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门的大比总共举办了近一整个月,桓喜实在不由得感叹其规模之大。
共有二百三十二人被收作内门弟子,内门弟子中另有二人被一名笑呵呵的胖师叔收作亲传弟子。
这次大比耽搁了太久,不少弟子也是借机疯玩了一把,更有练了好些年武,觉得自己不是这块料子,又舍不得白门的,也是顺带各自展现了一番自己的独特才华。
桓喜和其中一位做菜好吃,自告奋勇当了加餐厨子的唠得不错。大比已结束了,她顺便就过来帮忙收拾东西。这人名为霍消,正是唯一收了亲传弟子的那位胖师叔的儿子。
霍消在桓喜来前,实则已将东西收整得差不太多,正将炊具往自己的小木车上堆着,与几个内门弟子说着闲话。桓喜走近些,便听到他们是正在讨论秉烛与沈秋兮。
一名圆脸弟子正说着:“这次大比办得太突然了,但也总比几年都积着不办要好,虽然也因为这事儿,这次有些外门弟子的基础打得格外扎实……不过,我本来还以为,宗门大比或许会是等大师兄回来办呢。”
另一名方脸弟子也道:“是啊,没想到是二师兄举办。我也以为,不是大师兄就是门主,也有可能是你爹呢,霍消。”
霍消则挠挠头:“是吗?我爹可没跟我说过他有这想法。”
三人说话间,也注意到桓喜逐渐走近,圆脸弟子也敞亮,没有避着桓喜的意思,已然也将她当作了门派的一分子,问道:“哎,桓姑娘,你跟二师兄他们都熟悉,你知道为什么突然举办这场大比吗?”
“我还真不清楚。”桓喜好笑道,“你们在这儿瞎猜也没个结果,为啥不直接去问他本人?”
霍消三人对着看了看,最终霍消说道:“二师兄通常都在练武,我们其实很少跟他接触。”
“也不能……从早到晚都在练武吧?”
“还真是,桓姑娘你别看我们平常好像挺轻松,习了早功之后吃饭,练一个半时辰的白云刀就等着吃午饭,下午再有一个时辰就自由休息活动。二师兄他不是不见人影,而是我们练刀时他在练刀,我们吃饭他还在练刀,我们睡一觉醒了起床,发现他依然在练刀。”霍消一脸苦相,“而且二师兄做事特利索,说实话,我跟他说话总有些打怵……这次大比,我见桓姑娘你与他说话最多,不如你去问问看呗?”
桓喜便用胳膊轻怼他一下,道:“有吗?你们二师兄挺随和啊。再说了,你们门主给我的评价可是你们大师兄三五年三五年的没有音讯呢,沈大哥不是还忙着管门派?”
“是啊,所以很多弟子都觉得他是个铁人,可能都不用睡觉。”霍消感慨着,被桓喜一胳膊肘怼在胸口,终于又动了起来,继续将炊具往小木车上堆放。
旁边的圆脸弟子则接道:“三五年可夸张了点,而且大师兄嘛,他喜欢带小弟子们漫山遍野撒欢玩,还特别会讲故事……总之比二师兄好说话。”
霍消把最后一个锅放在上面,拍了他后背一巴掌:“行了行了,你俩回去等我吧,我还得去还炊具呢。”
待二人走了,霍消便向桓喜道:“他是小时候被大师兄捡回门派的,一直崇拜他,觉得他应该是下一任门主呢。不过二师兄确实其实跟门内弟子交流都不多,而且又厉害,所以有些胆小的就对他发怵。”
“我觉得你们门主身体还硬朗,倒也不必这么早考虑下一任门主。”桓喜玩笑着说,与他一同将炊具给还了,又沿路买了糕点,边吃边走回了端木芷的住处。
一进门,她就高举手中包袱:“看!我给你带了吃的!”
