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平层乱糟糟一团,白净的桌几上堆满酒瓶,红白啤散乱,电视还在播放球赛,激动人心的进球时刻却丝毫没有引起主人的关注。
一夜畅饮,顾长风越喝意识越清醒,脸贴在冰凉的桌面上,晃着酒杯对落地窗举杯:“敬自由。”
外面流云滚动,已经天亮许久。
程平瘫倒在沙发上,迷迷糊糊附和:“单身万岁!”
电视突然晃出雪花屏,吱吱呀的电流声在当今着实难遇,顾长风好奇看过去。
只见几秒后电视上出现一座庄严威武的建筑,金色的浮雕雕刻人类的重大历史变革,中央一柄巨剑插入地面。
“现插播一条重要消息,联合议庭今日公布成立全球危险能量监测控制中心,掌管一切关于‘春风’事务,总负责人将在全球公民见证下,于圣剑下立誓。”
顾长风撑起身子揉揉眼睛,有些想不通——监控中心保密条款精细严格,裴万清又谨慎小心,怎么会公然把中心推到公众面前?
“春风”在社会上是热议话题,稍微一点事故在互联网顷刻发酵成轩然大波,引出铺天盖地的贫富之争,还有暗地里的非法交易,甚至国际上的争端……
监控中心,甚至裴万清本人露面,彻底沦为众矢之的。
顾长风无意识皱了皱眉,觉得裴万清此举愚蠢至极。
他划开手机,热搜已经被全方位覆盖,谩骂对象已经从天道富人政权乱炖完全倒向监控中心。
“监控中心成立不就是给有权有势的人提供保障,我们就是纯炮灰!”
“屁生产困难,上边都分好了,下边下辈子才有呗!”
“人权!!!”
……
空荡的金色大厅中响起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镜头立马晃过去,对准圣剑下长身玉立的人。
顾长风酒杯落地,不可置信地看着黑色西装的人,嘴唇翕动:“裴万清……”
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涌上心头,他发狂似的在桌面的狼藉里找遥控器,一把抓在手里,手指按在关机键上。
裴万清带着黑金色面具,遮挡住半张脸,只露出冰冷的眉目和锐利的唇,清高孤傲,薄情寡义。身后高大威武的圣剑成了他的陪衬,闪着一圈金属寒光。
聚音的建筑放大他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Human interests are paramount.”
裴万清清冷如玉的声音通过无损设备传出,在顾长风耳膜一震。
顾长风鼻腔无声一哼,第一反应是敷衍,恐怕裴万清台前收到的稿子起码半页A4纸,自作主张硬生生砍成这样。
他慢慢反应过来,又觉得这人胆大包天,在七十亿球民前纯作死。
网上舆论翻了天,谩骂矛头锋利刺向总负责人,好像他已经坐实巴结权贵,徇私枉法的罪名。
偶尔有一两句:“小哥哥好帅!”瞬间被淹没。
下面的评论区100w ,人身攻击加智商嘲讽,甚至骂到祖宗十八代……
顾长风猛地丢出去手机,“哐啷”一声扫掉最近的一堆酒瓶。
程平被吵醒,见顾长风出神,踢他一脚,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正好赶上雪花屏闪过后的泡泡糖广告。
他又推了顾长风一把:“干嘛呢?兄弟给你开个SVIP免广告?”
顾长风猛地回神,发觉他的手指悬空许久已经颤抖,心烦意乱丢了遥控器,转手抱着酒瓶喝了一大半。
程平看得心惊肉跳,赶忙去夺,看着人颓靡样子是一晚上睡,再喝下去就得去医院了。这才刚出院没几天……
顾长风一闪,泄气似的猛干一大口。
程平无奈拍拍他肩膀:“失恋而已,至于两个月走不出来。兄弟我再给你找几个,保证身材样貌脾气没处挑,主要是忠诚可信。”
顾长风辩驳的话快要出口,无意扫到角落里手机上刷屏的视频,上面滚动的弹幕完全淹没裴万清的身影,流出那句“Human interests are paramount”。
他闷下一口酒。
程平乐了,以为他是默认,劝了一晚上终于有用了。他正要在手机上调出提前准备好的备胎照片,看到热搜一惊,魂飞出去三里地。
“裴万清没死啊!”
“他是监控中心大佬啊!”
“艹!”
“艹!艹!艹!”
……
他想起之前跟着顾长风在监控中心作死,摆烂摸鱼扰乱纪律,还直接贴脸开大……艹!
顾长风瞪他一眼。
程平立马捂住嘴,反应过来顾长风没有一点震惊,他惊恐地靠在他身边,吞了口口水:“你……不会早就知道……”
“知道。”顾长风擘画着玻璃杯纹路,依旧理不清混乱的思绪。
“那你……你们……”程平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宿醉的头想不明白这两人的爱恨纠葛。
挣扎许久,小心问道:“你还喜欢……”
他不敢提那个名字。
顾长风眉梢松动,长出一口气靠在沙发上:“不了。”
程平松了口气,幸好不喜欢了,监控中心现在风头差到极致,裴万清更是众矢之的,沾上就是麻烦事,说不好小命就没了。
他反应过来,猛地跳起:“你之前四次进医院,不会都是替……挡灾吧!”
