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结束,孟谨洲的生日就近了。
林钟早在心里想了一百种方案,随之否定了有一百二十个。他整日捧着手机谷歌,生日惊喜帖搜了一箩筐。
查到的答案千奇百怪,传统些的诸如秘密邀请朋友一起策划个惊喜派对,写一封情书。搞怪些的是拉横幅、做易拉宝,让寿星社死当场。更有甚者剑走偏锋,先假装忘记对象生日,与对象大吵一架,摔门而去,再从门后端出生日蛋糕,主打一个欲扬先抑。
以上套路都被一个名为“伤心蛋挞”的男网友秒杀,收获了网友1.2万个点赞。他问对象的同事提前要来房卡,在对象出差当天现身酒店,把自己捆成蝴蝶结,当成礼物送了出去。
林钟站在宿舍的淋浴房内,一边冲澡一边在脑海中把除了最后一种以外的建议都过了一遍,不是太浮夸就是太矫情,都不妥当。
他擦干身体出来,用毛巾胡乱在头上搓了几把,发梢都被捻成了条状。对着镜子,发型带来的灵感一闪而过,他决定走朴实无华的路线,在宿舍给孟谨洲安排一顿长寿面。
面条不正是他唯一且专长的烹饪品类吗?
方案在脑海中成型后,林钟就给孟谨洲拨语音。手机搁在桌上开了免提,他跑到卫生间去挂毛巾,以为怎么也得响几声,没想到才走几步对面就接通了。
他加快了速度,同时扭着头朝手机话筒那喊:“等一下。”
孟谨洲应声说了两个字,林钟没听清,回来再看,电话居然挂断了。
正要发信息问什么情况,孟谨洲改成视频打了过来。
他像是故意把手机支在这个巧妙的位置,不仅没穿上衣,脸上未擦干的水珠在镜头里都清晰可见。
林钟眼睁睁看着它从脸侧滑落,顺着锋利的下颌,一路顺进锁骨,再沿胸肌的轮廓落到镜头看不到的地方。
他被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勾得心慌意乱,顿时觉得血气上涌,连原本要说的话都忘了:“你这是……”
“刚洗好澡。”孟谨洲把镜头推远点,自然道。
“就不能穿好衣服再打视频吗?”
孟谨洲自上回就有点食髓知味,脸皮厚了不少,无所谓地把手机架在一旁,缓慢拿出一件上衣往头上套,声音随意得透着一股子懒劲儿:“怕你等急了。”
“你就是故意的。”林钟面皮薄,应付不来,气鼓鼓地坐到暖气片旁等头发自然烘干。
孟谨洲穿戴整齐,把手机拿回手里,敲敲屏幕道:“生气啦?”
林钟哼一声,嘴里说:“不至于。”
他确实没生气,就是总说不过,有些郁闷。
孟谨洲习惯了把人惹毛,再哄一哄:“Max给我推荐了个不错的餐厅,在Notting hill。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惠灵顿牛排是什么味道吗,我刚才上官网看了菜单,这家就有。”
“这道菜用了加粗版黑色字体,还着重标了星号,网上评分也很高,想不想去试试?”他彻底拿捏林钟的喜好,连这种犄角旮旯的奇怪癖好都没忘。
林钟果然被逗笑了,把头从暖气片上扭回来,但还是拒绝道:“不去。”
“真不想去?我还没说完呢,除了星号以外,它旁边还画了个大拇指,主厨强力推荐。”孟谨洲表情一本正经的,实际尾音都带笑。
林钟见他那副得逞的模样,调转矛头,佯装嗔怒道:“好笑吗?”
“我错了,”孟谨洲举起一只手,投降速度一流,“一点也不好笑。”
林钟被他带离了正题,这才想起正事。但他蓄意报复,先编了桩别的:“我打电话是要跟你说,周一有同学组织聚餐,叫我一起去吃泰国料理,不能跟你一起吃晚饭了。”
周一是孟谨洲生日,寿星心里吃味,却也没阻拦,只道:“咖喱有什么好吃。”
“泰国同学选的,他之前吃过,说那家店口味非常正宗。”林钟边说边观察孟谨洲的表情。
谈不上明显的失落,但跟刚才比,嘴角平了许多,连带着语气也淡淡的:“那就去呗。”
“可那天不是我男朋友生日么,”林钟轻飘飘抛出一句重磅,“我就没答应。”
说完朝着镜头瞥了一眼。
孟谨洲顿时又惊又喜,盯着屏幕都不说话了。
他从没提过自己的生日,一来是好几年都不过生日了,二来这才在一起不到一个月,暗示自己生日临近,显得为了收礼似的,就没开口提。
谁知林钟自己从学生证上看来了。
他咧咧嘴,听林钟接着说:“没有惠灵顿牛排,只有长寿面,行不行?”
寒酸是寒酸了点,可心意已是无敌。孟谨洲当然不会嫌弃,干脆地说好。
“那周一我就不等你下课了,要先去超市买配菜,你记得路上走慢一点,给我多点准备时间。”
“一碗阳春面就够了,还要搭配菜?” 孟谨洲将信将疑,尾音将那点不信任都透露出来了。距离上次盒饭的失败还没过去多久,这回重整旗鼓能行吗?
