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曼如半蹲着身,一袭湖绿色苏绣月锦对襟妆花裙,身形窈窕有致,举手投足间情意绵绵。
阿洛眨巴眨巴眼,忽然就读懂了她的来意,这是来“献美”的。
不禁在心里咋舌,原来她们这一拨人里还真有不怕太子殿下的。只是,此情此景,她留在这儿是不是不太好?
就在阿洛犹豫着该怎么不破坏气氛地落跑时,闻人恪已开了口:“起来罢。”
语气一如既往地高高在上,听不出情绪。
宋曼如闻言,连忙道了声“谢过太子殿下”站直了身子,羞涩地抬起头,望向闻人恪的眼神含情脉脉。
眉宇间风情万种,阿洛忍不住暗暗赞叹,难怪敢孤身一人就来闯太子殿下的书房。
宋曼如眼角余光瞥见站在太子身侧的阿洛时,不由狠狠一愣。她自然记得,初入宫那日,维夏姑姑等在路边,接的就是苏姑娘。
这就是那位苏姑娘?果真生得一副仙姿玉骨,怪不得这两日太子殿下都召了她侍寝。
宋曼如心里忖度,亦有几分不服,她素来自恃美貌无人可比,本以为进了宫,只要太子见她一眼,她便有法子勾得太子离不开她,可没曾想,半路就被苏家的截了胡,一连两日都没见着太子殿下的人。
她今日是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来试试求见太子。
“殿下恕罪,入宫两日,一直未曾给您请安,妾心中不安,才请林公公代为通传,妾知错了。”
娇娇柔柔的嗓音,说着女儿家的羞涩心事,若是寻常男子听了,大概骨头都要酥了。
可惜闻人恪不是一般人,只见他冷淡的表情纹丝不动,只轻轻勾了勾唇角:“哦?这么说你是专程来给孤请安的?”
宋曼如羞羞答答地低了头,还没来得及再与他诉说衷肠,就忽的听见闻人恪带了笑意地语调悠然说道:“孤还以为,你是进宫来替汝阳王探听消息的,看来是孤误会你了。”
话音落下,殿内的旖旎氛围骤然僵住。
宋曼如笑意凝固在脸上,心里漫起浓重的恐慌,手脚都忍不住哆嗦起来。
怎么会……他怎么会知道……这不可能……
她想要冷静下来,说不准太子殿下只是在故意诈她,可她的理智又清楚地明白,太子一定是全都知道了。
阿洛也没明白,怎么一句话的功夫场面就变成了这样。
不过,闻人恪那句话她倒是听见了,汝阳王,宋姑娘是替汝阳王做事的?
闻人恪用脚尖将座椅从窗边勾了过来,好整以暇地坐下,随意拨了拨指上的墨玉扳指。
他见宋曼如闭嘴不说了,失望地摇摇头,他还等着她寻出几个离奇的借口,他好一一驳斥呢,居然这么轻易就认了,当真无趣。
幽眸寒光微晃,闻人恪扬了扬指,刚要吩咐林钟将人带出去处理,宋曼如突然像是回光返照一般冲动大喊出声:“你是怎么知道的!我没理由暴露!”
宋曼如确实百思不得其解,她的身份是汝阳王安排的不假,但所有能够证明他们有所联系的证据都被抹掉了,太子不可能发现她的身份。
闻人恪不禁为她的天真挑了下眉,忽的指了指阿洛:“你觉得呢?”
