫想勒令她跪下,苏云牧却摆手示意不用,“三娘,不知道你这么急急忙忙地想去哪?本官还有话要问你呢。”
辛三娘冷笑一声,“事到如今,大人有话就直说吧,何必遮遮掩掩的。”
苏云牧冷哼一声,随了她的愿,“本官问你,唐夏荷的失踪是否与你有关,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辛三娘不死心道:“大人指认我,可是有证据?”
苏云牧:“衙门内的柳如梦就是人证,她已亲口承认这件事是你和莽爷两人所为,你敢不敢和她当面对质。”
辛三娘握紧拳头,咬牙道:“就算真是如此,大人难道要为了一条贱命惩罚我吗?我可是烟月楼的主人!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辛三娘,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苏云牧冷声斥责道:“本官上承皇命,下理万民,来这定安县做这父母官,为得就是还百姓一个公道。你既是百姓中的一员,便无论贵贱,犯了法就得受罚!”
辛三娘狂笑起来,“你果然是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真是愚蠢至极,放着美女金钱不要,去帮一个不相干的贱人。”
“还有那个该死的燕无影,三番两次地坏我们好事,要不是他,老娘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我们?苏云牧皱眉,他没有阻止已经陷入癫狂的辛三娘,想从她口中知道更多有用的线索。
“还有你!”辛三娘指向唐小禾,“你知道唐夏荷那个贱人在死前说了些什么吗?”
唐小禾不禁红了眼眶,“你!”
辛三娘得意笑道:“她说‘我还有一个妹妹,求你不要杀我’,你真该看看她临死前的那副可怜样,真是让人恶…”
啪!
她的话没有说完,若梅就来到她面前,狠狠给了她一巴掌。
辛三娘愤怒不服:“你个贱人居然敢打…”
啪!
若梅反手又给了她一巴掌,“你作恶多端,打你就打你,难道还要挑日子吗!”
辛三娘被两个巴掌打得摔在地上,不再吱声。
若梅看了她一眼,不屑道:“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再敢口出狂言,就不是两个巴掌那么简单了。”她说完转身去安慰唐小禾。
天色已经不早,不宜再继续问下去了,反正现在辛三娘已经被抓到,有的是时间好好审问。
苏云牧下令道:“来人,把这些人统统押回衙门,本官择日再好好审问他们。”
唐夏荷失踪一事总算告一段落,苏云牧先行一步返回衙门,余下人有条不紊的押送辛三娘一干人等。
路上,在狄云飞不知道打了多少声哈欠之后,苏云牧心中感慨,真是一个小少爷,这点事就累成这样。
他忍不住想调侃一下狄云飞,于是便伸手偷偷去拍狄云飞的左肩,想吓一吓他。
不成想狄云飞被这么轻轻拍了一下后,整个人跳开,大喊道:“疼!!!”
想吓人的苏云牧反被吓了一跳,他见狄云飞这么大反应,疑惑道:“疼?你受伤了?”
“没、没有,刚刚只是被你吓着了。”恢复清醒的狄云飞说着蹩脚的谎言,他连自己都骗不过去,更不用说苏云牧了。
一点也不信的苏云牧在返回衙门后把狄云飞拉到自己房间,并勒令他把上衣脱了,他要检查一下他的后背是个什么情况。
狄云飞双手抱胸,故意恶心苏云牧道:“大人,这不太好吧,大晚上孤男寡男的,传出去多不好,卑职怕有损大人的名声。”
“你也知道我是大人,你是卑职啊,那我的命令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赶紧把上衣脱掉,别逼我动手。”苏云牧警告道。
“……”狄云飞老老实实地摘下佩刀,然后动作迟缓,不情不愿地开始当着苏云牧的面解腰带。
“快一点。”苏云牧催促道。
狄云飞哼了一声,豁出去似的果断扒下了自己的上衣。
烛光摇曳之下,赤着上半身的狄云飞坦然在苏云牧面前,他双臂肌肉紧实,腹肌胸肌恰到好处,不显大却也力量感十足,这样的他散发着青年男人独特的美感。
苏云牧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后才要求道:“转过身去,我又不想看你正面。”
狄云飞在犹犹豫豫下转身,他背后左肩处有着一大块的乌青,简直惨不忍睹,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打了一样。
苏云牧用食指轻轻碰了一下那处乌青,狄云飞立即叫了出来,“疼!”
