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九重天上有位白衣胜雪、冷若寒霜的神仙,生生将天宫变作“冷宫”,宫邸中连个仙童和侍者都没有,浩浩仙界内与其来往的仙友亦是屈指可数。但据说,暗暗思慕他的女神仙却如星河万千,不计其数。
且轮换了一批又一批。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位冷面神不仅难以接近,甚少露面,还毫无怜香惜玉之心,称得上是铁石心肠。无论慕名而往的女神仙们如何费心尽力地制造“偶遇”,或是日复一日地坚守于“冷宫”门前,都不能够打动他半分。
久而久之,思慕之情得不到回应,更看不到分毫希望,总有旧人灰心放弃,却阻止不了新人接替。于是“冷宫”宫外从不冷寂荒凉,反倒比其他天宫周遭热闹许多。
诸如元尊座下的母仙兽、上神麾下的女弟子、仙山上芳名远播的帝姬,甚至包括天帝之女九公主、西海龙王最偏心的小女儿和远在蓬莱岛上的女君等,都在“冷宫”外头逗留过一段时日。
以她们的身份地位,要想进得“冷宫”当然容易,一张拜帖呈请便是,那位冷面神也不好拒之于门外。但那只是为客,并不是通往“冷宫”女主人的道路。
要想摘得明月,需得讲究“诚心”二字,所谓近水楼台、日久生情,就是她们如此作为的道理。
可惜可叹的是,至今仍无一位女神仙得偿所愿,守得云开见月明。或许遥遥相望,可望而不可即,是她们这份纯挚的感情,最好的归宿。
或许他天性孤僻,有一颗向佛之心,才对她们的良苦用心视而不见、种种努力无动于衷。
又或许他有不得已的理由。
纯属猜想,绝无诋毁之意,作为神仙,她们可不会去干那些造谣生事的小人行径。有**份,有辱家门!
机缘巧合下成为好朋友的九公主和小龙女殿下意见一致地对外宣称:“冷宫”那位,容颜绝世,清雅若竹,非凡仙可比,奈何与她二位无缘,自此不再相扰,今愿往事随风散,他朝有缘再会。
这不就是各自安好,互不打扰的意思吗。
尘默默地想,说的好像那位男神仙跟她俩之间发生过什么似的。
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闻,只是出尘不过一介仙灵,连登天的机会都没有,自然不曾听说。
“槐树爷爷,那位男神仙叫什么名字?”出尘好奇地问。
百余年前晋升为土地公的槐树仙人捻着长须道:“正是执掌一宫的元祉仙君,凡名符子沐。”
“符子沐,元祉仙君。”
出尘喃喃道,不知他是否真如传闻所说那般清冷无双、不染纤尘。
她遥望云端,痴痴地想,若有一日她能晋升成仙,她一定要去看看那位迷倒天界万千女仙的元祉仙君是怎样的翩翩气度,灼灼风华。
出乎意料的是,她的心愿仅在三天之后便迎来了实现的机会。
她自小的玩伴大熊欣喜若狂地拉住她的手:“快跟我走!”
出尘一边被他拽着走,一边气喘吁吁地问:“你要带我去哪儿?”
大熊伸长脖子眺望远处三三两两赶往九重天上的小神仙们,来不及解释只能简略地答道:“天庭。”
云端之上,天门以内,仙树重重、宫宇森森,无一处不净,无一方不美得令人叹服。
原来踩在云上是这种感觉,轻飘飘的,像做梦一样。出尘跟在大熊身后默默感叹,凡人常用胜似仙境来形容一个地方景色优美,可若是他们亲身踏足过仙境就会明白,凡间景色怎能与仙界相提并论,不在一个层次上,完全没有可比性。
领路的仙使向他们道:“这里便是广清阙,你们各自找位置座下,再过一个时辰,丹元大会就要开始了。”
原来是一年一度由太上老君召开的丹元大会,怎么今年连仙灵都能参加了?
