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看云起 第12章 第十二章

这日天气晴朗，空中无云，也无风。

崔复敏叫舒欣荣来凝香居，教她下棋，崔复玥追着她的小猫满院子跑。

“大哥已经走了数日，我听闻那里的河流是从城中穿行而过，河中有接踵不断的画舫，河两岸是朦胧缥缈的杨柳，岸上有数不清的繁华景象，不知道大哥能不能把持得住。”这是逃课的崔复义。

自上次在松鹤堂得了王氏的明旨，除了西苑的大哥和自己同胞大哥，有出仕的要求，余下的子弟均需要学有所长即刻。祖母的话是说“满招损、谦受益”，在即将到来的动荡时期，崔家需要韬光养晦即刻。崔复义便彻底放飞自我了。他自认为自己最长的长处就是玩乐。

便时常光明正大地逃起课来，做足纨绔的模样。日常结交长安城中的贵族子弟，与他们饮食作画，逛遍大街小巷。

那酸不拉几的学问谁爱做谁做去吧。

今日他又从书院里流出来，找自己妹妹借她那副前朝的《游春图》去给那些狐朋狗友显摆，那副《游春图》正是户部侍郎家送来的聘礼的其中之一。

前日与那些人饮酒，其中一人便道“前朝展公画乃一绝，可谓‘触物为情，咫尺千里。’，可惜于两朝交替年间，不知所踪，无缘得见，真乃人生憾事。”

崔复义想到崔复敏的嫁妆中正好有这一件，当时酒至半酣头脑不清，没多想便放言：“我家中不巧正有此一物，可借你一观。”

现在他到了崔复敏这里，反而不好开口说出来，只能歪在另一边的塌上，一边吃果子，一边看崔复敏教舒欣荣下棋，一边插科打诨。

当然最喜欢跟她搭话的还是幺妹崔复玥，而且崔复仁是崔复玥最最崇拜的大哥，加之也惯常爱与二哥斗嘴，便道：“大哥可是如清风朗月一样的谦谦君子，与他来往的人也都是举世无双的翩翩公子、饱学之士，怎么有时间去那种地方，更不会像二哥似的，站着就想着坐着，坐着就想着躺着……”

“你这小丫头，今日这嘴怎么这么厉害。”崔复义忍不住把自己歪着的身体从塌上拔起来，坐正。

三个女孩见状都不由得笑起来。

崔复义见状不由得摸摸鼻子，倒讨了个没趣似的。不过一瞬，他眼珠儿一转，看向舒欣荣：“欣妹，前些日子你做的烤鱼滋味甚美，哪日二哥有口福可再尝一次啊？”

崔复玥才不让过二哥，她接口道：“大哥也不像二哥这般嘴馋。”

崔复义饶是脸皮厚，还有舒欣荣这个表妹在场的情况下也有些挂不住了，脸上泛红难见的羞赫。

“小妹，你快住嘴吧，别真把二哥惹急了，下次她不给你带钗啊环的回来。”饶是沉稳淑女如崔复敏，也禁不住被小妹逗笑。不过兄妹间若是言语太过了也未免伤了骨肉之情，她还是提醒了一句。

崔复玥这才作罢，小跑到崔复义面前撒娇：“二哥，好二哥，妹妹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崔复义脸色这才回转过来。

“不过欣姐姐，我也想吃烤鱼了。”

舒欣荣把手中微凉柔滑的黑色棋子丢回棋盒内，求饶：“敏姐姐，我于棋道上看来是没有天赋的，你为我讲了这半日，我还是一头雾水。不如由小妹去做一种新式的茶饮来，给你解解口干、让大家尝尝鲜。”

崔复玥好奇地歪歪头：“难道又是从西域那边传来的新喝法？”

舒欣荣点点头，叫杏儿：“去备些牛乳、茶饼，再准备一些香芋、木薯，时令的水果也备些。”

听见舒欣荣让准备的这些东西，别说崔复玥、崔复义，就连崔复敏也跟着好奇起来：“这都是做茶、用的？”

她们日常也有使用牛乳做一些甜品比如酥山、酥酪之类的，茶和牛乳，还要加山芋、水果，这是要做什么样的东西出来？

“敏姐姐莫急，待我做好了你们一尝便知。”