“这么严重,你到底怎么搞的?”苏云牧叹气,他让狄云飞背朝自己坐下,起身去翻找东西。
狄云飞不敢看身后之人的表情,随口道:“今天找辛三娘的时候,一不小心被人撞的。”
苏云牧头也不抬,仍找着东西,“没找那人索赔吗?”
狄云飞只得继续扯着谎,“当时忙着抓人,哪还顾得上这些。”
他生怕苏云牧继续问下去露馅,赶紧转移话题道:“你看也看过了,我可以走了吧?嗯?你在找什么?”
他回头注意到苏云牧没有看着自己,反而在找着什么东西。
“找到了。”苏云牧拿着一个白瓷瓶回到狄云飞身边。
狄云飞看着白瓷瓶好奇道:“这是什么?”
“活血化瘀的药。”苏云牧拧开瓶塞,在掌心倒了一些,用双手搓匀。
狄云飞看出来他要做什么,要求道:“你把药给我,我自己来。”
“想得美,这药贵得很,怎么可能给你。”苏云牧笑道:“再说你一个人怎么给自己的后背上药,忍着点,可能会有点疼。”
“等一…疼疼疼疼,你轻点!”狄云飞惨叫出声,这哪里是有一点疼,分明是要疼死人,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偏偏罪魁祸首的苏云牧还叫他忍着,“忍一忍,很快就过去了,谁让你这么不小心。”
狄云飞的身体被按压的左右摇晃,疼出一身冷汗,疼得他全身无力,他很快坚持不住,身形一个不稳就要摔到地上。
苏云牧一把抱住他,让他躺在自己的怀里。
他看着怀中的狄云飞,故意嘲笑道:“狄捕头未免太脆弱了些,这么点疼都吃不消,以后该怎么抓贼啊。”
狄云飞虚弱没力气的回怼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还这么点疼,有本事你来…”
还知道顶嘴,说明还是不够疼。
苏云牧看着病猫似的狄云飞笑出了声,狄云飞有气无力道:“不准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狄捕头记得今晚好好休息。”苏云牧哄小孩似的轻轻拍了拍怀中的某人。
狄云飞真的很想反驳苏云牧,可他实在累的不行,他今天又是大半夜的去救人,又是在定安县找了一整天的人,回来后还被苏云牧这么一顿折腾,现在他连从苏云牧怀中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整个人松懈下来,困意顿时如排山倒海般袭来,眼皮沉重的直打架,他再也支撑不住,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怀中之人均匀有节奏的呼吸声传来,苏云牧看着老实不再跳腾的狄云飞,知道他是累狠了。
他不忍吵醒狄云飞,动作轻缓地把狄云飞抱到自己床上,替他脱去鞋子,盖好被子以防着凉。
他就这么盯着睡着的狄云飞看了一会,没想到这小子在这种时候竟异常的可爱,要是平常能这么乖就好了。
没等他继续看下去,敲门声响起,他前去开门,和敲门人远离他的房间后才问道:“找我有什么事。”
来人汇报道:“大人,我们押送辛三娘路过一座桥的时候,她突然暴起,乘人不备跳进了河里…”
“什么!?”苏云牧追问道:“结果呢?”
来人支支吾吾道:“由于天太黑,一时半会找不到人…”
苏云牧叹气:“还是被她逃掉了吗?罢了,大家都已经很累了,明早再安排人手沿河搜索吧。”
他返回房间,没有和狄云飞共睡一张床,选择趴在书案上将就了一晚上,这让第二日醒来的狄云飞看见后很是过意不去,他本人对此倒是没怎么在意。
隔天中午,有人来衙门报案,说是在一条河边发现一具女尸,那具女尸经过确认后正是逃跑的辛三娘,唐夏荷失踪一事也随着她的死亡彻底断了线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