贤妇 第13章 不配

温竹卿往上首瞟了瞟，看见了一个眼熟的女子正和旁边人谈笑。在女子有所察觉的时候，温竹卿收回了视线。

令嫔怀孕都快七个月了，怎会还来参加宫宴？但这个念头只是在她脑海里闪过，便不再关注了。

后宫三千佳丽，自然不是都有资格来宫宴的。只有一宫主位才算是有身份的，能在这样的场面出席。

没过好一会，淑妃便款款而来。她是太傅之女，在皇子府时便是侧妃，颇得卫祯宠爱。只是入宫后，新人胜旧人，哪怕卫祯对她尚有情分，恩宠到底不如从前了。

好在淑妃看得开，她如今地位恩宠一样不缺，也懒得使那些肮脏手段。不过，她美目瞥了眼身后的德妃，淡然一笑：“怎么陛下没和德妃姐姐一起？”

德妃面色难看地瞧了淑妃一眼，她今日打扮得格外庄重，本派了太监去乾清宫请皇帝。皇帝却说要去慈宁宫接太后，让她自行先去，可把德妃给气坏了。

今日是她父亲的庆功宴，皇帝却连这点脸面都不肯给。淑妃这个贱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借此嘲笑她。

德妃脚步微顿，她的声音是一贯的端庄：“皇上的行踪岂是我等可以过问的，妹妹未免也太没规矩了些。太傅至德至师，淑妃可别污了太傅清名。”

淑妃见她把自己的父亲搬出来，神色冷了几分，自顾自地朝座位走去。她最讨厌段简璧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当初就把柳玉惜给骗得团团转，还白白地断送掉了性命。

温竹卿把两人的明争暗斗尽收眼底，德妃和淑妃不和，并不是什么秘密。许多人都以为她们是为了皇后之位，才针锋相对。

温竹卿却听太后提过，淑妃对皇后之位并没有什么想法，只想着得过且过。

“她一向是个惫懒的，也不知道太傅如此古板的人怎么教养出这样的女儿的？”太后说这话的时候，语气犹带笑意，显然是在打趣。温竹卿便也对这位没怎么说过话的淑妃有些好感。

在德妃面前奉承的人很多，温竹卿虚虚扫了一眼，便蹙起了眉。她那个婆婆也在其中，拉着岑照仪和德妃说话。

温竹卿顿觉不好，门外就传来了唱和声：“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

宣和殿瞬间安静了下来，全都跪成了一圈。卫祯请太后上座了，才将人叫起：“朕为大都护特设次宴，都不必拘礼。”

他深邃的目光朝德妃那处望了望，眼神在她周围的人身上看了看。

教坊司培养出来的舞姬技艺超群，个个都如花似玉，身姿曼妙，看得那些王公大臣们眼睛都不眨一下。

温竹卿对这些无甚兴趣，她目光朝太后看去，却在不经意间与卫祯对视上了。帝王的眼神压迫感很重，温竹卿将将对上，便匆忙错开了。

卫祯挑了挑眉，这个表妹还真像一只兔子。他有那么可怕吗？让她避之不及？

裕得福躬着腰，把一道三脆羹放到了卫祯的桌前，笑着道：“陛下，这是娴妃娘娘送来的，让您下酒吃。”

卫祯瞥了瞥自己桌上的菜，好多都是后宫妃嫔送来的。他摆摆手，对裕得福道：“让她们都别送了。令嫔喜酸，将这碟杨梅给她送去。还有，不准她喝酒。”

裕得福盯着压力，将那碟杨梅送到了令嫔桌前，并传达了卫祯的旨意。令嫔对他眨眨眼，俏皮一笑：“裕公公，你告诉陛下，本宫绝对不饮酒。”

德妃，娴妃看到令嫔那边的动静，心里简直难受极了。她们巴巴地给陛下添菜，却换不了一个眼神。反而令嫔什么都不做，就能让陛下特意关照。

不就是仗着自己肚子里有龙胎吗？怎么没人出手打掉啊？但不管是德妃还是娴妃，或者是其他妃子，都没人这个想法。

太后将令嫔护得那么严实，每日都要太医令去给令嫔请平安脉。吃的用的都要经过太后的眼，才送到令嫔的景仁宫。这样严防死守，谁还敢在这个风头出手。

歌舞的表演差不多都结束了，众人都有些醉酒了。

卫祯才抬眼看向不远处的段啸，语气里带着笑意：“大都护为我朝边疆的安宁立下了汗马功劳，朕心中时常挂怀。本次大胜匈奴，更是远扬国威。”

