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仙魔两界交战,虽以魔君战败,元神尽散收尾,然仙界也损失惨重,几位天神陨落,十万天兵死伤殆尽。
出尘在那一年诞生于一只古萧之中,默默修炼至今,方能化成人形,独立于古萧之外。
槐树仙人对她说,“古萧有灵,你因萧而生,自有机缘,但愿这机缘于你,是向善向生,惠人惠己。”
出尘一知半解道,“槐树爷爷,是不是只要我多行善事、勤加修炼,将来有一天就能像你一样入仙籍、承仙位?”
槐树仙人没有回答,只是慈爱地摸摸她的脑袋道,“好孩子,你要记住我的话,将来无论发生什么事,切勿失了本心,把自己推上绝路。”
出尘点点头,在心里记下了这些话,虽然她不大理解其中含义,但她相信,槐树爷爷一定是为她好才如此说的。
“出尘,今天天气这么好,跟我一起去放风筝吧。”大熊向她招手。
出尘应声望去,又看向槐树仙人,槐树仙人和缓道,“去吧,去玩吧。”
出尘这才高高兴兴地奔向大熊,劈手夺过他手里的蝴蝶风筝,跑向另一边道,“上回一直是你在玩儿,这次该轮到我了。”
“喂,”大熊追赶道,“没说不给你玩,你别光顾着跑,放线啊。”
出尘迎着风向不停地跑,手里的线圈如风火轮一般快速旋转,不一会儿就将风筝放飞了两丈高。
年迈的槐树仙人远远瞧着两个单纯良善的孩子一块玩耍,不禁也笑起来,然而心里的担忧分毫未减。以出尘的心性,绝不可能堕入深渊,只是这一生中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和无可奈何,他只怕出尘受苦,无法得到一个好的结局。
想到这里,他望了望天。白云无暇,碧空如洗,和煦的阳光穿梭过云层,丝丝缕缕、轻拂万物。今天的确是个好日子,天气晴朗,山风舒畅。
大熊的兄弟二熊匆匆赶来,气喘吁吁道,“你们怎么还有空闲在这儿放风筝啊,天上的仙君都降落到隔壁飞流山的山头上了。”
出尘的心顿时如擂鼓一般,“你说的是,天上哪位仙君啊?”
二熊顺着气道,“好像是封号元祉,对了对了,就是元祉仙君!”
世界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风停、云止、树静,出尘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出现在距离自己那么近、那么近的地方。
“你怎么松手了?”大熊追着飞远的风筝道,“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出尘再也没有心思放风筝了,她抓住二熊的手臂,“仙君在哪儿?快带我去。”
飞流山原是一座极其普通的仙山,因其间飞流直下的瀑布而得名,但那也只是一道普通的瀑布,勉强能用壮观来形容,但绝对称不上难得一见的奇景。
二熊常去飞流山上找灰兔仙一起玩,去过那么多次却从没见过山上挤满了神仙,尤以风姿绰约、花容月貌的女神仙为主。
灰兔仙告诉他,这是因为元祉仙君驾临,附近仙山、仙谷、仙原上大大小小的神仙都慕名而来,故而占满了整座飞流山。
二熊和大熊自小感情深厚,有好事当然要一起分享,于是他放弃原本占着的好位置,着急忙慌地赶去通知大熊,顺带告知出尘。
可大熊对此事表现得平平淡淡,完全没有达到他的预期,出尘倒是反应强烈,二话没说便随他一起来到飞流山下。
二熊呆呆地望着挤满山道的各路神仙们,认命道,“看来这山是上不去了。”
出尘点点头道,“那我们就坐在山脚下吧。”
只能如此了,可这儿连仙君的影子都看不到,二熊泄气地跌坐在地上,揉了揉被出尘抓痛的手臂。
方才还激动得手足无措的出尘却在此时冷静下来,她紧紧盯着山顶上那道看不清的仙影。
至少她知道仙君就在那里,隔着一座飞流山的距离,看不到他的模样本该懊恼失落才对,可她却只是无声地注视着,像一汪静谧的潭水,无声无息、无波无澜。
远在九霄云外的疏影算算时辰,子沐应已见到她了,下界一趟费了不少心力,总算能打道回府了他可不想在别处多加逗留。只不过是看完好戏再睡,还是睡了再说的问题,让他有些纠结。
此时此刻,万众瞩目的元祉仙君终于在无数希冀的目光中转过身来,靠近山顶的一众女仙瞬间失神,凉气从她们半张开的檀口灌进腹中,却还是无法让她们清醒。
双眸如墨,亦如明珠,比得过世间珍宝,只那一双眼,便叫人倾心沉醉;只那不经意地一望,便将使人在数不清的漫漫长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而后,这位不染尘埃、不沾俗世,令天地失色的仙君,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飞下山去,淡然地停在出尘面前。
“你可愿随我回天宫?”