说是让他们自己找位置坐,可安排给他们的只有最外一圈的小椅子,连个靠背都没有。
大熊不忿地跌坐在小椅子上,那看似窄小轻便的小椅子竟纹丝不动。大熊故意扭了扭,还是不动。
不愧是天庭里的椅子,小小一张,却稳如泰山。
出尘在他身旁坐下,此时靠近中央的高座上都还空着,每一张长桌上都摆了几道果品点心,看来神仙们开会,也没有她想象中那么讲究端正。
不知道那位秘闻中的元祉仙君会不会来,若是来了,应当坐在前面几排吧。
出尘攒着手,不知怎的,心里竟有一丝丝紧张与期待。
大熊见她面有局促之色,以为她是初次登临九重天,太过激动欢喜所致。
“也就是凑个热闹,长长见识,你镇定点儿,可别听到一半晕过去了,要真那么丢脸,我一定假装不认识你。”大熊硬声道。
出尘撇撇嘴:“知道你没那么仗义,放心吧,我还不至于那么没用,听个讲会都能晕倒。”
大熊“哼哼”两声:“撑得住就行,也就四、五个时辰,开完正好回家睡觉。”
临近巳时,诸位尊神才纷纷现身入座,待到大会开始,广清阙中已座无虚席,准时登场的太上老君眯眼望去,心内十分满意。
出尘远远看着他自广袖中掏出一鼎数尺高的六角紫砂炉,先围绕这鼎来头不小的专用炼丹炉详细全面地介绍了一番,再将其中燃烧着的三昧真火郑重其事地解释了一道,才开始自炉中取出一样又一样丹药,分别详述其组成成分、有何效用以及炼制方式。
大熊还没来得及听到关于三昧真火的部分,就已经呼呼睡着了。好在他的座位就在石柱边上,出尘推着他倒向石柱,再施法封住他的鼻子,免得呼噜声传出去干扰别人还丢脸。
其实出尘对太上老君所讲的内容挺感兴趣的,可她还是分了心。
极目四望,却怎么也望不见那一袭白衣、冷若冰霜的仙君。
穿白衣裳的仙不少,可大多非素白,有的外搭湖色薄衫,有的内衬浅蓝中衣,还有的里里外外都是白色,却在袖口、衣摆等处,或绣着如意云纹,或纹着睡莲图。
通通都与传说中的不符,出尘感到很失望。虽说前排有好几位君神都长得十分好看,尤其是湖衫玉带的那一位,清秀文弱之中又带有几分风流、几分贵气,真真叫人移不开眼。
出尘坐在最外围,发觉场中有好多年轻貌美的女神仙偷偷地将他望了又望。
甚至有几道目光,由始至终都未曾从他身上移开过。
这大概就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吧,表面上她们是来参加丹元大会的,实际却是来看心上人的。
出尘蓦然想到自己来这儿也是另有所图,但元祉仙君绝非是她心上人。
她自知不配,不过是好奇罢了。
若当时正好有面镜子在手边,她便会发现自己寡淡寻常的一张脸,竟然红了。
太上老君拢共讲述了十二样丹药,包括药液、药丸、药粉等,不可谓不全面,不可谓不尽心。
令出尘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颗封存于琉璃盏中的莲种,依老君所言,那莲种若能开花结果,便可聚魂集魄,于仙者而言,即是有起死回生之效了。
“好漂亮的琉璃盏。”出尘小声嘀咕。
明明是偏题的评价,竟有仙家回应道:“那是由上古遗留的五色石制成的琉璃,自然晶莹通透、光彩熠熠。”
出尘讶然看向前排回过头来与她搭话的小神仙,怔了怔才道:“原来是这样,多谢告知。”
小神仙面容友好地笑道:“不必客气。”
历经五个时辰,丹元大会终于结束,太上老君收回药炉,与前排的几位仙尊搭伴离去。
出尘将睡了四个半时辰的大熊摇醒:“会开完了,可以走了。”
大熊懵然睁眼,扭了扭发酸的脖子,打了个哈欠道:“这就结束了?还挺快的。”
出尘嘴角抽了抽,默默无语地起身离去,大熊赶忙跟上来,“走这么急做什么,等等我啊。”
真不知道是谁给谁丢脸,出尘装作不认识他步子迈得飞快,直到走出广清阙,她才稍停了停,回头看了一眼。
霎时间变得空空荡荡的琼宇之中,数名仙婢正着手清理长桌上残留的果壳和未吃完的点心,其后是按等级整齐排列的座位,座位上已空无一人。
原在赶路的大熊发觉她停了下来,倒退几步疑惑道:“落下什么东西了吗?”
“没、没有。”出尘转身道,“我们走吧。”
有幸在飞升成仙之前上得一回天庭,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尽管留有遗憾。
按照约定,子沐在广清阙北角的一株梧桐树下等候风神疏影,当湖色轻衫入眼,他举步相迎:“我等了你一刻钟。”
疏影笑眼弯弯:“我这不是来了。”
一齐走在通往北天门的路上时,子沐遥望前方,声音温厚:“此次丹元大会,老君连八荒的仙灵都请上了?”
“嗯。”疏影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合拢的折扇道,“那不是怕冷场嘛,你也知道老君近几年,愈发啰嗦了。”
这也正是子沐未出席丹元大会的原因之一,他遥遥望见的那名仙灵已从北天门而出,消失于他视线之内。
“此番下界,你可要保护好我。”疏影浅笑吟吟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畏惧之色。
“那是自然,”子沐一本正经道,“为你垫后,义不容辞。”
言下之意是由他打头阵,疏影敛容抗争道,“咱俩的顺序能不能换换?”
“唔…”子沐略作沉吟,“也未尝不可。”
……
疏影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怎么总有种中计了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