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就算舒欣荣当就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难过的。毕竟,对于她来说,她一次也没去过的松鹤堂只是一个陌生地方,更别提住在里边的人,现在也只是陌生人。而她也是因为崔复敏的提点,她现在毕竟客居在崔家,尊敬崔家的老夫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老夫人王氏虽然没吃,但伴随她多年的褚麽麽心善倒为舒欣荣说了两句话:“毕竟是舒将军的后人,孤苦伶仃也可怜,老太太就当可怜她,别生她气了。”
这句话正说在点子上,舒欣荣毕竟是舒义武的独女,是自己郎君的恩人之后,改了姓长住崔家是她亲口定下的,现在孙子也孝顺答应去梧桐书院学习不再折腾自己,只要在这两年中将舒欣荣早早许了人家,到时候舒欣荣有了婚配,孙子也必然不会再执着了。想通这一道,王氏心头气也顺多了。
“刚才那鱼闻着挺香”,而且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竟一口没吃,现在想起来还有些遗憾。
褚嬷嬷知道自家老夫人这是想通了,也跟着道:“奴婢瞧着倒想是益州那边的风味呢,表小姐是个手巧的,心中也惦念着您。”
“她倒是会讨巧。”
虽然鱼没有吃,王氏还是让褚嬷嬷从自己的库房里捡了几件皮子给舒欣荣送来,道:“天气渐凉,老夫人挑了几件皮子着女婢送来,表小姐做几件袄子倒使得。”
舒欣荣看着这些品相俱佳的毛茸茸的皮子感觉整个人都暖和起来,她没想到自己仅仅只是送过去一条鱼就可以换这么些皮草(写作需要,现在我们要保护野生动物),简直是那石头换美玉般的血赚,她心头十分高兴,面上还是沉着的微笑着,让杏儿接过来放好,将褚嬷嬷留着喝了一碗香露饮才又让桃儿送出院去。
这香露饮其实就是用春天专门让蜜蜂采食挑花蜜而酿制成的蜂蜜,里边又加如玫瑰酱或是桂花酱,要食用时只需要一匙拌进水里,就是一杯香甜可口的香露饮了。也就是甜水。
而舒欣荣此刻也只有这一个是值得拿出手来招待客人的。
不过很快,程氏就派人送来了两个小丫头还送来一包银子。
为首的云信对舒欣荣传程氏的话,说道:“夫人说:其他公子小姐都有四人随从或是贴身婢女使唤,表小姐现也是家里人,只有桃儿、杏儿,恐有不周到之处,所以再为表小姐添两名婢女,照顾起居、衣物等。另这包银子合二十两,让表小姐先使着,以后每月同各位小姐一般领取月例银子则个。夫人还说若姑娘缺什么,只管遣人到畅和堂取。”
虽然老夫人王氏送的东西十分贵重,然而还是更喜欢程氏送来的礼,最让舒欣荣高兴不是多了两个侍女和银子,而是以后在崔家有了正式的认可和可持续入账的银子。对于她这个还没摸清楚当前形式、也没有找到谋生手段的外来者,这无疑更令她心安。她也真心地谢过程氏,连带着传话的云信也喜欢,便像林黛玉那样从那包银子里抓了把铜板塞到云信手里。
“替我谢谢姨母。”
云信推辞不受,舒欣荣却坚持不让她推辞,云信也只好将铜钱收入怀中。最后她又道:“谢姑娘,奴婢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若是日后姑娘有用的上的,只管让桃儿、杏儿等人来寻我。”
松鹤堂和畅和堂的一举一动是整个崔府东院的风向标和行动指南,见松鹤堂和畅和堂都送了礼进桂香院,紧接着清颐斋、义兰院、凝香居、栖云馆、莲芳居也跟着送来了贵重不一的礼物。清颐斋大公子崔复仁送的是一套前朝的文房四宝和一些书册卷轴,义兰院二公子崔复义送的是一整套栩栩如生憨态可掬的三彩十二生肖摆件。凝香居是崔复敏和崔复玥共住的居所,送来一套女子贴身衣物并鞋袜的是细心周到的崔复敏,然后送来一些俏皮可爱的珠翠花钿是崔复玥。然后是栖云馆兰姨娘送来的一匹缎子,莲芳居的连姨娘也就是崔复瑶、崔复庭的生母和崔复仁一样雅致,送来的是一些诗词集。