一语似石破天惊,身后再多风景,亦如尚未落笔的画卷,苍白寂寥。
在与他相见之前,出尘一直在等,一直在幻想,一直在做不切实际的梦。梦醒时总是心酸,但她还是选择等下去。
如愿以偿的一刹那,出尘突然觉得,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只是她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比她想象中要快上许多。
“我…但凭仙君作主。”出尘站得直直的,声音却微微发颤。
“那便走吧。”
子沐淡然转身,乘云飞往天际,出尘跟在他身后不到一步的位置,心中忽而产生一种归属感,自小孤零零地生活,从没有人,为她指引过方向。
姗姗来迟的大熊甚至还来不及和出尘说上一句话,便见到她跟随仙君而去,留下满山目瞪口呆,茫然不知所措的神仙们。
以及席地而坐的二熊。
他走上前略为粗暴地拎起二熊,“发生什么事了?出尘这是要去哪儿?”
二熊迷茫地挠挠头道,“貌似什么也没发生,仙君也不知怎么的就带走了出尘,出尘应该是随他去天宫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大熊脸色发□□,“你怎么不拦着她?那天宫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去的吗?”
二熊表示委屈道,“那是我能拦得住的吗?再说我也没有拦住她的理由啊…”
大熊闷哼一声,朝着出尘离去的方向远望一眼,蓝天清澈、白云悠悠,阳光依旧明媚,却再也看不到出尘的身影。
她还会回来的吧…总不至于这么一走,就再也不回头了。
大熊怀着这点念想往回走,虽然他早就知道出尘终有一日会离开浮玉山,却没料到她会走得这么突然,一点征兆都没有,甚至没能说上一句道别的话。
至少槐树爷爷还在浮玉山上,出尘定然还会回来探望槐树爷爷的。
多了几分把握,也就少了几分落寞,可二熊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总觉得很伤感,就像习惯了依托着藤蔓的乔木,蓦然只剩下了自己,心中难免怅然若失,短时间内无法接受。
二熊感同身受地吸了吸鼻子,追上前道,“大哥别伤心,你还有我,我说什么也不会跟别人走的。”刚追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传来灰兔仙的声音,“二熊,我在山上等了你半天,你怎么没上来啊?”
二熊急急停下脚步,回过头去看她,目光真挚,态度诚恳地解释道,“山上来的神仙太多了,我挤上不去。”
灰兔仙勾起他的手道,“仙君一走,神仙们就都走光了,我们又可以去玩了。”
“好啊,那我们去玩。”二熊高高兴兴地跟着灰兔仙走了,全然忘了方才说过些什么。
隐约听到他的呼喊声,心有所感地停在前方等他的大熊再一次受到了相同的打击,愤然捶胸、低吼一声,终于还是独自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九重天上,如初宫外。
左右两株银树围着一道汉白玉似的宫门,宫门上方刻着行楷写的两个字:如初。
宫门是敞开着的,出尘亦步亦趋地跟在仙君身后,越过门槛,四下望去,只见宫中重重假山依傍花池、鱼塘而立,几座精巧别致的凉亭矗立于园景分隔处,既在景色之外,又在风景之中。
果然如秘闻中所述一般,里里外外不见一名仙侍或仙娥,出尘正以为偌大的宫宇里只有她与仙君两个之时,陡然见到廊下睡榻上卧着的仙倌,不免吓了一跳。
仿佛一朵霞云在落日余晖中轻轻飘浮,身着烟紫色衣衫的仙倌缓缓起身,声似呢喃道,“你回来了。”
这话一定不是说给她听的,那就是…
出尘偷偷瞥向身前站着的仙君,难道秘闻中所说的谣传其实是事实的真相,仙君他…
出尘不敢深想,她怕知道的太多,生命安全会受到威胁。
但这位仙倌,怎么好像有点眼熟啊…
“找我何事?”子沐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
这语气会不会有点过于生硬了?出尘默默地想,暗暗地观察,这位仙倌容颜清秀,气质淡雅脱俗胜于女子,至少她是自愧弗如的。
对了,他不就是那日丹元大会上,坐在前排吸引目光最多的那位君神?出尘倏忽记起,不由得在心内感叹,凡间有云,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诚如是也!
疏影明眸含笑,望着出尘道,“我是来找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