“皇帝说得在理，不知道大都护想要什么赏赐？”太后此话一出，整个宫宴的人都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温竹卿抓着手中锦帕，低垂着眼，心中不安极了。她只不过是一个臣子家眷罢了，本来就波及不到她。

可温竹卿担忧自己的姨母，总觉得事情并不简单。自古以来，只有皇家赏赐，哪有臣子挑选的道理？

段啸眯眼看着高座上雍容华贵的女人，她还是那么地狡猾，一点也不像她的姐姐。

可毕竟身份不同了，段啸站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臣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了，哪里敢讨陛下和太后的赏赐。”

卫祯轻笑一声，语气却不容置疑：“段爱卿实在是朕的肱骨之臣，既然你没有什么想要的，段夫人在金陵替你打理内务，才让爱卿没有后顾之忧。不如就封其为淑人吧，母后意下如何？”

太后眼尾上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段杨氏蕙心纨质，哀家与她也是多年故交，自然是极好的。”

太后和卫祯一唱一和，似乎就把这件事定下了。段啸的夫人杨氏起身，跪谢皇恩。她心中有些窃喜，毕竟是淑人这种等级的诰命啊，宣朝都找不出几个来。

德妃却心中烦躁，脸上保持着端庄的微笑，实则护甲都要被折断了。父亲的军功是要给她换皇后之位的，如今却被硬生生地掐断了。

看着母亲欢天喜地的谢恩，德妃只觉得气闷得慌。

短视！自己要是做了皇后，她什么诰命捞不着？要太后施舍的做什么？

段啸心下也不满，他在沙场卖命，可不是为了给杨氏挣诰命的。卫祯小儿以为拿这个就可以把她打发了，简直是笑话。

他不便说话，自然有依附的臣子替他开口。段啸麾下的杜参军起了身，拱手道：“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后。德妃娘娘这四年来执掌后宫，从未有过一丝差错。臣以为应当册立德妃为后。”

他这话刚刚说完，立刻就有人符合道：“是啊，德妃为四妃之首，又广施善行，金陵城的百姓无人不晓。臣以为德妃娘娘就是女子之典范啊。”

“更何况，德妃本就是陛下在潜邸时的正妻。于情于理，德妃都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卫祯打眼瞧着开口的那几个臣子，他们只觉后颈发凉。可没有办法，他们身家性命都和段啸绑死了。段啸要是失势，他们也讨不着好。

哪怕明知皇帝会因此不愉，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谏言。何况，德妃做了皇后，对他们也有好处。

“朕倒是不知道，诸位爱卿对朕的家事这么关心”卫祯不辨喜怒的声音在宣和殿内响起，似乎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杜参军斟酌着开口：“陛下乃一国之君，家事自然也是国事。”他一个大老粗，真是难为他想出这么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

可他儿子在段啸手下做事，他没得选。

“如果是国事，哀家不好说什么”太后目光凌厉地四下一扫，威仪赫赫：“可若是要德妃做皇后，哀家不同意。”

段简璧没想到这一遭，表情都差点没控制住。她愣怔怔地看着太后，不明白她为何从中阻挠。太后基本不过问后宫之事，此刻又要来横加干涉。

太后拍了拍桌案，声音不大，却让有些人惊魂未定。他们太清楚这个女人的心机有多深沉了，惹谁也不要惹元姜娰，深深地刻在了这些人心上，哪怕他们已为人父为人母。

“德妃”太后盯着段简璧，眼神里满是审视：“你觉得自己可堪国母之位吗？”

段简璧咬着唇，脸色惨白，全然不负以往的雍容华贵。这个问题就是个坑，她不管怎么说，都是错的。

太后见她被问住了，勾了勾唇，步步紧逼：“你代为执掌后宫权柄这么多年了，后宫的妃嫔可服你？你又何曾孝敬过哀家？淑妃，娴妃来慈宁宫请安的次数远比你多，她还替哀家抄写了不少经书。”

德妃觉得自己真是百口莫辩，明明是太后自己喜欢清净，不想妃嫔去打扰的。淑妃替她抄写佛经，那不是太后喜欢她吗？

可这些都是不能宣之于口的理由，德妃甚至都能感觉到左侧坐着的淑妃投过来的得意眼神。

宫宴之上鸦雀无声，没人再提立德妃为后之事。既然是太后不满，那依据礼法，德妃自然是无望了。

一个孝字压死人，哪怕是皇帝，也不能违背太后的意愿。而且太后显然是在指责德妃不孝，他们也没办法替德妃说情。

德妃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自己的父亲，段啸的一番话却让她脸上的血色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