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妇 第5章 求礼

温竹卿回到折露院时，小厨房还没开灶，一时有点手忙脚乱。厨房的人也没想到温竹卿会这个时辰回府，切菜的切菜，砍柴的砍柴。

厨房管事姑姑将红叶请到了一边，脸上带着笑：“红叶姑娘，世子妃平日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都是在宫里用膳的。我们不想浪费食材，就没准备。世子妃不会怪罪吧？”

最后一句问得颇为小心。

红叶看她一眼，没什么表情：“世子妃仁慈，自是不会怪罪。但李姑姑可要吩咐厨房的人加紧备膳，下次可千万不要再出现这种事了。”

都是这群奴才躲懒，小姐从未说过留膳宫中，他们心怀侥幸，自作主张，这才耽误了时辰。

红叶面对李姑姑自是没有好言语，转头就给温竹卿说了。

温竹卿的神色若有所思，看着空无一物的木桌：“是该敲打一下了。”她对自己院中的奴才向来和颜悦色，多了几分宽宥，极少施以惩戒，落在某些人眼里，便是软弱可欺了。

“小姐，吃点樱桃，垫垫肚子吧”绿枝将樱桃取了一些洗净后，放到赤玉盘里，一颗颗晶莹剔透。

温竹卿纤手捻起樱桃，吃了一颗，汁水不小心地沾在了嘴角。她拿起丝帕擦了擦，赏了一小碟给绿枝和红叶。不愧是宫中的珍馐，味道真不错，姨母待自己的好，怕是这一生也无法报答。

剩下的樱桃都被装进了青丝竹篮，温竹卿让留着给岑归远尝个鲜。

温竹卿用着午膳，小厨房的人站在一侧，全都低着头，只能听到主子的评价：“水晶虾仁味道太淡，银芽鸡丝又太咸，西湖醋鱼还酸。”

她放下筷子，目光扫过面前几人，慢条斯理地问道：“当厨子的不知道食客的喜好，那可怎么办才好？”

她是不重口腹之欲，但下人的日渐敷衍，温竹卿也不是毫无察觉，就等着找一个发作的时机。不然，有人告到曹华珠面前，又要被她那个婆母说是她小题大做，娇生惯养了。

小厨房的人大多是国公府的家生子，在府中混得如鱼得水。瞧着世子妃脾气和善，慢慢地，对待自己的工作也就只是走个过场，哪里还会用心？

这下却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们可没料到世子妃会突然算账？只能跪成一地，磕着头请求宽恕。

温竹卿喝了碗汤后，才淡淡开口：“你们都是国公府的人，我也不想为难。红叶会给你们安排去处，我这里就不留诸位了。”

众人连连点头，谢过温竹卿的仁慈。虽然丢了肥差，可也比赶去庄子上或者发卖了强。

温竹卿打发了这些人，本想去小睡一会，就见绿枝撇着嘴进来了：“世子妃，三小姐求见。”

曾照仪来折露院就没好事，不是看上这个，就是想让温竹卿割爱那个，活像一个来打秋风的穷亲戚。

温竹卿每次去慈宁宫，元姜娰都会赐下一大堆赏赐，各类古玩，绫罗绸缎，首饰珠钗，恨不得把所有好东西都塞给她。

世人皆知，当今皇帝是个孝子，侍母至孝。各地和附属国的贡品献上来，都是紧着太后先挑。

元姜娰的库藏丰厚，赏给外甥女的东西也是常人难得一见之物。

岑照仪刚进内屋，就开始四下打量，目光落到了绿枝还未收拾起来的布料，眼前一亮：“嫂嫂，这匹浮光锦流光溢彩，当真美丽。”

言下之意，溢于言表。

温竹卿有时候觉得岑照仪挺能屈能伸的，明明讨厌她，却会为了这些身外之物忍着厌恶唤她嫂嫂。

“你若喜欢，便拿去吧”不是温竹卿过于慷慨，实则是姨母赏赐的贵重喜爱之物早就被她藏于箱底了。

摆在明面上的，都是温竹卿不在意或者已经有了的东西，譬如这浮光锦，她还有两匹未拿去裁衣，送给岑照仪也无妨。

可岑照仪仍不知足，她的眼睛又瞟到了温竹卿的妆奁之上，拿起了一支海棠翅玉鸾步摇细细端详，惊叹道：“这做工真是栩栩如生啊，像是鸾鸟将飞呢。”

可这次温竹卿没有说要赠予她了，只是淡淡笑着：“确实如此，毕竟是太后御赐。”

岑照仪见她没有送自己的意思，暗恨温竹卿的不识相，面上却笑得比花还灿烂：“不知嫂嫂可愿送给我？不过一支步摇，你这还有许多精致的步摇呢。”