“你这个语气不对啊,看不起谁呢,”林钟板着脸纠正他,用电脑搜索菜谱,慷慨激昂地陈词,“上次失败的原因我总结过了,明天会记得买个盐罐。再说上上次的麻辣香锅不就很成功吗。”
那不是料包的功劳吗,凡是识字且能开火的,都不会失手。
但这种话只能烂在肚子里,孟谨洲打死也不会说出口,除非他不想过了。
他思量半晌,好心地替林钟降低难度:“别烧太复杂的。哪怕是清水煮一碗,我都能感动的眼泪哗哗掉。”
“我要让你好吃到哭,”林钟不领情,大言不惭道:“请适当给予我一些信任。在煮面这个领域,我的技术绝对算得上炉火纯青,还能适当地根据实际水平进行延伸拓展。”
“是吗?”孟谨洲诚恳地发出疑问:“具体怎么延伸,烦请您展开说说?”
“你等等啊——”林钟刷新了一下网上的菜谱,这一页看上去难度都太高了。他连着点了好几页,都颇为困难。炒面看着很上道,但有技术壁垒。于是话到嘴边,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能报的出口的菜名,就拐了弯:“很多种,一时半会说不清。”
“比如?”嘴角扬起一丝不容忽视的笑意,孟谨洲对着镜头不依不饶。
“比如——”林钟犹豫了下,睫毛也心虚地合了合,心一横诚实道:“暂时举不出来…”
他有点憋屈,加快了浏览速度,给自己辩解道:“你别急嘛,会有的,我正在找呢。”
周一下了课,林钟先一步去超市采办食材,他全程对照着网上的教程,买了鸡蛋、胡萝卜、香菇、虾仁、青菜。
这道面是他从上百张图片里挑出来的,口味清淡,操作过程简单,基本都只需要将材料过水煮熟,摆盘就行。唯一的难点是要把胡萝卜刻成生日快乐的字样。
为了保证万无一失,他备足了三根个头粗壮的胡萝卜,买了一把超市里能找到的最小号的水果刀。
孟谨洲发信息来说下课了的时候,林钟刚照着图样依葫芦画瓢,把四个字雕完。
直到这一步,还算得心应手。
他腰酸背痛地直起身,找了个带盖的小碗,把成品藏起来,再挨个把食材洗净备在一旁,晚些再继续后面的步骤。
窗外已经黑了,孟谨洲有意多在教室磨蹭了会儿。他怕自己回去太早,害林钟手忙脚乱,听Max分享了几场体育赛事的结果,才慢吞吞回到宿舍。
他拿着林钟给他的另一张门卡进了楼,到门口时想起拥挤逼仄的构造,敲了敲门。
林钟站在门后的空间,闻声来开门,被人直接抱个满怀。
“可以进门了吗?”孟谨洲绅士地问。
“可以进,但不准偷看,再等一下就好。”林钟趁机捂住他的眼睛,让他去书桌那坐着。
孟谨洲被拉着往前走,路过菜板和炉灶时,透过没捂严实的指缝乱撇,猜了个大概。
林钟把他强行按到位置上,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难得强势地命令道:“你就在这坐着,十分钟内都不许靠近。”
孟谨洲点点头:“听你的。”
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却总忍不住。
宿舍就巴掌大小,书桌和灶台在同一水平线上,中间只隔了个不宽敞的衣橱。只要想偷瞄,总能找到机会。只是几次滑动椅子想偷看时,都会被林钟及时发现并阻挡回去。
林钟下厨动静极大,叮叮咣咣的像在炼铁。他依次把食材下锅汆熟再捞出,还要分神去逮住孟谨洲不要来偷窥,一心几用,一时有点焦头烂额。
他以为没见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跟在孟谨洲身边耳濡目染几个月,厨艺上会有点进步,哪能料到自己连煮面条的手艺都生疏了。
最后的成品跟预想有些差距,鸡蛋不是溏心,面汤也因为他动作太慢而快要干透了。
孟谨洲虽然看不着,但耳朵一直竖着,几次想出声问问要不要帮忙,都自己憋了回去。
咕嘟咕嘟的水声停止,筷子与锅沿敲击几番,房间陷入了一片漆黑。
“你先别睁眼。长寿面可能不是太好看,不准嫌弃。”林钟摸黑把面碗端到他面前,接着返回冰箱,拿出奶油蛋糕。
“你做什么我都喜欢。”孟谨洲说。
一根金色的胖蜡烛被点燃,眼皮落下一个轻柔的吻,孟谨洲听到林钟说:“可以睁眼了。”
蜡烛亮起,成了整个空间里的唯一光源。黑暗化作无声的背景板,火光在林钟的脸庞前随着呼吸跳动,一路照亮了孟谨洲的视野。
他直直望进乌黑晶润的一双眼,觉得看一晚也不够。
“生日快乐,男朋友。许个愿吧。”林钟笑意盈盈地回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