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云起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肃静的御书房里，刘宏恒端坐在两大摞快到他肩膀处的奏折后边，万事宁守在御书房外，龙一隐在暗处，地下站着一个似普通人的老者和一个官宦家的婢女。

刘宏恒问那婢女。

“程氏都看过哪些人家？”

那婢女正是本该伺候在舒欣荣身边的杏儿。她此刻恭敬地弯着脖子，眼眸低垂凝视脚下，凝神回忆程氏最近走动的人家，程氏自己也是在济云寺才临时改变心意打算成全儿子和侄女，但是她还没对任何人说起，杏儿自然也只能把自己所见所闻讲述给宏景帝知道。

有些世家子弟，不过大多是纨绔。竟然还有娶续弦的。虽然身份很高是先皇胞妹长公主的儿子，但是前头有个嫡子，家中又没了长辈，又是什么好亲事？

这程氏当初也不过是说得好听，要与舒家结亲亲上加亲，但舒家败落了也就变了心，就想把侄女像一块破布似的随意扔弃，也顾不得舒欣荣会不会过的幸福。

皇帝不动声色地在心里记了崔家一笔，杏儿屏息凝神不敢喘气。

刘宏恒把手上的奏折合上，轻轻搁置在御案上，喝了口茶，将凌厉的杀意掩盖在茶盏后边。

“她可愿意？”

“姑娘说，自己还小舍不得姨母，但后边又说，但凭程氏做主。”

就是原本不愿意，但后来不知为何又改变了心意。刘宏恒思忖着舒欣荣是为何又改变想法。

“不过，自崔家大小姐因难产而亡后，姑娘就少了许多笑颜，半夜时常梦魇。”杏儿接着说道。

刘宏恒这下明白了，欣妹分明是对未知的害怕。

但，如果她一直住在崔家，程氏就有权利替她张罗婚事，她也是逃脱不过的。

有什么办法能能替欣妹解除这个烦恼呢？

刘宏恒忽然灵光一闪，不如把欣妹接进宫里好了。

而且自己也是把她当妹妹看，以后找到配得上欣妹的才俊，问过欣妹若是愿意，他再做主赐下婚配，欣妹也就能开心一辈子。就算没有找到也没关系，他完全养得起她。

想罢，刘宏恒心中便有了决断。

崔府里，舒欣荣看着在廊下值班的桃儿，疑惑道：“我记得今日是杏儿的班？她怎么不在。”

“杏儿姐姐今日不舒服让我替她守着姑娘。”

这倒是稀奇，这一年多来，杏儿几乎连假日都会在她身边打转的人，今天竟然请假了。“待她回来让她来见我。”

从济云寺回来后，崔兴赋忙着年底百官的考级评优工作，不是在宫里参加大朝会就是在官署里忙碌，就算是下职回家，也在书房里要么接见一些下属要么整理资料，到半夜回畅和堂也是倒头就睡。

程淑媛一直没找到机会和丈夫说自己已经改变心意：打算明年出了国孝就把儿子侄女的婚事定下来。

不过舒欣荣现在是她娘家侄女的身份，若是定下婚事，她就需要先把舒欣荣送回程家发嫁。这其间的事情具体怎么操作也得和丈夫商量斟酌着办。

就这么拖着，崔兴赋忙完了年底考绩工作，又是年关，程淑媛又忙起来。

既要准备府中的年货，又要准备送往娘家、崔家同族还有各家的节礼。以前有连姨娘在虽然会分走丈夫的一些宠爱，但是遇着事也有人帮手。虽然还有个兰姨娘，但失了孩子后身体一直不好，能照顾好自己不让程淑媛操心就不错了。

于是程淑媛便也把两个女儿和侄女都叫到自己跟前，分派些简单的工作给她们练手。

这才好些。

过了年节元宵，就出了国丧，程淑媛又忙着给府中的主子下人量体裁衣，不仅要更换素色衣衫，还有那些素色的装饰、帐幔等等都得一起更换。一来一往，又是许多功夫。

就这么一直忙忙碌碌，又到了春闱的日子。

二月初九这日，程淑媛前脚刚把儿子送进考场回府，皇帝身边的小万公公就端着一道圣旨毫无预兆地来到崔府。

崔家上一次接到圣旨还是催老太公在世时，先帝赐下过一块“忠君体国”的嘉奖牌子，已经是快十多年的事。

东院、西苑男女立即着了盛装朝服跪在前院，恭敬领旨。

直到小万公公宣读完圣旨，常管家令他到花厅喝茶歇脚，老太太和西苑许氏才露出震惊地表情，许氏震惊完又露出羡慕的表情。而程淑媛则完完全全是失去分寸，全乱了。

因为这竟然是一道封妃圣旨。

圣旨上明明白白写着：“朕闻程氏有侄女程欣荣，聪慧雅致，素有德行，特封为昭仪。七日后进宫伴驾，钦此。”