绿枝简直被岑照仪厚颜无耻的模样更震惊到了，就连红叶都忍不住露出鄙薄的神情。

不管来多少次，她们也依然习惯不了这位三小姐的性子。人贵在自尊自爱，明明是国公府的小姐，怎么行事如此无礼。

岑照仪才不管这些，反正她心里清楚，温竹卿没胆子到处乱讲，也不会不给她就是了。

果不出她所料，温竹卿碍于情面，不得不相送：“一支步摇罢了，如果妹妹缺首饰的话，我这个做嫂嫂的，又怎么忍心不给？”

此话颇有些软刀子戳人的意味了，就差指着岑照仪鼻子骂她穷酸了。

岑照仪攥着步摇的手紧了紧，她在折露院拿过那么多次东西，温竹卿还是第一次这么不留情面地讥讽，以往都是轻描淡写地给她了。

倒不是岑照仪眼界不够，而是温竹卿这儿的珍品物件太多了。有个太后姨母就是好命，简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岑照仪到底忍下了怒气，冲着温竹卿挤出一个笑来：“如果没事，我就先告辞了。”说完，也不等温竹卿回应，就命侍女抱起浮光锦，扬长而去了。

温竹卿也不甚在意，她看了看搁置在一旁的锦缎，起身拿起了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递给红叶：“你再取一匹古香缎给二房的岑知仪送去。”

绿枝也被吩咐给三房嫡女岑和仪送一对翠玉环耳坠和一缎蝉翼纱。她瞧着颇有些肉疼，不由开口问道：“世子妃，给三小姐也就罢了。何苦还要送五小姐，六小姐呢？”

“不患寡而患不均”温竹卿对自幼跟随的侍女一向耐心，她挥挥手让人将榻上的东西放进库房：“当家最忌讳的便是一碗水端不平，徒惹人记恨。这些于我而言，不过是压箱底的东西，为何不做个顺水人情？”

岑照仪的名声早在她的有心放纵下，在府里也是刁蛮任性，娇纵顽劣。只是毕竟她还是国公府的嫡长女，无人敢非议罢了。私底下，众人有多少不满，谁说得清呢？

岑照仪每每从她这儿得了什么东西，总要去两个堂妹处炫耀一番。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养尊处优的小姐们。

温竹卿送东西，既是示好又能免于迁怒。她作为岑照仪亲嫂，送再珍贵的东西给小姑，也无人能说什么。但如若二房三房也有一份，她们心中的计较便不同了。

如果送些首饰绸缎，便能与岑照仪相安无事，温竹卿也不是舍不得。可岑照仪从她这吞了多少东西去，对自己依然是敌意满满，时不时就在曹华珠那上眼药。

温竹卿自然给得也心不甘情不愿，可她是丈夫的亲妹妹，还能为这点事撕破脸不成？

但温竹卿也不是半点回击也无，至少岑照仪在偌大的定国公府里，名声是差得不能再差了。同为国公府所出的小姐，家族资源就那么多，却都紧着岑照仪来，另两个怎会服气？

荷芳院中，岑知仪客气地送走了红叶，打开木盒，眼底划过一丝流光。一旁的侍女耸了耸鼻子，惊奇道：“小姐，这绸缎竟有一股淡香味。世子妃送来的东西，果非凡品。”

岑知仪伸手摸了摸缎子，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惊喜：“这应该是古香缎，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到时候让绣娘制成月华裙，定然好看。

岑知仪想了想，拿上那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去寻母亲。岑二夫人看了眼女儿手里的珠钗，眼神露出赞赏：“世子妃倒是比她那个婆母会管家，既然你堂嫂给你送了礼，你也回一份吧。虽然比不得她送的珍贵，多少是点心意。”

岑知仪点点头，应了下来，但神色却颇为不解。她与这位长嫂并无交情，只是每逢年节，温竹卿都会备下厚礼，她心里对其也是怀有感激之意，但为何会突然送来珠钗绫罗。

“想来又是你三姐姐去人家那里讨东西去了”岑二夫人面色不屑，言语更是冷嘲热讽：“也不知曹华珠如何教女的，这般无耻行径，传出去丢的可是国公府的脸。”

岑二夫人和长嫂曹华珠的恩怨由来已久，她性情耿直，也不稀罕定国公这个爵位，但却看不惯曹华珠做当家主母的样子，只要是还算不错的东西，全都给大房霸占了去。

就连她女儿的月例都要比岑照仪少上两成，更别提炭火冰块等的供额了，那连大房的零头都比不上。

她丈夫是个懦弱的，让她不要为了小事坏了自己和定国公的兄弟感情。岑二夫人却咽不下这口气，跑去大房闹了一通，把曹华珠给震住了，这才稍稍有所收敛。

自此大房二房水火不容，就连下人见着面都会互相刺几句。直到温竹卿当家，情况才好了些许。

她处事公正，绝无偏私。只要走的公账，小姐们的分例从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这也是岑照仪那么讨厌温竹卿的一个缘由，自打她掌管中馈，自己长房嫡女的特权全都没了。

但岑二夫人却相当满意，对温竹卿也向来和气：“和她打好关系总没错，你兄长不日就要娶亲了，这婚事的问礼布置样样都得劳烦你堂嫂。也只有她来办，我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