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掌门?”
沈琼玉愣愣的看了半晌,却引来女子娇羞的捂着脸,“小仙君如此好看,可不要直勾勾瞧着女儿家。”指头漏出来一个缝隙,后面是那双掩耳盗铃似的眼睛。
“咳咳,不过本姑娘心有所属,可不是会叫你这幅面皮蛊惑到的。”她利落轻巧的一跳,从那座石头上落下来,身躯有些透明,在半空中飘了过来。
人有三魂,天魂地魂人魂。
若是身死,三魂各有所归,天魂归天、地魂入地、人魂附灵前。
可面前这人明显魂魄不全,只有天地二魂,人魂却不见了。
她绕着路栖云转了两圈,转而去称赞沈琼玉,“小仙君修为了得,囚骨岭的煞气我青屿百代都无能为力,你却好,竟然能硬生生将火脉封住,龙骨冻结,奇就奇在…..”她的视线落在还染着红的手上,“你强行代他而行,用自己本不符合的灵力强压,后辈有此,天地之幸。”
玉生烟自顾自说了这么多,这才点醒沈琼玉。
“过誉。”
“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代我而行?”路栖云还被捆仙索绑着,自然做不了什么,他来来回回听着这两人说话,满头雾水。
玉生烟回头,上下打量他一眼,惋惜道,“真是笨。”
“……….”
好么,自从到了蓬莱,亭瞳说他傻,玉生烟骂他笨。
还真不是一家人不入一家门。
“龙骨虽然在动但已经是死物,即便怨气再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顶多是蛮力过大,你就不一样了,你体质异常,自然是邪煞最喜欢的容器。”玉生烟继续用熟络的语气念叨他,“掀起这么大风浪的可是你,若你师尊连同你一起绞杀倒是省事,偏偏他选了最笨的方式。”
“最笨的方式?”
玉生烟此时回头看了一眼沈琼玉,“哦,这么算来你也是个笨的,你俩真是笨到一起去了。”
沈琼玉,“………..玉掌门不解释也可以。”
“不行!我要知道!”
“现在叫喊的倒是热闹。”玉生烟笑了,“方才那法阵是禁术,他将你与他自己性命相连,本来由你用血启阵才最得当,哎?你是不是怕疼啊?不然他干嘛要费事的代你去开启阵法?自己白白浪费了好多血。”
“……我的血?”路栖云大致明白了一些,可他还是不敢相信。
“你是指,本来应该用我的血祭阵?”声音有些颤,像是期待又像是害怕得到回答。
玉生烟脆生生的嗯了一回,点点头道:“事由你起,自然由你灭。”她像是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望着路栖云的眼神从方才的嫌弃变的温柔了些,“不过师尊不都这样吗?为了弟子舍命也在所不惜。”
沈琼玉扫过一眼,看到了玉生烟如此表情,心下了然。
她当时怕是昏迷过后也知晓了渡苦真人身死之事。
玉生烟飘在原处没动,似乎看着路栖云出了神。
以前刚被渡苦真人捡回来的时候她恐高,被带到蓬莱岛上每日都要紧紧跟在师傅身后,生怕哪一天这浮在天上的岛屿掉下去了没人能救自己小命。
那时总能看见落日余晖,冬雪初融,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拉的极长。
白胡子圣人教她做事做人,小丫头则是看起来认真,其实思绪早就飘到九霄云外。
记得有一次她贪玩,追着岛上的九炙鸡一路跑,非要拔它漂亮的毛给师傅**毛掸子,那灵兽哪里肯,一溜烟提溜乱转竟然把玉生烟带到了囚骨岭附近。
这里原本是坐山,山中有谷,其地树木茂盛,那九炙鸡东躲西藏最后没了影,玉生烟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是个没见过的地方。
那是她第一次误入囚骨岭。
立设的结界发出预警,渡苦真人为了救她失了一根手指。
“你们这些正派人士,都这么见不得我?”路栖云歪着头笑问,引得两人都看过去。“我做什么了?不惜自损修为也要将我杀了。”
沈琼玉用的禁术与路栖云之前用在李思驰身上的应该差不多,只不过威力更甚。
当时他不过引渡灵力便付出了三年寿命为代价,不知沈琼玉又会损耗多少修为。
“怎么能说杀呢。”玉生烟从方才的回忆中抽离,眼神中带着慈爱,“你师尊只不过想让你去恶存善,若是任由生长,怕是以后吃苦的还是你自己。”
“好笑,谁来定善恶?我心中有欲,所做所想都从心,这不是师尊教的吗?”
沈琼玉冷冷看他一眼,却不明白路栖云这话什么意思。
“已身正道,此心不悔。”路栖云嗤笑,“我的道,不悔。”
玉生烟捂着嘴装作惊讶,“嗯,冥顽不灵,这个劲头倒是有些像我。”她扭头看向沈琼玉,“我一会要用青屿秘术试一试,若是成功囚骨岭将不复存在,你这顽劣的小徒儿也是,小仙君要不要同他告个别?”
她说完这话,还颇为懂事的双手捂着耳朵,装作不偷听的样子。
路栖云与沈琼玉面对面站着,似乎在等着他先说话。
“为师会护着不让你的躯体受到伤害。”
“师尊只担心我的躯体?”