阿洛茫然地看他,她还懵着呢,眼前发生的一切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梦,一下子宋姑娘来了,一下子宋姑娘好像变成奸细了……
“我、我不知道。”阿洛咬了咬唇,一时转头看看面目狰狞声嘶力竭的宋曼如,一时转头看看神情莫测的闻人恪。
这些简直就是她闻所未闻的世界。
闻人恪轻啧一声,也看不出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或许是出于心情好,还是给宋曼如解了惑:“证据?呵,你以为这是大理寺断案么?只要孤怀疑你这一点,就足够了。你不是第一个进东宫的探子,也不是最后一个,汝阳王这样的手段,孤都看腻了……”
说到最后,他眼尾唇角仍带着笑,可一股子令人背脊生寒的冷厉从他身上肆意蔓延开,林钟来拖人的时候,宋曼如已是面色惨白,连牙关都在打颤了。
书房的门被关上,阿洛孤零零站在窗边,好似从一场荒诞的梦中醒来。
闻人恪面上的表情尽数褪去,就那么平静地坐在椅上看着她。
阿洛张了张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入宫前她听说过太子凶残成性的恶名,如苏四姑娘这样的身份都避之唯恐不及。如今入了宫,她与太子几番接触,虽仍惧他喜怒无常,可今日又觉这事怪不得他,若每一个接近的人都有可能是心怀不轨的探子奸细,只怕是圣人都会变成疑神疑鬼的疯子吧。
“我……是苏家送进来的,但我不是他们派来探寻消息的。”阿洛想了想,还是将这话说了出来。
信或不信,那是他的事,但她对自己的来历问心无愧。
闻人恪没料到她沉默许久,最后就憋出来这一句话,几不可察地怔了一下,唇角重新挂上笑意,懒洋洋道:“若你是探子,那苏家怕是早就没了。”
阿洛听出其中的轻蔑,方才心中生出的几分同情顿时烟消云散,哼,这样的人真是活该被算计。
***
殿外,维夏瞧见竖着进去横着出来的宋曼如并不意外,眉间透着冷意:“殿下发话了?”
林钟扫了宋曼如一眼,这探子倒生得一副绝色之姿,只可惜遇上了苏姑娘珠玉在前,平白就逊色看许多。
他点头:“殿下没给她多说几句话的机会就戳穿了,她也聪明,没怎么挣扎,不然少不得一番苦头。”
“那就好。”维夏道,“把人送到汝阳王府正院里,也让他们见见最后一面。”
协助林钟处置完宋曼如,维夏想起来,又问他:“对了,苏姑娘的身份可确认了?”
林钟倒是皱起眉:“没查出什么有用的,她确实不是苏鸿茂的亲生女儿,他闺女不愿进宫,便拿了现在这个顶包。”
维夏沉吟:“这么说,她应当也不是探子了?”
林钟想起方才阿洛在殿内的模样,不由摇头:“看着是不像的。”
若真有这样的细作,那只能说是他眼拙分辨不出来。
维夏闻言,有些迟疑地说:“若是这样……你不觉得,殿下待苏姑娘似乎有些不同吗?”
林钟目色一凛,沉了沉声道:“维夏,如何行事殿下心中自有计较,你我只需做好分内之事。”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维夏白他一眼,却也习惯了他一本一眼,一边琢磨一边道,“要说先前是为了试探苏姑娘的身份,殿下才将人留在身边,这不难理解,可现下都确认了苏姑娘的身份并无不妥,殿下还让我把苏姑娘的东西都收拾到鹿鸣苑,这就有些奇怪了。”
林钟这会儿就像个锯了嘴的葫芦,维夏索性不去管他,自己想自己的。
***
翌日,早。
苏清韵心不在焉地用了早膳,又婉拒了二夫人留她在主院的提议,只推说自己昨夜没睡好,想先回去歇着。
二夫人一听,连忙让她赶紧回去再睡一会儿,又张罗着让厨房煎一碗安神的汤药送去。
躲回自己的房间,苏清韵又把昨晚接到的信拿出来看了一遍,执信的指尖微微发抖。
果真有死人从东宫抬了出去……
她昨夜做了一整晚的噩梦,闭上眼睛好像就能看见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鼻尖还能闻见那股令人作呕的浓重血腥味。她永远无法忘记,前一天还跟她搭着话的人,后一天就被押在地上,粗重的木杖一下又一下落在那人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开始还能听见求饶的声音,后来就是呜呜哭咽,到了最后,什么声音也没有了,只剩下风声……
声音尖利的内侍大声昭告了罪行,原来那人是别人暗中派遣的探子,不甚被太子发现了身份,所以她们这几个一同进宫的人被下令围观那人被杖刑的现场。
这件事没变啊……
那么,阿洛是不是也和曾经的她一样,亲眼看着一个认识的人被那样残忍的打死在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