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倪孜在病中会收起一身的刺,找个怀抱取暖。
但她不会觉得陆启樾比自己父母好,还没到那地步,霍林惠和姜荆诚虽然忽视了她的精神层面需求,她很想逃离,但他们把她当公主养了十几年,一点儿体力苦也没让她吃。陆启樾跟她认识不到一个月,哪怕对她再好,他怎么能跟他们比。
但是吧,当姜倪孜拉开冰箱门,看到整整齐齐的一个系列又一个系列的零食,现烤面包,冷冻柜里装满了进口速食品,这还没完,门上摆满了补充各种维生素的果汁,冰箱彻底被爆改了,她内心还是有小小震撼的。陆启樾这他妈是把他家小卖部都搬过来了吗。
“这就是你说的买了一点儿东西?”姜倪孜直接给陆启樾打电话,“你是不是继承你家小卖部了?孟孟奶奶回来不会打死你吗。”
陆启樾:“就这小破摊子,也就是钟老师的大型家家酒工具,她就想过一把当小卖部老板的瘾,一个星期也卖不出三瓜俩枣的,靠这吃饭,我们家早破产了。我去对面商超给你买的,买得比较仓促,你将就一下。”
姜倪孜在零零总总的食品袋中挑了一包开心果,“陆启樾,我转账给你吧。”
她不喜欢欠人的感觉。
陆启樾:“没几个钱,我懒得收。”
姜倪孜听见他散漫地笑了一声,带了逗弄,从他胸腔深处震荡出来的声音,低低沉沉,沉到人的心窝里,不自觉夹紧了双腿。
她轻轻地“嗯”了一声,想起跟他的厮磨,他搂着她的时候,眼神不一样,改了顽劣,不再猖獗狂妄,而是偏执,以及珍惜。他身上有种超乎年龄的成熟感,把她的试探变得虔诚。
陆启樾:“新烧水壶我帮你洗过了。感冒药吃没有,饭后一小时吃。”
碗槽里堆了几只碗,姜倪孜暂时不想洗,“陆启樾,你怎么会做饭的?谁教你的?”
她在北京读的国际学校,那帮男同学全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子哥儿,拌了一个只有几片破叶子的凯撒撒拉都要发朋友圈儿炫耀厨艺精湛,海钓钓了石斑鱼恨不得每个社交平台发一遍。
陆启樾:“这用学?看钟老师做饭看了这么多年,看都看会了。”
姜倪孜:“吹吧你就。”
陆启樾:“你药到底吃没有?发烧发成傻子的,这种惨痛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姜倪孜:“唬我?当我是两岁小孩儿?”
陆启樾:“小孩儿都比你机灵,会叫妈妈带她去医院。”
姜倪孜垂眼,“烦不烦啊你,在烧水了。”
陆启樾不吱声儿了。
水渐渐沸腾,冒出白烟。
俩人幼稚地听着烧水的声音,咕嘟嘟嘟,咕嘟嘟嘟。
姜倪孜的IPAD开着,放了一部《爱在午夜降临前》当背景音。很无聊的三部曲,导演每隔九年拍一部。遇到聊得来的人,就算灵魂伴侣了?男主认识了女主,然后和其他女人结婚生子。姜倪孜能理解这种错过和现实,但不喜欢。爱回头,至少她不会奉陪。
“陆启樾。”
“嗯。”
“你想考哪个大学?”
“想跟我考一个学校?”
姜倪孜很难不翻白眼,“就,随便问问。”
陆启樾思考了一阵,“还没确定,不好说。”
姜倪孜:“飞行员?”
陆启樾:“应该是。”
姜倪孜想象了一下陆启樾穿制服的样子,中规中矩,惊艳不了她。飞行员这行的前景很难评说。而且,她觉得他适合野一点的工作环境。
陆启樾:“你呢?”
姜倪孜:“海洋大学。”
陆启樾沉默了几秒,“读什么?”
姜倪孜:“读一个超酷的专业。”
陆启樾:“分儿不低啊,六百加。”
姜倪孜:“嗯,我能去。那我们不会同路了,你上九天揽月,我下五洋捉鳖。”
陆启樾笑了一声。
姜倪孜:“又笑什么?笑个鬼。”
陆启樾:“你家厨房连舀饺子的漏勺都没有,你徒手捉鳖?到时候可能是鳖追着你跑。”
姜倪孜:“这他妈就是个比喻!”