沈琼玉垂下眼眸,挣扎了许久,他有太多顾虑,不论是之前的预知梦还是这一晚所见的另一面的路栖云,他都害怕,不能让他成为乱世之人。
“大道三千,得其果,却不一定能有善终。”
“师尊觉得我会怕这些?”路栖云敛去笑意,“说到底师尊从一开始就不信我,不论是现在的我还是之前的我,师尊心中怕是从未将我真的当做徒儿,也不曾是想护之人。”眉目依旧俊朗,只是眼中妒火燃起,“师尊的道又是什么?”
沈琼玉三番两次想要开口反驳,又不知说些什么好,斟酌再三道,“四陆九州,海晏河清。”
“哈哈哈哈,师尊走的是大道,爱的是世人。”
路栖云噗嗤一声,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他弯曲着身子,半晌停下笑柔声道,“师尊,今日以后怕是再也不见了,有些话我想同你说,你能不能靠我近一些。”
沈琼玉不疑有他,举步而过,到了路栖云的跟前。
“师尊….我…..”
“什么?”
路栖云的声音小,惹的沈琼玉侧耳过去。
这一贴近,路栖云便极快的侧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快到沈琼玉都没反应过来,抬头与路栖云对视的时候,那家伙笑得一脸开心,小虎牙尖尖的露出来,他道,“我也是世人之一,那么师尊是不是也爱我。”
少年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把沈琼玉看的有些窘迫,那张白净脸上染了三分红。
好在夜光微若,没能让旁人看出来。
沈琼玉下意识回头看玉生烟,对方楞楞地扑闪着大眼睛,一副我什么都没瞧见的样子把脑袋扭向旁边。
决计不能留。
沈琼玉深吸一口气,压下方才一闪而过的慌乱,“玉前辈,请。”
此刻法阵的联系还在,沈琼玉与路栖云性命相连,这是为何他敢答应让玉生烟试一试,如果中途有什么差池,沈琼玉也能通过法阵转换,至少护着路栖云性命无忧。
玉生烟听话的唉了一声,凌空飘到路栖云跟前,“小子太呱噪,你还是睡一会吧。”
她说完,将额头低到路栖云的额头上,短短一瞬,路栖云的灵识便被强制封印,身子一软倒在地上,幸好沈琼玉扶住了他。
“咦?这小子…….”
玉生烟注视着已经倒在地上的路栖云。
“玉掌门?”
“啊..啊抱歉,这孩子多大了。”
虽然不知何意,沈琼玉还是老实道,“十九。”
玉生烟恍惚的点点头,又重新道,“从小跟在你身旁吗?”
“…. 是八岁那年救下的,后来一直养在身边。”
“是啊,那一定是吃了不少苦,你养他到如今实属不易。”
沈琼玉有些一头雾水,不太理解玉生烟说这些做什么,最终只能理解为,大抵是看到他们师徒让玉生烟想起了自己的师傅。
“一会我用金缕刻先将他体内的邪祟祛除,你带他离开。”她笑了笑,“我青屿百代与龙族纠葛,今日也该有个了结。”
沈琼玉点了点头。
只见一片冰霜之中寂静无语,昏睡过去的路栖云看起来乖顺的多,眉眼中还有许多幼时的影子。
玉生烟将手腕上的黄金镯摘下来,那镯子悬浮,被控于两掌之间,不断旋转的镯子从内向外开始源源不断的散发出一股黄色的光,看着很烫,可是铺洒在风中却异常柔和。
波动一下一下,并不是很难熬。
怀中的路栖云似乎感受到了痛苦,闭着眼睛却眉头紧皱,不过片刻额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路栖云的身体还叫捆仙索束缚着,整个人在沈琼玉怀中扭来扭去。
“你可看好他,别到紧要关头出差错。”
玉生烟分出心神来看了一眼这对师徒,灌入到金缕刻中的灵力更甚,那道金色的光圈从她身旁开始扩散,逐渐离着路栖云越来越近,近身的时候一股火烧的刺鼻味道传出来。
“疼!啊师尊好疼。”依旧闭着眼,却压低了嗓音吼着,“师尊救救我,救我!”
“这是假象。”
沈琼玉自然也知道,他不动声色将捆仙索又收紧了一些,这回勒的路栖云不吭声了。
金光抚体,将他体内的煞气从头逼到脚,路栖云的脸色越发暗沉,印堂发黑,先前侵入体内的黑雾自天灵盖化作一缕烟,似乎颇为不甘心的被逼了出来。
寒光相接,刚一出了路栖云的身躯,那些邪祟便被沈琼玉斩杀了。
金缕刻回归玉生烟手中。
“快走。”
沈琼玉将路栖云搀扶起来,“我来这里是因亭瞳让我寻一样东西。”
玉生烟听到这名字不由自主一愣,“他还在….”她甜甜的笑了笑,将手中的镯子给了沈琼玉,“应该是这个,你替我转赠于他吧。”
沈琼玉收下镯子,这处的寒洞撑不住多久,他已经听到了寒冰炸裂的声音,那些龙骨已经开始挣扎。
玉生烟道,“还要多谢谢你,若不是刚才的法阵将你的灵力灌输到囚骨岭,我也不会醒过来,我本来只剩下了两魂,随时可能会散,这回倒是能借着你的灵力圆了心中所想。”
她笑的很真诚,紫衣猎猎立于天地之间。
这次,终于可以赎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