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不是对我意见太大了点?”
江燃焰冲他一歪头,有点漫不经心地问道。
“还有一点错误我得纠正——不是我捐的钱,是我爸捐的,他老人家忙里忙外,没准儿把这事给忘了。”
“哦,和我有关系么?”
游曳清淡淡地回了他一句。
他现在不困,但又不怎么乐意和旁边这人聊天,于是难得地掏出课本听起课来。
“你还有听课的时候?今天怎么不睡了?”
江燃焰一只胳膊肘撑在桌面上,手掌托着下巴,另一只手要去拿游曳清的课本。
“看看你的字写的怎么样。”
他动作快,力气又出乎意料地大,游曳清一时不设防,还真让他给抢去了。
“别把学校当医院行么?我听不听课关你屁事?”
游曳清把手伸过去要夺回来,江燃焰却把撑着下巴的那只手撤了出来,挡住了他。
“我说你这字,跟你的脸差别还真大……”
课本扉页是游曳清的名字,字迹十分潦草随意,很多笔画也不太规范,与本人那张帅气凌厉的脸确实十分不符。
“我自己爱看,不用你评价。”
游曳清把他的手拍开,冷冷地靠在椅背上,语气僵硬道。
江燃焰瞧他这幅模样,憋着笑找了根黑色水笔出来,在指尖转了个圈,然后握着笔在游曳清书上写了几个字。
游曳清看着被江燃焰推回来的课本,上面被人又重新写了一遍他的名字。字体有些大,但是落笔苍劲有力,笔画一勾一挑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不用感谢我啊,不如你把其他书都拿出来?我一一给你写一遍。”
“无聊。”
游曳清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却掏出手机玩起了单机游戏。
江燃焰把他的课本从桌肚里一个一个掏出来,认认真真地写了好长时间。
游曳清一边玩着游戏,一边瞥了江燃焰几眼。
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些尘埃从窗外扫进来,照在江燃焰黑色的发丝上,泛着亮光。
他从这个角度不知不觉地看了一会儿江燃焰轮廓分明的侧脸,再回过神来时,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出“game over!”的字样。
游曳清抿了抿唇,把手机扔进桌肚,然后趴着睡觉去了。
等他醒来时,旁边的人又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算是摸透了江燃焰——来也无踪去也无踪,谁都别想预判他下一秒会去哪里,或者什么时候会回来。
游曳清翻着被写好名字的课本,心里居然有些许不同以往的别样滋味。他形容不出来,只是觉得心跳不似以往那么沉闷了。
他一一合上课本的封面,塞进桌肚里,然后提着书包回家。
贺青山加上江燃焰后,估计忙着跟人套近乎认大哥去了,这会儿没怎么骚扰游曳清。
他一个人走过路灯闪烁的破巷子,转角遇到了一只毛色花白的猫。小猫在他脚边绕了一圈,随后“喵~”了一声,用毛茸茸的脑袋去蹭游曳清洗的发白的校服裤脚。
“我看着像好人么?”
游曳清喃喃道。
不过他还是蹲下身子,轻轻抚摸了小猫几下。站起来的时候,他嘴角带上了一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笑。
不过待他进家之后,他的表情就僵住了。
因为游慈今天回家了,还喝醉了酒。
漆黑的院子地面上凌乱地散落着碎掉的玻璃酒瓶,被月色映出一点湿漉的痕迹。
游曳清扔下书包,直奔自己的房间。
他装着书本的收纳箱已经连书带箱一并不翼而飞。
偏偏这时候游慈打着酒嗝,手里掂着一根棍子摇摇晃晃地进来了。
他牙齿发黄,微微散发着臭味;脸上的胡茬密密麻麻,头发也有些秃,如果让人把他和游曳清放在一起,就只能靠身高来辨别二人的父子关系。
“小兔孙子,知道你老子没钱,还把这堆破烂藏着干什么?你还真是没一点孝敬心!跟你妈一样狠心!没良心!我打死你这个兔孙子!”
说着,游慈扬起棍子就要往游曳清身上砸。
游曳清皱着眉嫌恶地堪堪躲开,但是游慈像是发了疯似的,拼命往他身上又砸又打。
游曳清对谁打架都可以下狠手,但是面对游慈,他下不去手。因为他见过和现在完全不一样的游慈。
那时候他还是幼儿园。
游慈既不抽烟也不喝酒,是一个温文尔雅的普通人,常常放学时过来接游曳清,一边叫他宝贝儿子一边把他举高高。
但物是人非,自从付晓晶跟别人跑了以后,游慈就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房间很狭小,游曳清有几下没躲过去,棒子挨在身上火辣地疼。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的心跳仿佛又沉闷了下去,下一秒就要停止跳动。
他忍无可忍地推开游慈,然后在茫然夜色中跑了出去。
游慈在后面不停地大骂,但最终还是没能追上他。
游曳清回到了他遇到猫的那个巷子转角,而那只猫已经不在原地了。
微弱的灯光下,他的脸上有被游慈指甲抓出来的伤痕,隐约淌着鲜血,而胳膊和腿上也有疼痛的感觉。
不过他顾不上挽起袖子或是裤腿去看一看有没有留下什么印子,因为看了又有什么用呢?