刘宏恒下这到圣旨采用的是崔府给舒欣荣的称呼，也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毕竟当初还有几家陷害老师的家族势力实在太大，时刻紧盯着他这个新君的言行举动，刘宏恒有心铲除，但目前还未到时机。

总之，也是他登基后才知道，朝堂上的事情并不是他说一不二，必须得多方考量，彼此牵制，尤其世家犹如老树根似的盘根错节，关系实在复杂。牵一发而动全身。光靠武力值镇压有时候会适得其反。

舒欣荣也被这道封妃圣旨打懵了。

什么？被封昭仪，是她自己？自己穿越这一年多来，几乎都待在崔府，鲜少有机会出门，这皇帝是什么时候听说自己“聪慧雅致、素有德行”的？舒欣荣不安地看向程淑媛，发现姨母也是一样的六神无主。

见侄女不安，程淑媛勉强镇定下来，刚想安慰一番，许氏就带着西苑的小辈来向她和舒欣荣道喜。

“弟妹，真是大喜啊。”然后拉着舒欣荣上下打量一番：“想不到表姑娘还有这番造化，平日里你们兄弟姐妹感情甚笃，以后富贵了也别忘了他们才是。善哉。”

王氏有些看不惯大儿媳的势力眼，轻轻地咳嗽一声。许氏才把眼里明晃晃的嫉妒收敛些。

“走吧，先回后院。”程淑媛便先送来太太回松鹤堂，又把侄女舒欣荣领到畅和堂。

舒欣荣有一百个问题想问，但竟不知从何问起，只说道：“姨母，你知道的，这一年多我几乎没出过门，为什么皇上要下这道圣旨啊？”一定要进宫吗？

虽然她贪图安逸，但是做宅女和被关起来可是两码事。她可不会忘记中国历史上那些看似光鲜亮丽但犹如囚徒的深宫女子的哀怨。

程淑媛看着她欲言又止地样子，把侄女拉到自己身边坐下。

“皇恩浩荡，圣意难为。”

“姨母。”

侄女一副幽怨的表情，程淑媛不由得想起今早意气风发进入考场的儿子，若是知道皇帝下了这样一道旨意，又该如何，都怪自己，竟然一直拖延着没有早些决断，现在就算她想成全儿子侄女也是不能了。

还不知道以后母子情分会伤几何。不过当务之急却要安抚住侄女，抗旨可不是闹着玩的。

“姨母知道你的心事，是姨母误了你。你要怪就怪姨母吧，只是圣上已经下旨召你进宫伴驾，宫中规矩繁复，姨母定为你寻一位好的礼仪嬷嬷，有这几日功夫，能不在御前出错应是足够了。”

程氏说这些并没有让舒欣荣感到安慰，反而觉得皇宫已经像一个无形地牢笼慢慢将自己网罗其中了。而自己连逃脱的权利也没有。

回到桂香院，还不到晌午舒欣荣又躺回床上，裹紧被子不出门了。

千万想不到这种事情竟然会落在自己头上。说不好自己此刻的心情是什么。对宫妃的生活说不好奇是假的，但是看过太多文学作品和电视剧，对宫廷里边的腥风血雨感到害怕，而且众多女人抢一个男人。

除非不爱男人爱女人，否则，应该没有人会喜欢宫里的生活。

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皇帝女人太多，想要让他忽视自己还是很容易的。而且，只要她没有宠爱，没有孩子，在宫里也会是一件好事。

想来皇帝专门下职宣自己进宫，工资福利应该不会太抠门吧。

进宫就称病，拖延。只要皇帝对自己失去兴趣，宠别的女人去，她就是安全的。

而且这也相当于一个有编制的铁饭碗，只要大唐朝不亡，她就可以做米虫到死。

而照现在大唐生机勃勃、皇帝文治武功的现状来看，应该还有个两三百年的稳定。

到那时她早轮回了，也不用担心。

好吧。

圣旨肯定不能违抗，在心里想了这么多宫妃的好处，舒欣荣终于觉得勉强能顺口气。

横竖都是一刀。

而这个皇帝也算的上体贴，没等程淑媛请来礼仪嬷嬷，小万公公就又亲自领着两位三十多岁的姑姑来到崔府，专门负责舒欣荣的起居和礼仪指导。

宫里来了人自然是以他们为大，桃儿和杏儿都得在两位姑姑的指导下做事。因为皇上发话，舒欣荣可以带两个从婢女一起进宫。这是帝王的恩典。

所以除了舒欣荣，桃儿和杏儿也得一起学习宫中礼仪规矩。

集训不到一个星期，就到了舒欣荣进宫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