陆启樾闷笑,笑了几声没忍住,笑出声儿来。
他一笑,姜倪孜被感染了似的,也开始笑,她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像俩吸了笑气的神经病,在黄昏时分嘈嘈切切的大雨里出现了返祖现象,不会好好说话,一开口就笑破了音,断断续续地笑。
五分钟过去,他俩终于笑够了。
姜倪孜:“陆启樾你是不是有病,就喜欢我炸毛!”
陆启樾:“嗯,有几个字你是说对了。”
姜倪孜张了张嘴,回想。
陆启樾:“没算明白?喜欢你。你说对了。”
直球攻击,姜倪孜心缩成一个点,被撞得七零八碎。
微信这玩意儿几乎是全民普及了,聊多久都行,只要手机有电有网,通着话陪睡通宵都行。
他们默契地复古了,用了原始的手段,打电话,计时扣费的那种。通话时间一分一秒地叠加,呼吸缠缠绕绕,他们讲一些废话,闹一阵,安静一会儿,有一句没一句地聊,挂电话是不可能的。
姜倪孜自己吃药五秒钟,被哄着吃药却要俩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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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启樾的生日,他每年都随意,潘妙贞在上海忙事业不会回来,转账加礼物代替了陪伴,陆舜昌生前也基本没陪过他。所以他不在意,要么闭眼在地图上掷飞镖,扎中哪儿去哪儿旅行几天,要么干脆不过。
今年的生日是陈维舟给陆启樾组织的,攒了十来二十个人,地点定在一处半山的民宿,老板是陈踊跃的战友。
陈维舟这种搞文艺的创作者,人浪心细,这个暑假的每个节日他都记住了,挨个儿圈出来,安排大家出来聚聚。他嘴里有一堆一堆的老话,这回他说,高考后的暑假,不管考得怎么样,如果不和朋友一醉方休,老了想起来会遗憾。
姜倪孜坐在陆启樾副驾驶座的时候,有些恍惚,“不是去书店的路啊?”
陆启樾:“今天放假。”
“有这规定?我怎么不知道。”
“嗯。”
阳光晃眼,姜倪孜挂上了大墨镜,“陆濛开这书店,亏大钱了吧。”
陆启樾看着后视镜,打转弯灯,头也不回地拉下副驾的遮光挡板,“你还替她操心上了?”
他戴了一顶黑色的鸭舌帽,下颌线流畅,说话的时候喉结一滚一滚地,有点儿糙帅。
姜倪孜:“不挣钱搞慈善啊!”
陆启樾:“只卖书和咖啡当然会亏,产品利润基本没有,但品牌赋能,IP策划,这里面的门道多了去了。再不济,有魏梳原撑着,倒不了。”
姜倪孜:“陆医生和孟孟在外面玩得开心吗?”
陆启樾:“没看她俩朋友圈儿?浪到波西塔诺去了。”
姜倪孜:“你怎么不去?看外国小姐姐躺在沙滩上各种晒多带劲。”
陆启樾:“我去干嘛,给她俩拍照还是搬行李?成天围着她俩转,跟一只被溜的大狗一样。”
姜倪孜想象了一下,缓缓点头:“嗯,就很像。”
陆启樾侧头,眼神定在她墨镜上,忽然伸手牵她。
姜倪孜提前动手了,拿过自己的矿泉水,拧开盖喝。
陆启樾无声看着姜倪孜,僵了一下,女孩艳丽的嘴唇包住了瓶口、细细吞咽,纤长的天鹅颈,往下是明净的锁骨。
姜倪孜摘了墨镜,明知故问:“看什么,想喝?”