说完，舒欣荣便挽了衣袖到旁边的小厨房里去做她最爱的奶茶。得益于她又宅又爱吃的属性，在这个远离现代文明和美食的时代，在上次发现自己居然有烹饪天赋之后，她在日常嘴馋的时候就会回想上辈子吃的那些小吃、饮品，然后就开始琢磨怎么做才能做得出来。

得益于现代的商品都有明明白白的配料表，舒欣荣这一回忆琢磨，越发觉得要做出诸如奶茶这类简单的饮品还是比较容易的。因为现在的的茶也是煮的，而不是泡的。要说到这个时候的煮茶，舒欣荣只想伸伸舌头，放佛舌尖上还残留着咸咸的混合着各种香料的茶水，实在是让她接受不良。但若是说清泡，现在的茶还是茶饼的样子，无论色还是形还是味都不是她在现代时喝到的那种清香宁静的味道。不过如果在煮茶的基础上，把那些香料盐巴之类的换成水果之类，虽然不一定会被文人学子们接受，但应该会很受闺阁女子的欢迎。

舒欣荣待锅中的红糖水沸腾后就将木薯粉倒入锅中搅拌，待到成泥状她便将木薯团捞出，然后在案板上揉搓成团，再切，扫上些许木薯粉再揉搓成小圆粒，就做成了奶茶中的珍珠。这个时候蒸在锅里的香芋也熟了，盛进一个大瓷碗里，加入牛乳和蔗糖，捣成泥，这就是芋泥了。

再切了现在能够找到的橘子和红枣，洗了些葡萄去皮……

舒欣荣出去后，崔复敏一边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一颗颗收回各自的棋盒内，一边瞧着崔复义：“二哥今日来不是只为着想喝欣妹的这个新饮子吧？”

她早看出崔复义的犹豫和欲言又止了，想来又是在外边把牛皮吹大了，不好收场，来找她解救的。

“大妹妹真是明察秋毫。”崔复义给崔复敏作揖鞠躬，说到：“妹妹嫁妆里的那副前朝展公所做的《游春图》，为兄想借来一观。一日后便原样奉还。 ”

“前朝、《游春图》？”崔复敏手中的动作停顿下来，细细咀嚼这两个词组。思索了一会儿才抬起头问崔复义:“想来并并非真的是二哥想看，想要妹妹借出，总得知道是谁人所借吧？”

崔复义真是服气了，也不知道自己这妹妹的脑子怎么那么灵光，凡事到她脑子里打个转，就能将事情猜个**分。

“确实不是我，就是那个时常与我一道喝酒逛茶楼的徐子安，你知道他是最爱各种墨宝，这不昨日他提起这幅画，二哥一时嘴快就应了他。此刻他肯定在一品阁等我呢。”见崔复敏眼神越来越严肃，崔复义的底气则越来越弱。

果然，待他说完，崔复敏就为他分析道：“二哥也该谨慎些。母亲才同我们讲过，要小心谨慎，莫将府中的事说与外人知道。二哥要赏画本没什么，但此时长安城内人人自危，生怕逆反案的余波殃及己身，二哥竟敢同人讲我家有前朝的东西。妹妹没有什么前朝的墨宝，只有一副当朝阎公做的《游园图》，想来二哥是记错了。”

然后便唤自己的贴身婢女司文去取了来，放到崔复义的面前，推给他，目光清明道：“二哥可记住了？”

经崔复敏一说，崔复义背心也不禁渗出汗来，一阵后怕，也赶紧道：“是，是，瞧我这脑子，是我记错了。”然后才接了妹妹递给自己画展开，看了看内容，确实当朝阎公的作品，然后慢慢收卷起来，再次对崔复施了一礼。

舒欣荣的奶茶也做好了让杏儿用托盘端着一起进到室内，身后跟着蹦蹦跳跳的崔复玥。崔复玥早已等不及，在小厨房的时候就已经先吃了一碗了，此刻兴奋不已，连忙跑到崔复敏面前向她大力推荐：“姐姐，你快尝尝欣姐姐做的这个奶茶，真的太好喝了。又香又甜，我觉得比爹和大哥喝的茶好吃多了。”

“瞧你嘴馋的样子，真有这么好喝吗？”崔复敏逗着小妹。

“欣姐姐，你看姐姐还不信呢。你快给她盛一碗，让她心服口服。”崔复玥嚷嚷着。

“又不是比试，说什么服不服的。”虽然崔复敏嘴上这么说，但闻着那奶香奶香的味道，崔复敏的馋虫也被勾出来，见托盘里除了一大盅奶茶，然后又用小碟子盛装着紫色的芋泥和红黑的小圆珠，还有一碟子水果拼盘，不由好奇地问舒欣荣：“欣妹，你这个奶茶是个什么吃法？”

