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恶魔伪装指南 第1章 偷听

艾尔多拉河口左岸，谷岭镇。

深蓝色的天幕中高悬银光璀璨的银盘，时不时有几缕微风拂面，带来清凉之意。

结束一天的工作，弗兰克神父踱步回到房间，不疾不徐地关好门。

身为教堂的管理者，神父信仰虔诚，待人温和。小镇上的居民都很爱戴他，经常向他倾诉烦恼，聆听他的教诲。

弗兰克的视线如往常一般在房间里轻轻掠过，却在某一刻猛然凝固，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紧紧攥住，动作不由自主的停顿下来。

出门前紧闭的窗户不知何时已悄然敞开，一页巴掌大小的白色纸片正从窗外飘进来，在月光的照耀下晃晃悠悠地落在桌子的正中心。

弗兰克紧抿着嘴唇，僵立一会，纸片仍然服帖地躺在桌面上，再没什么异常。良久，他终于郑重地往前走去，手指有些颤抖地拿起这张轻飘飘的纸片。

漂亮而优雅的花体字印在纸上，暗红色的墨迹还未干透，在月光下微微泛着光，透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午夜，圣凯瑟琳教堂，恭候您的光临。”

礼貌中透着一丝嚣张，仿佛他才是教堂的主人一般。

神父紧紧皱起眉，眼神凝重，而后抬头望向窗外。教堂就在不远处伫立着，看上去如往常一样没什么不同。神父做了一次深呼吸平复心中的思绪，习惯性地抬手整理一番并无凌乱的衣领，重新踏出房门，往教堂的方向走去。

小镇的夜晚很安静，石板路上零星几盏路灯亮着，几乎家家户户都在沉睡，偶尔能听到草丛里的虫鸣。

希诺从梦中惊醒。

这些天，他总是梦到一些断断续续的场景，但是醒来后又什么都不记得。他坐在床上回想梦中的情景，努力了一会儿大脑依然一片空白。

希诺烦躁地揪一下头发，每次从这奇奇怪怪的梦惊醒之后，他就再也睡不着，只能睁着眼等天亮。

要不然还是去药店买盒安眠药算了，总是这样睡眠不足，人都变得暴躁不少。

希诺端起床边的水杯喝一口，随手套件外衣就出门。

幸好镇上的药店是二十四小时开门的，不然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街边为数不多还亮堂着的店铺中，其中一间正是药店。

“哟，这不是希诺嘛？这么晚来这里干什么？”

药店的老板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大叔，名叫菲利普。他正在屏幕上追着最近热播的电视剧，看着黑发黑眸的少年走进自己店门，好奇地看他一眼。

在亮白色的灯光下，面前的少年五官精致，皮肤白皙，只是现在黑发凌乱，还耷拉着眼皮，眼下的青黑一圈，整个人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黑眼圈这么重，没睡好啊？”菲利普的眼睛像是黏在屏幕上一样不舍得动，但还是迅速抬起头又瞥他一眼。

“菲利普大叔，我最近失眠了，要买一盒安眠药。”希诺很烦躁，他原本属于倒头就睡的人，睡眠质量非常好，从不知道原来睡不着觉这么折磨人。难怪有些人失眠后，脾气会变得越来越暴躁。

“那是处方药，你得有医生开的处方才能买。”菲利普终于按下暂停键，开始推销药品，“不过这有个新进的药——白日梦胶囊，治失眠的效果特别好，用过的人都在回购。”他站起来伸手从柜子高处拿下一盒药。

“要试试吗？”

那盒药被菲利普搁在柜台上，药盒设计得很漂亮，用梦幻紫的配色，上面印着“白日梦胶囊”几个大字，旁边还配着婴儿安睡的图案，底下是“黑奥尔药业”的logo。

陌生的药名，陌生的药企。

希诺迟疑一下：“白日梦胶囊？管用吗？”

“当然！不论是白天还是黑夜，只要吃下它，就能拥有像婴儿一样安心的睡眠和香甜的梦境，醒来还能精神百倍哦！”菲利普大叔笑眯眯地用手指点点药盒上的图案。

希诺拿起药盒仔细查看，药盒的包装上确实印了“婴儿般的睡眠”几个字。虽然很大程度上这应该是商家的虚假宣传，但希诺被失眠折磨好几日，去医院开药还得挂号排队，先试试这个也无妨。

菲利普在旁边趁热打铁：“我说好多人买可不是骗你的啊，隔壁家的小子、理发铺老板的女儿还有我自己的儿子都吃过，倒头就睡着了，效果一级棒呢！”

这三个人分别是乔纳森、艾米和马克，都是希诺的朋友。也许菲利普并没有夸大其词，白日梦胶囊治疗失眠的效果可能真的还不错。

希诺听了菲利普的话点点头：“哦这样啊，那我今晚回去试试，要是效果不好......”

