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们就走了回来。”华生忍不住问道。
福尔摩斯穿着晨衣靠在沙发里,看上去的确是十分疲倦,仆人贴心地送来了宵夜,是烤的松软的面包配上洋葱,据说不列颠人很喜欢这种吃法。
“是的,”福尔摩斯敲了一下自己的腿,“不折不扣地走了回来。”
华生取出了冰袋来放在了他的腿上,“不管怎么样补救,明天应该一定会疼的。”
“好吧。”福尔摩斯说道,给自己点了根烟,抽了起来。
“那么蒙娜丽莎像呢?”华生问道。
“明天就可以通知意大利警方开始干活了。”名侦探心情舒畅地说,拿起了一块面包吃了起来。
“所以还是不白跑一趟的。”华生说道,“那么那位阁下呢?”
“你若是关心她,可以去献献殷情。”福尔摩斯夹着烟的手指了指,“但是我猜她可能已经睡了。”
华生拎起了医药箱,“对于不经常运动的女士来说,太过劳累很容易入夜发热的。”
“但是我觉得她在运动方面有独到的见解。”福尔摩斯说道。
华生表示和你这种人是不可能讲明白话的,于是他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这次他的名侦探朋友想错了,伯爵没有去休息,华生在书房找到了她。
她在看一本草药学的书。
“您知道,很多女人到了一定年纪,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沉浸在美容的世界里了。”她笑着合上了书,“谢谢关心,但是我现在感觉很好。”
她将书递给了华生,华生粗略地看了一下,这本书还算有参考价值,“现在在看□□么,这种东西最好还是不要尝试了。”
“很多贵族都在平日里服用一点点,据说可以形成抗药性。”伯爵好奇地问道。
华生合上了书,“巴黎么?”
“是的,我的一些法国朋友这么说。”她托住了下巴,微微地偏过头,金色的眼睛闪烁着好奇。
“法国人总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做点什么都无所谓。”华生认真的说,他蓝色的眼睛充满了郑重其事,“阁下,是药三分毒,无论什么毒药,都不该毫无意义的服用。”
“古时候罗马皇帝还会喝加铅粉的葡萄酒,但是他们都英年早逝了。”华生说道。
“我明白了。”伯爵舒展了一下身体,“所以说,法国贵族还真是有特殊的癖好。”
“这种东西,若是一不小心吃了,就会死掉的。”华生说道,“而且精神兴奋而死,很难查出来死因。”
“那岂不是很糟糕。”伯爵颤抖了一下。
“是啊,所以家里最好不要放这种东西,否则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就不好了。”
伯爵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她笑着说,“但是说起来神经,我倒是有时候会头痛。”
她没有说谎。
她的神经的确不太好,睡个好觉经常是奢望,经常只能浅眠几个小时就会惊醒,也连带的没有什么食欲。
她虽然没有生病,但是的确也不算健康。
“也许多呼吸新鲜空气,多运动运动会有好处。”医生耐心地听完她的话,试着给出了建议,“而且每天要多吃一些蔬菜水果和优质肉类。”
“我尽量。”伯爵说道,她垂下了眼睛,长长的黑色睫毛遮住了一小块阴影。
“我知道您过去的生活也许不太好。”医生的声音温柔,“的确很多贵族小姐都会一直营养不良,但是现在您毕竟继承了爵位。”
“大可以多出去接一下大自然。”
她点了点头。
接触大自然。
说起来很有趣,她身上被常年监禁所留下的特征,和无数老牌世家中的大小姐反而出奇的一致。
一样的宛如不见光兀自生长的植物。
“您会什么运动吗?”华生问道。
“会一点。”伯爵露出了一个笑容,“曾经很喜欢游泳。”
“后来不被容许,就算了。”她笑了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两璇淡淡的酒窝。
“游泳是个很好的运动。”华生说道,“对全身的锻炼都有好处。”
“散步也不错,”他说,突然想起了什么,“但是和福尔摩斯的那种不算散步。”
女人被他逗笑了。
他们在书房的沙发坐了下来,茶桌上堆放着一些书籍,空出来的地方放了一个精致的黄金笼子,里面是一层一层的应季水果,散发着好闻的清香。
华生看了看,从中拿出了一个橙子递给女人,“如果说美容的话,这个倒是不错的选择。”
“贴在脸上吗?”伯爵笑着问道。
“不,吃下去。”华生笑了起来,似乎想象了一下对方脸上贴满橙子片的样子。
伯爵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从一边抽出了一把小巧的刀,开始慢慢地剥着橙子,鲜亮的果皮一寸寸地褪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剔透的果肉。
她从中间掰成了两半,递给了华生一半,就像是他们坐在普通的郊外野餐一样,华生接过了橙子,两个人分食着橙子,华生讲起了曾经遇到过的一些贵族家里的事情,比方说财产的划分与鸠杀。
“的确家里不能放奇怪的东西。”伯爵往深色的软垫中缩了缩,将自己变成了小小的一团,“居然有这么多事情吗?”