桃儿就在一边拿了册子记录,杏儿则在旁边一一解说哪个院里住着谁。
舒欣荣一个个看下来,一顿烤鱼换得一夜暴富,而且都是她日常能够用到的东西,这一刻她忽然就爱上了崔家人的大家风范。
舒欣荣拿起崔复仁送来的那些书,竟然有不少的传记,这可真是送到她心坎上了。想她前世为什么宅到家里连一颗米也没了才出门采购啊,还不是被这些“妖精”迷的吗?她紧翻了两页,显然不是那种淫词艳曲的闲书或话本,而是一些传记、史书之类,语言也不晦涩,读起来就像是读故事书一样,显然是经过用心筛选的。她忽然想到白日里崔复仁还在同她说为了安全以后不能出门露面暴露身份,晚上就送来这些精心挑选的书,肯定是怕她寂寞吧。
崔复仁对原身确实也没话说了,舒欣荣不免走神,脑海中勾勒出那个坐着是脊背挺直得如松如柏的俊雅公子,母胎单身了二十多年的她微微红了脸。好在此时近黄昏,光线暗淡倒未被婢女们发觉。
而崔复敏送来的东西,就更加实用了,正是适合她穿的内衣裤之类。她不甚感激。内衣物更换这种小事就连程氏也会疏忽,但是崔复敏就能够想到,在她不方便诉说的时候就率先想到了这一处,实在让舒欣荣感动。心中也默默几下崔复敏的好。
话说来了这半个月,她前后竟然才沐浴两次,而当他得知就连身为户部侍郎的姨父半个月才放一次休沐假时,她才知道,原来古代人并不是经常洗澡啊。
不过从小在水资源丰富的蓉城长大的舒欣荣,对半个月洗一次澡这种事情十分不能忍受,甚至比起穿那种奇怪的内衣裤带来的冲击感都还要强烈。
但她也不敢表现得太特立独行,要知道原身可是在边境长大的,那种地方的条件只会比身处长安城的崔家更艰苦。在没有确保足够的安全之前,她只能先遵循这个时代的规矩,以图将来。
将所有的东西记录好然后一一收纳或是摆放也颇花费了许多功夫,就这么忙碌着,就到了入夜掌灯的时候。用过晚膳,洗漱一番,舒欣荣心满意足地上床休息。
只是半夜里,忽然被噩梦惊醒。
她又梦到原身的魂魄来索命,不过这次真的只是梦,没有她头七回魂那夜的阴冷。不过这也提醒了她答应了原身的事情,也不能食言。
而那边莲香居中崔复瑶正在和连姨娘说话:“姨娘,你听说过辣椒和孜然吗?”
连姨娘正在指挥婢女将夏衫收入笼屉,然后将秋冬的厚衣大氅取出来:“这些都拿出来明天拿到洗衣房先清洗了,在太阳底下晒足了,才能穿。”
然后就听到自己女儿如呓语般的话:“什么辣椒、孜然?那是什么东西?”
“姨娘是甘州人,靠近边境也没听说过吗?舒欣荣说那边百姓有用来调味食物呢?”崔复瑶不确定地说道。
关系到家中新搬进来的表小姐,连姨娘倒有些好奇,她放下手中的衣物,坐到桌边女儿旁边:“就是那个舒将军的女儿?”
崔复瑶点点头。
“总之,姨娘我从小到大也从未听说过这两样东西。”
“那她是从哪里知道的呢?”崔复瑶抱着不大的脑袋,十三岁的小姑娘,心思倒深沉:“姨娘,我总觉得舒欣荣自跳湖醒来后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而且她还声称自己有些不大记得从前的事情。虽然我听说有些人经历了重创后会有这种情况,但就算再记不得,这个人的脾性是一定的。但舒欣荣不是,这并不是她所说的那种骤经变故的成长或是失忆的改变,反而就像换了个人。姨娘你能理解吗?”
“真有这事儿?”连姨娘好奇地问道。
“不仅如此,有时候她甚至会说出一些以前从来不会说的话。就像这两种东西。”崔复瑶越想越心惊,有些惊惧地拉着连姨娘的手:“姨娘,你说,她该不会是被不干净的东西附身了吧?”