桓喜有点心虚,她路上饿了,没忍住已经吃了半数。
端木芷瞧着明显瘪了的包裹,轻笑道:“我吃过了,不饿。”
桌子上摆着杯盏,端木芷吃过饭后有空闲便会冲泡些茶末来喝,桓喜便知道他的确已经吃过了饭。自从在碧潭边与端木芷说过些心里话,桓喜不知为何,便总觉得端木芷像个不知饥饱的小孩——好在,他确实是会自己吃饭的,不但会自己吃饭,而且这大半个月与沈秋兮一起,将门派大比操持得很不错。
毕竟端木芷实际很有能力,并且再过两年他也该及冠了。
然而桓喜还是皱了皱眉:“我说什么来着——就我们俩的时候,你不必非得总是笑着。”
端木芷如实道:“嗯……本来一个人时我是没笑的,见你进屋,却觉得该笑一笑,嘴角便自己扬了起来。”
于是桓喜怔了怔,说道:“是你自己想的便好。”又走到桌边坐下,将包袱摊开,其中便是白门特色的咸味糕点。
这段时日相处下来,桓喜已经基本摸清了端木芷是怎么回事:倘若街边有个人正抱着死狗痛哭,他能够理解这个人是因为狗死了而伤心,因而哭泣;却不明白,为什么狗死了这个人会伤心,伤心是何感受,又为什么会使他哭泣。而如果此人抱着狗边哭边笑,端木芷便只能认为这个人边高兴边伤心;此人不动声色,呆呆坐着,他当然也只能当他只是坐着,并无他事。
只是见了便想笑是怎么回事?桓喜左右打量自己一番,忍不住问道:“难道我自己剪出来的短发,真的很奇怪吗?有点滑稽?”
“不,我觉得很好看。”端木芷不知桓喜为何如此一问,但还是如实说道。
“那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我今天衣服穿得奇怪?”桓喜嘀咕着,将衣领扯扯嗅嗅,没觉得埋汰。
既然端木芷刚吃过饭,糕点便还是被桓喜一个人打扫了个干净,端木芷喝茶填缝。二人吃饱喝足,刚将桌子一起收拾了,忽听有人敲门。
桓喜离得近,顺手将门开了,见沈秋兮正站在门外。
此时夜色渐黑,但他衣衫整齐利索,看起来一时半会没打算歇息;额上有些薄汗,独特的白玉短刀还握在手中,想来是在练功中途出了什么事情,才飞奔而来。桓喜便问:“沈大哥,怎么了?”
沈秋兮将短刀归鞘,道:“师父回来了,没与毕前辈一起,只他一个人,正在外面呢。嗯,不过你们先别去,人太多了,挤得慌。”
“人太多了?为啥?”桓喜茫然。
“因为师父在元旦后便带我下了山,看这情形,霜露镇后虽回了河中府,却也没有上山。估计是三个多月来,第一次回山。”端木芷在她身后解释,也近门前,又与沈秋兮道,“二师兄,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沈秋兮说道:“并非,只是先前你们不也对相州之事颇为在意么,我便想着,待会一同去问师父。”
将屋门关上,三人一起待了约有一刻钟的功夫,然而从支起的窗子向外望去,仍能见到镇口处人声鼎沸。他们瞧着这热闹一时片刻还消不下去,干脆凑合玩了几把小牌九,再抬头一看,却发现这热闹逐渐近前了。
乌泱乌泱一大片人在晚上忽然堵在门前的场景可谓相当惊人,沈秋兮将支起的窗户合上了,又无语又无奈,转头问正坐在矮凳上整理衣衫的晨山:“师父,你都干什么了?为什么王婶赵姨林伯伯带着一群看热闹的弟子,一起堵你堵到了小芷这儿?”
晨山咳嗽了一声,道:“不就是下山前扒拉了他们几个鸡蛋,连带着偷了两只母鸡炖汤了吗……谁曾想这都快四个月了,一直记着,而且我炖出来那鸡汤他们也喝得挺开心吗,咳,总之你帮我传个话,明儿我再下山买一窝上来,快让他们别追了,成何体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