他现在饿着肚子,二手手机的电量也已经快要见底。
他不知道自己能去哪里了。
……
翌日。
江燃焰像往常一样,不屑于穿学校的校服,右耳朵塞着无线耳机,手里提着早饭从后门进来了。
“程郁给你的。”
然而,直到他拉开凳子坐下来,甚至一局游戏结束,游曳清也趴着没起来。
江燃焰把手机熄灭,然后大拇指和食指捏着手机一角,捅了捅游曳清的肩膀。
他有时候觉得游曳清身上都是骨头,硬邦邦的。
游曳清终于醒了,苍白的脸颊显露出几分疲惫,乌青色的黑眼圈在他的皮肤上尤为明显。
他慢慢地把早饭袋子拽了过来。
“你替我跟程郁道句谢吧。”
随后一声不吭地吃了起来。
牛肉饼里的葱没那么多了,反而牛肉变多了;牛奶也更甜了,茶叶蛋新添了一小盒蘸料,橙子还是被切好放在盒子里。
“游曳清,你的脸怎么了?”
说话的人的声音好似敛去了一些往日的吊儿郎当,嗓音有些凉,又带点清晨的暗哑。
“跟人打架。”
游曳清不怎么在意地回答他,片刻后又补充说:“不小心挂彩了而已。”
江燃焰还准备说些什么,后门窗户就被拉开了。
贺青山把头探进去,手里提着一袋煎饼果子,要递给游曳清。
他先是悲悯于他好兄弟有别人的早饭了,随后又气愤于他好兄弟的脸上又有伤了。
“校门口的牛肉饼……好兄弟,不是我不愿意给你买,这个又贵人又多,我买一次一天的饭钱就没了,况且光排队我就得排猴年马月去,带回来都凉了……但是我的心可是一直在你这里啊……”
“等会儿,你怎么又受伤了??是不是你爸又……咳,还是打架了啊?要不你晚上还是来我这住吧……”
游曳清瞅着贺青山表演川剧变脸,居然有些想笑。
“他爸怎么了?”
一直沉默着的江燃焰突然瞥了贺青山一眼,然后发问。
“他……”
“我手机没电了。”
贺青山还没来得及说,就被游曳清打断了。
“哎哟,我怎么说昨天晚上给你打电话关机呢,得得得,我现在拿去教室借个充电宝给你充一会儿,放学给你送过来。”
于是贺青山就被游曳清打发走了。
游曳清现在十分后悔前两天晚上把那两百块给捐了,因为他觉得他连自己都救不了,还去救济别人……
不过这不是他的钱,他不会心安理得地收。他只是觉得江燃焰人傻钱多,帮他给社会做做贡献,积点德。
“帮你和程郁道谢了,”江燃焰眉头微蹙,表情古怪地开口,“他说以后不用说谢谢,让你高兴就行。”
“最近没有需要打架么?”
游曳清冷不丁地问了这么一句。
江燃焰却仿佛被什么东西气到了:“放心吧,他这个人忙得很,等闲了自然有空约你去这去那儿的。”
“哦。”
吃完饭后,游曳清趴桌子上补觉,只留下江燃焰一个人坐在那皱了半天的眉。当然,游曳清不知道他皱了半天眉。
等他醒来以后,已经到了中午放学。
桌边放了一盒创口贴,还有一袋子擦伤药什么的,各种各样。另外附带一张纸条,字迹十分好认,昨天刚在他课本上出现过。
纸条上写着:程郁心疼得不得了,问你和谁打架了,要给你报仇
游曳清:“……”
他刚站起身,贺青山就从后门找他来了。
贺青山把他的手机递给他,随后好奇地凑去看那张字条。
“充满电了啊,今天中午你来我家吃饭吧?这字条上写了什么啊?”
游曳清把字条收起来,然后背起书包往外面走。
“没什么,走吧。”
贺青山知道他这是同意去他家吃饭的意思,一时间有点激动。
“对了,焰哥说以后不用我给你送东西吃了,说有人给你送……好兄弟,你嫌弃我吗?”
游曳清闭了闭眼,然后说:“你再多说一句我就回家了。”
“哎别别别,你能交到新朋友我高兴还来不及,况且还是个大户……”
游曳清脚步一顿,随后偏头盯住了贺青山:“谁跟你说我跟他是朋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