“没问题，包你满意！”话音未落，菲利普已经拍着胸脯得意地说着。

希诺付款，把药揣兜里，走出店门。回想起菲利普的话，他觉得有些奇怪，他的朋友们也都失眠了？

希诺晃了晃脑袋，说不定是最近的天气不好，让大家都有些难以入眠。

街道旁的店铺陆陆续续地在关灯闭店，眼前的石板路显得更加昏暗。附近几盏路灯一明一灭，像是电力供应不足的样子，没过一会就支撑不住全部熄灭。

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幸好这时云层后的一轮残月露出来，淡淡的银色光辉落了满地。

不远处，位于小镇中心的教堂静静伫立着，屋顶沐浴在如水的月光下，形状如同倒置的船体，看起来就像是上下颠倒视角看船行在海面上一样奇特。

希诺随着月光踱步回去，远远地发现本该黑漆漆的教堂里好像亮着一点微不足道的光。

有人在里面。

希诺有些疑惑，教堂每天傍晚之后都会锁门，而且里面也没什么值钱的物品，是个连贼都懒得光顾的地方，谁会半夜撬锁在教堂里闲逛？

于是他调转方向，放轻脚步靠近教堂，小心地从窗户缝隙里探头望去。

空旷的教堂中央面对面站着两个人影，其中一个人端着蜡烛，在两人的中心晕染出一团模糊的亮光。

端蜡烛的人影侧身背对着窗户，希诺只能看到他穿着黑色神职长袍搭配罗马领，领口和袖口都有着简洁的白色镶边，胸前的十字架微微反光映在对面的墙壁上。

这个背影异常熟悉，是弗兰克神父。

希诺是由弗兰克神父照护长大的。他的父母因工作繁忙常年在外，于是将年幼的希诺托付给弗兰克神父，一年才匆匆地见一次面。希诺觉得比起自己的父母，弗兰克神父才更像是他的家人。

按照希诺对神父的了解，此时神父的身影有些紧绷，似乎很紧张。希诺从未见过神父这般的模样。弗兰克不论什么时候总是一派温和的表情，就算是希诺调皮捣蛋闯了祸，弗兰克最多也只是轻轻地伸手摸着他的头，一边叹气一边和他讲道理。

另一个人影面对弗兰克神父站着，身穿剪裁得体的西服，深黑色的面料在昏暗的蜡烛光下泛着隐隐的光泽，显然价格不菲。他的衬衣雪白无暇，深黑色的马甲恰到好处地收束腰线，扣子处还缀着一条精致的金色链条，上面的小吊坠仿佛在发着光，链条的末端隐没在西装口袋里，显得尊贵而优雅。

陌生人影的身材挺拔而修长，比弗兰克神父还要高出半个头。蜡烛光芒很黯淡，覆盖的范围实在太小，希诺看不清这位陌生人的脸，只能看到他半截棱角分明的下巴暴露在光线中，皮肤显得异常白皙。

希诺微微张大嘴，他不是没见过帅气的男人，说起来神父的模样也很英俊，但这个陌生男人不一样。他仅仅只露出一截下巴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叫人忍不住想知道当他整张脸露出来的时候究竟是何等模样。

希诺耐着性子守在窗前，一边观察这位深夜出现在教堂里让神父紧张不已的陌生客人，一边屏气凝神竖起耳朵探听两人交谈的内容。

窗户离两人站着的位置有些距离，希诺把头努力地凑近窗户缝才勉强听得清。

客人优雅悦耳的声音传来：“好久不见，弗兰克神父。”

“您怎么能出现在这里？这可是神圣的教堂！”弗兰克神父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中回荡，并不欢迎这位半夜出现在教堂的不速之客。

客人似乎是低沉地笑了一声，轻佻地说：“弗兰克神父，请原谅我的无礼，难道您希望我在您的卧室与您会面吗？”