连姨娘也被女儿的猜想吓了一跳:“不会吧?”
“姨娘你说要不要禀报给父亲和夫人?”崔复瑶越想越怕,连姨娘就是她此时的精神支柱。
连姨娘稳了稳心神,她比女儿更加镇定,也有自己的心思,劝道:“现在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想和猜测,没有真凭实据,贸然说出只会徒惹你父亲和夫人的不快。不如再小心观察搜索证据,到时候捏在手中,再以此来挟持夫人,反而能为我们带来好处呢。”
“姨娘。”崔复瑶对连姨娘凡事都要谋求一点好处的做法有些反感,拧着眉头低呼一声。
“怎么啦?我说的错了吗?”连姨娘才不信鬼神呢,如果世上真有鬼神,那她小时候过得那么苦求过多少次神仙了,也不见让她稍减,而她也做过不少缺德的事也不见报应,“那今年姨娘就教你,凡事都要多为自己计较争取。虽然你父亲是个公平正直的人,在你以后的前程上不会有偏颇,但我们上头还有个夫人压着呢,而堪为良配的郎君放眼长安城,姨娘能看上的又和咱们家门当户对的实在没多少,现今你大姐得去一个,你掰着手指头数数还有几家?夫人肯定也是如我这般想得,好的郎君她肯定是紧着你三妹,现今横空插进一个表小姐舒欣荣,你算算你排在哪里?好在庭儿是男子,有他父亲兄长关照着我也不担心他。但是我的女儿,姨娘颜色渐衰,不知道你父亲还会再看重我多久,姨娘能给你的实在太少了,只能交给你一些道理。”
连姨娘无可奈何地叹口气。她一个做小妾的,比起正妻来,想要为女儿争取些什么权利都显得那么名不正言不顺,只能从旁处谋取。
“所以,听姨娘的,你时时地试探舒欣荣,看能否抓住确凿的事实再说。若实在没有,只要她多出些错处,让老夫人和你父亲不喜,以后就算有夫人偏着她,也不会亏了你了。只一样,做得高明些,别被人看出来。听明白了吗?”
崔复瑶面对连姨娘的说教,显得兴致缺缺,但还是很努力地记在心头。她生在人口众多的崔家,从很小就懂得了如何让别人关注自己,不去争取不去表现,父亲那么多子女,恐怕连自己是谁都会不记得吧。
西院庆芳堂里崔兴业听闻了东院的动静,知道这是要将舒欣荣的事情在府中下人中过个明路,于是也让妻子许氏挑拣两样东西表示,并嘱托许氏:“告诫所有下人,这是程家的表小姐,阖府须得礼待她。”
许氏也明了其中的要紧处,只是心中仍有些不忿,脸上漏了些出来:“也不知母亲是怎样想的,怎么就答应了小叔这样的请求。我真怕哪天忽然有御林军冲进家门……”
“闭嘴。”崔兴业被许氏的抱怨说得心烦意乱,尤其是他也想到这种可能。只是现在反悔也来不及了,阖府都知道了舒欣荣的存在,只能约束好家人要紧。
还有更要紧的:“过两日正是杨妃娘娘的封后大典,太子殿下进来心绪不佳,又冲撞了圣上,圣上大怒,还削减了东宫的用度。反观二殿下又被委以重任,开始插手盐税的收缴事宜。而二弟现在是我们家离二殿下最近的,我们也不能得罪了他去。说不定哪天,还得靠二弟一家活命也说不好。”
崔兴业不无后悔,怎么当初就鬼迷了心窍想要去追求一个从龙之功,眼看太子殿下无论品性和手段都差了一着,唯一能够压的住的嫡长身份现在也即将失去,实在危险。崔兴业现在真是进退两难。
“总之,你就照我说得做。就当是卖二弟和弟媳一个人情。”
许氏点头赞同。近日为着圆舒欣荣程氏表小姐的身份,她也重新换了一批侍女仆从进府,以前伺候过舒欣荣的丫头已经远远送走到庄子上,需要约束的不过是原来的管事的大丫头等人。而这些人都是家仆,与主家生死同当,倒不足虑。
第二日,程氏为崔复仁设菊蟹宴践行,邀请了交好的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来做客,所以与崔家交好的人家很快就知道了程家的表小姐从商州老家来到长安城长住这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