经过一处红绿灯,等待时间有八十秒。
陆启樾抬起了手刹,眼睛直勾勾的,深邃得可怕。
姜倪孜抵住他的眼神,唇边泛开笑意,“想喝我的水就给你啊。”
瓶口沾了梅子色的口红,小巧轻浅的半圈。
陆启樾盯着姜倪孜,接过水瓶,五指捏紧,仰头就往嘴里灌,喉结滚动得嚣张,一小瓶水,很快见底。
姜倪孜手撑着头,余光看着,微微合了一下眼,陆启樾在床上的吃相一定很凶猛,张嘴就能包住她,不管哪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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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维舟和南羌这种聚会积极分子,买了一堆菜和饮料,先到了民宿,被老板告知今天停气,一盆冷水透心凉。
俩人在房间里磨蹭了一阵,陈维舟在群里给他们汇报,提议改成吃烧烤。
陆启樾没有过生日的意愿,姜倪孜是被生拉硬拽出门的,属于冰墙碰上冰山,都不发表意见;周章中午要送外卖;南羌专心自拍,平时就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更指望不上。
陈维舟一个人在民宿里忙成了一锅粥。不过陆总发话了,全部报销,陈维舟就酌情安排了。
陆陆续续有人来,陈维舟都不记得叫了哪些人,就图一个大喜庆,能叫的朋友都叫上了。南羌负责social,客厅电视开着游戏,院里放了音箱,一桌人玩剧本杀,咋咋呼呼地,整一个没有天花板的live house。
屋里太吵,风风火火来了一帮人,南羌social累了,出来躲清净。
陈维舟拿了冰镇椰子出来,和南羌一人手捧了一只,在蓝白相间的遮阳伞下当一对岁月静好的笨蛋情侣。
远路传来车轮压过碎石子的声音,一辆骚气的越野车开了过来。车门打开,陆启樾穿了黑T,姜倪孜穿了黑裙,这俩人体型差明显,身高差刚刚好。
陈维舟砸磨着吸管,一人单口相声:
“他们这他妈是在谈了吧。”
“嗯?没有吗,可是他们都快挨到一块儿了。我什么时候见过陆启樾这样,他就是一只忠犬。”
“绝对谈了,这王八蛋的副驾驶老子都没坐过,哪次不是跟周章坐在后面。”
南羌就淡定了许多,刷了刷手机,“阿婵给我说没有。”
陈维舟:“不可能!我告诉你就陆启樾这傻逼发春样儿,这不是谈了我把下水道的水喝完。”
南羌掀起眼皮,“你去。你马上去,麻溜儿去,不去是孙子。”
陈维舟:“......我开个玩笑。”
“不过他俩站一起,有点儿感觉,浪荡少爷和冷脸千金,这个设定就很双A,我陈某人先磕了。”
“陈维舟,多读读书吧,一天都看些什么玩意儿,小心看坏了脑子。”
“什么都磕只会让我营养均衡,都跟你似的,磕假CP。”
“......你今天是想死吗!”
“哎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别打。不是他俩去哪儿了,怎么不进来?”
山上空气清冽,八百来米的海拔,城市落在眼底,被薄雾封印,长江细软如缎带,日晒当头,江湖被蒸罩出腥燥的气息。
姜倪孜在停车场听见哄闹声,临时不太想去了,没开车门。
陆启樾也不打算进去,不看情况都知道,陈维舟烤的东西根本下不了嘴。
他给姜倪孜开了车门,“这附近有个炸鸡店不错。”
姜倪孜戴上了墨镜,“那走啊。”
这地段是后山,没有游客,树林挺拔翠绿,幽黯清凉,树影斑驳横斜,小路沿着山势攀附。
房屋低矮,院子里鸡鸣狗叫,住民自己种了菜。江湖味渐淡,花香浓。出了林荫道,阳光燥烈,天蓝得义无反顾,硕大的云团停在天空,有降落的航班经过。
他们走了五、六分钟,路口有一家可爱的小店铺,搭了茅草棚,店里在放周杰伦的歌。
陆启樾拎了一张菜单,“点哪种?”
蜂蜜芥末、奶香芝士、韩式甜酱,酱油蒜香。
姜倪孜看了看,很难做决定。
陆启樾:“你是不是有选择困难症?”
陆启樾:“算了,我都点吧。”
姜倪孜挑眉,“陆总阔气。”
店里的落地窗正对群山,风烟俱净,山谷里长满了绿茸茸的蓬莱松,漫山遍野的蓬松感,近处栽植了天鹅绒,花瓣洁白舒展,花骨朵像绿宝石。
姜倪孜坐在窗前晃神,心里也静了。
陆启樾点完餐过来,“开心了?”
姜倪孜抬眼看他。
陆启樾真的特别细腻,每次都能精准捕捉到她那一丝丝的情绪变化。
她好像,找到了自己的解药。
周杰伦在音箱里轻轻地唱:“从前从前,有个人爱你很久......”
松涛成浪,山风拂耳,翠绿入眼,他们目光相抵,搭建出一方秘密天地——你想起了哪一个晴天,想起了哪一天。
陈维舟打了电话来催陆启樾。
姜倪孜处事干脆,“陆启樾,我不喜欢人多,不想进去,你生日我来了,就在这儿及时止损了。”
陆启樾一刻都没犹豫,“嗯,那我们走。”
2024,放下执着,拥抱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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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