弗兰克显然是被哽住，陷入沉默。

希诺睁大眼睛，即便弗兰克神父的性格再温和，也天然带着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气质，镇上的居民从没有一个人敢对神父开这样的玩笑。这位客人说话毫无顾忌，显然与神父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

希诺好奇极了，把耳朵往窗户缝里再使劲凑了凑。

弗兰克的背影因这句有些冒犯的话而微微颤抖。他心神激荡，手中的蜡烛小幅度地晃动一下，光线随着他的动作变化映照到其他地方。

黑暗如同面纱般从下至上被揭开，客人的脸完整地在光线中露出来。

他下颌骨的线条锋利而流畅，弧度完美。嘴唇薄而色泽浅淡，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轻佻。鼻梁高挺，眼窝深邃，眉峰凌厉，狭长的凤眼上挑，瞳孔暗红，仿佛只需一眼就能让人心甘情愿地沉沦。

异常俊美的男人。

但此时更引人注意的，是这位客人的头顶上的两只尖角！

希诺瞪大双眼，不仅头顶上有两只尖角，客人映照在教堂墙上的影子身后有个条状物，那分明、分明是一条尾巴的影子！

希诺惊呆了。

从影子来看，这条尾巴偏细长，尖端是三角形状的，正随着客人的身影在优雅地晃动着。

这是什么？希诺不敢相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定眼看去。

弗兰克神父手中的蜡烛又动了动，这次光线映照的幅度更大。

希诺清楚地看见那对黑色的尖角，以及那一条细长的微茸的尾巴。

俊美的客人在尖角和尾巴的映衬下显得更加神秘，见神父沉默不语，他体贴地“啊”一声：“原来如此，下次我会直接来到您的卧室，那样确实更加方便。”

弗兰克神父终于忍不住吼一句：“够了！阿斯莫德！”

客人——阿斯莫德畅快地哈哈大笑起来。

希诺的嘴越张越大，他想起镇上以前曾流传过一个“谣言”。

弗兰克刚来到镇上的时候还不是神父，那时候他因样貌英俊性格温和，又是年纪轻轻孤身一人，许多镇民上门热心为他介绍各家的女孩，他虽满脸通红却仍然拒绝镇民的好意。女孩们只当他是害羞，有些性格腼腆的会悄悄在街边的角落偷看他，等他路过时又红着脸低下头不敢对视；有些胆子大的会在他的视线范围内故意惹人注目，甚至用各种借口上前与他搭话；有些甚至在他住的地方种下美丽的花朵，悄悄在门口留下一篮新鲜的水果或糕点。

弗兰克的一举一动牵动着女孩们的心跳，但是却没有一个女孩成功获得过弗兰克的注意。于是镇上悄悄流传着”弗兰克不喜欢女孩“的说法，并且在有人声称曾目睹弗兰克半夜与一位高大帅气的男人幽会后愈传愈烈，女孩子们心碎一地。

不久之后弗兰克就成为镇上的神父，一直到现在都保持孤身一人的状态，这些流言渐渐烟消云散。

希诺还是在某一次听艾米说八卦的时候听到的，那时他还制止过艾米，觉得弗兰克绝对不是这样的人。现在亲眼看见神父与别人“幽会”，希诺的内心有些被颠覆的感觉。

而且这个“别人”还有着两只尖角和一条尾巴！

再加上他的穿着如此精致讲究，希诺很难不联想到最近十分流行的角色扮演游戏。

这位客人是一位“恶魔”角色扮演爱好者。

希诺眨眨眼睛，角色扮演中有些装饰物能做得极为逼真且造价不菲。就算是希诺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白也能看出，这位客人的造型非常逼真，应当是花了很大心思在上面的。

真是赏心悦目啊！希诺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位“恶魔”客人精致的装束，视线在神父和客人的身上来回扫动，飞快地接受现实。

不过，半夜打扮成“恶魔”出现在教堂里与神父见面，胆子可真大！

希诺有些兴奋地捂住嘴，他一定要跟朋友们分享这个惊天大八卦。人可以不谈恋爱，但绝对不可以不谈八卦，他们最喜欢听这类八卦故事，肯定会比他还激动。

就在这时，有什么毛茸茸的东西窜上希诺的脚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