“还有的动物学家,居然会驱使眼镜蛇去杀掉自己想要杀的人。”华生比划了一下,“所以阁下,恕我直言,那些危险的东西还是让他们远离你的生活才好。”
伯爵赞同地点了点头。
“尤其是□□这种,”华生压低了声音,“这种实在不太容易被定罪。”
伯爵张大了眼睛,然后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您的忠言。”
今天的确很累了,女人坐在了床上,她脱掉了衣服,换上了一件白色晨衣,然而虽然很累,但是她却感觉自己并不能顺利入睡。
这也算是她多年的沉疴了。
最开始的时候,由于无事可做,地牢里的光线又很昏暗,所以她没日没夜的睡觉,那样的日子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开始变得无法入睡。
每天只能略微浅眠一小会,然后就会被惊醒,再也无法入睡。
直到今天。
她已经很久没有睡好一个觉了。
酒精和牛奶都没法帮助她,她沉默地坐在床上,一边放着那本书。
□□。
她只要把这个秘密透露给一个人,她就会做出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
她双手合十,却又不知道自己应该祈祷什么。
我是否有罪。
她抱着那本书躺在了床上,她的噩梦总是会应时回来找她,她的精神就像是被囚锁在高塔之上,日日夜夜暴露于九天落雷之中。
她想把这个秘密透露过德·维尔福年轻的妻子,如果说她最为憎恨谁,那就是这位检察官,他曾残忍地折磨过她,想看看她是否的确不认识他的父亲。
女人伸出手,摸到了自己的皮肤上凸起的伤痕,她想德·维尔福做这个时候,心里会有几分愧意呢。
她翻了个身,皎白的月光照了进来,很快她就要去巴黎了。
无论是弗尔南,丹格拉尔还是德·维尔福,在他们的印象里自己都是个不晓事的青年,所以如果自己作为女人归来的话,几乎没有人会想到自己的身份吧。
想不到自己隐藏多年的秘密,还有这种用处,她玩着自己的短发,深深的黑色在苍白的月光中分外鲜明,然后她闭上了眼睛,试图开始睡觉。
她梦见了德·维尔福,他那张年轻的,意气风发的脸。
他用烙铁在自己的腿上烙下了有罪的标志。
他把自己的头按进冰水里。
“你认识努瓦蒂埃吧。”他这样询问着。
“不认识。”她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她不认识。
她不认识拿破仑,不认识努瓦蒂埃,不知道法国究竟有几个政党。
她什么都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个平民。”她听见自己虚弱的申辩。
“平民为什么拿破仑肯见你?”
我不知道。
她跪在地上,抬起手掌心全是自己的血液。
拿破仑?
大人物的名字们绞成了一锅粥。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失去了知觉,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实际上人类的精神比想象的要脆弱的多,她在小说或者戏剧里看到很多人受尽折磨依旧精神正常。
然而实际上,大多数人但凡接受过一次酷刑,就是一生的阴影。
就像是骑士传说中的骑士,即使被魔法师捆绑了很久,也能跳起来杀敌。
而就像那个奴隶那样强壮的男人,也会麻木的动弹不得。
人类没有他们想象的那么强大。
她在冷汗津津中醒来,太阳还未升起,天气很冷,她蜷成了一团,抱紧了手中的书。
主啊,也许您尚存慈悲。
但是,我已经是个幽灵了,被杀死很久的幽灵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