顾长风被吵得头疼,眉头高皱,想了许久吐出句:“不是。”
哪里是挡灾,灾全是裴万清一手造成的。
程平安静下去,拍着胸口消化讯息,还在后怕得罪大佬。正想问下裴万清会不会小心眼,后面给他们使绊子,一回头见顾长风垂着头睡着了。
他叹口气,悄悄关掉手机循环播放的视频。
顾长风半睡半醒,以为会入梦,结果混沌一片,连那个人的一丝半点也没看到。
“咚咚咚!”
接二连三的敲门声响起,随后转成“啪啪啪”地拍门声……
顾长风晃晃头挣扎起来,绕过睡死的程平,并没有想去开门,溜达去厨房娶了盒牛奶。
知道他家的人,除了程平就是……
他靠在橱柜上沉思,敲门声渐渐减弱,但门外人并未离开,偶尔发出几声挣扎的弱敲声。
有些奇怪,裴万清矜贵,言行举止都是不疾不徐的,从未像过今日这般着急。
他猛地弹跳起身——不会是出事了吧!
顾长风身体比脑子快,门把手按下时心跟着提速。
门一开,他顿时心跳漏跳一拍。
林芝赤着脚,半身血,白净的脸上也沾上血迹,眼睛里满是惊恐,看到他的那一刻淌下两道泪,声音颤抖沙哑:“顾先生,求你救救裴哥……”
顾长风五雷轰顶,下意识紧紧揪住林芝:“他怎么了?!”
林芝看到了希望,拉着他就要往外走,语速飞快:“裴哥在联合议庭外遇刺,子弹穿透身体,止不住血……”
顾长风跟着走,突然反应过来,甩开林芝,居高临下注视着她,冷哼一声:“回去告诉裴万清,苦肉计没用,我不会再上当了。”
失血过多?他又不是医生,肯定又是裴万清的诡计,好让他心疼,骗他过去签什么霸王条款。
林芝猛地摇头,哽咽着拦住他的退路:“不是的……你再不去他就……”
顾长风从未见过林芝如此慌乱,心跟着揪起来,面上竭力维持着不在意:“说清楚。”
林芝挣扎片刻,心一横道:“我们做过你的血液检测,你的血型是唯一适配裴哥的,现在只有你能救他……”
她已经违背最高级别保密条款,泄露的还是裴哥最在意的机密。
顾长风一头雾水,推开林芝就要开门:“谎话也要有点水平,全世界B型血死光了?”
林芝走投无路,就算是裴哥不想再拉上顾长风涉险,她也必须带他走。她低语道:“得罪了。”随后手刀劈在顾长风后颈,将人抗在肩头……
顾长风再醒来时,无影灯晃的眼睛生疼,身体像是和大脑分离,动弹不得。他缓一会转头,看清旁边几个穿手术服的人,仪器正从他体内源源不断抽血。
他顿时惶恐起来,林芝说的竟然是真的!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他激烈挣扎起来,几双手有准备地按住他的四肢,一人麻利在他脖颈一针。
意识渐遁入混沌,最后一眼,他看到隔壁的手术床上裴万清惨白的侧脸……
十七个小时后,何田田疲惫走出手术室,对门外几人点点头。林芝瞬间松了口气,瘫倒在长椅上,乔云终于有机会用湿巾小心擦去她脸上的血。
何田田咳两声缓解气氛:“顾长风真是不一般,正常人这种抽血量早死翘翘了,他倒好,睡得跟猪一样。”
龚磊不想听无关人等,低声呵道:“裴哥呢?”
何田田长出口气,不敢回忆十七个小时他都经历了什么:“还在危险期,裴哥恢复能力和顾长风比起来真是……啧,糟糕。”
周围人精神又紧绷起来,他赶忙补道:“不是大问题,有顾长风这个血包在,包活的。”
一句话出,几人非但高兴不起来,反而神色越发凝重。
非顾长风……不可……
气氛越来越沉重,何田田拿不准什么情况,小心地往外挪,突然林芝叫住他:“裴哥什么时候能醒?”
“啊?”何田田不敢看林芝的眼睛,太凶了,“不好说……”
林芝卸了力气,要来不及了。
裴哥现在被无数双眼睛盯着,一旦重伤消息外露,洲际弹道导弹下一秒就能精准瞄准监控中心,国际格局重组,千万群众能踏破最高楼,“春风”流入市场……
外界已经有传言,如果裴哥不能及时出现澄清谣言——
战争一触即发。
良久,林芝很轻,但格外坚定,做出来不符合她权限的决定:“立刻送顾长风进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