崔复义将画卷小心放在书案上，也凑到桌上来看这一盘子东西。

“我来给大姐姐盛一碗吧。”于是舒欣荣拿了一个细腻的瓷白小碗，先盛一些奶茶进去，然后一一的加了些芋泥、珍珠进去，又问崔复敏喜欢吃什么水果，再加了几颗葡萄，然后用汤匙搅拌均匀后，一起递给崔复敏。

“我的呢，我的。”崔复义在后边催促道。然后苏欣荣又给崔复义盛奶茶。

崔复敏优雅地用汤匙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甜甜的奶香和绵密的芋泥让这个饮子的口干十分丝滑，然后又有茶的清香和水果的果香，而最出彩的莫过于需要咀嚼的珍珠，甜甜糯糯的，口感十分好。才这一勺，她眼睛都亮起来，这东西的美妙，实在是她说吃过的甜品饮子中口感最好的。说一句琼浆玉露也不为过了。

吃了一口，不由得又吃了第二口，一小会儿就将一碗吃完了，赞到：“太好吃了。又好吃又好喝。”

崔复玥骄傲的小胸脯一挺，放佛是在夸她：“看吧，我就说很好吃嘛。大姐姐这下服气了吧。”

崔复敏点头。

崔复义也忙忙地吃了几口，简直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然后宣布：“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饮子。”甚至超过了他喜爱的各种酒酿、茶饮。

“这真的茶能煮出来的味道吗？”三两口喝完，崔复义又盛了第二碗。

“当然，茶还能做很多好东西呢。”比如茶叶蛋、龙井虾仁什么的。

“欣姐姐，这奶茶这么好喝，我都有点想去边境看看了。那里肯定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吧。”崔复玥一脸向往地说道。

对此，舒欣荣也早想好了应对之词：“以前有些事情不大记得，不过这奶茶倒是真有。不过是那边的游走的牧民们日常的饮品，我只是在那基础上多加了些辅料，口感与那种有些腥和涩的口感好上许多。”

崔复敏也道：“是啊，边境的日子不是那么美好的。”

奶茶舒欣荣做了许多，除了崔复敏和崔复玥的凝香居这里，她还让桃儿、苹儿、梨儿几人分别送了些去松鹤堂、畅和堂和崔复瑶连姨娘的院子莲芳居，而兰姨娘的栖云馆她本不想送的，但当日她也送了匹缎子来，想想，把托盘里的辅料中的芋泥、珍珠撤掉，只留了些水果这是不妨事的，才让杏儿一会儿送过去。

老夫人王氏听见舒欣荣又送了东西来，这次她没有拿捏着不吃，而是让褚麽麽给她盛了一碗，细细品尝，直到一碗饮尽，她才说了句：“这小丫头，手巧，心思也巧。”

“我看不仅如此，这位表小姐也是个知礼数的。回回送东西都是滴水不漏的。”褚麽麽接过碗，在王氏的示意下又盛了一碗。她不由得十分高兴：“老夫人许久没有这般胃口了。”心中想着以后可得多给这位表小姐取取经去。

程氏也品尝了舒欣荣送来的奶茶，心中熨帖不已，又给散朝归家的崔兴赋也尝了也是赞不绝口。然后程氏就让云信给桂香院送了两罐香露和胭脂过去。

崔兴赋端着奶茶一边喝一边想得更多，舒欣荣有这样的手艺，以前不显，在未来倒是十分有用处，便对程氏说：“你也该让咱们得敏儿、玥儿、瑶儿几个学些厨房的本事，尤其是敏儿，整日里诗书是不错，待来年嫁进夫家过日子，要论打理好府中人事，似欣儿这般能够拿的出手的厨艺，反倒更为实用。”

程氏对崔兴赋说得话向来信服，脑中一转果然如此，便欣然允诺。到第二日就叫来几个女儿，让他们跟着厨房的厨娘认识些食材和物价等实务不提。

却说崔复瑶这时正和大理寺丞的女儿刘纯如谈论诗词，就收到桂香居婢女送来的奶茶。那刘春如喝了之后，对诗词忽然失去兴趣，就想见奶茶制造者舒欣荣。

任凭崔复瑶挽留，刘纯如径直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