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阴云蔽月,满城狂风。
烛火通明的太守府诡异地热闹,亭台楼阁中一片混乱,尖叫不断。
“哈,哈......”
林祯满脸焦灼地奔跑在长廊,凌冽的寒风如刀子般划过脸上红肿的伤口,心跳如雷,巨大的不安笼罩心头。
“楠院走水了!!!快救火!!!”
“啊啊啊啊......”
“吴姨娘坠楼了!!!”
“走水了走水了!!!”
丫鬟仆从满脸惊恐地拿着水桶来回出入,烈火如虎,气势汹汹地吞噬了飞檐青瓦旧窗匾额。大敞的屋门前,一女子静静躺在地上,冲天的火光照亮了血肉模糊的脸,未阖上的双眼直盯院门。
暗红的鲜血顺着倾斜的地不断下流,蔓延至林祯的鞋下。屋瓦焚烧的焦糊味夹杂着浓郁的咸腥味似是猛兽侵入她的鼻子和大脑,束缚住她的身体不得动弹。
“姐...姐?”
林祯脑中一片空白,四处奔袭的悲痛快速地占据了每一寸心房,心跳快得要冲破胸膛。
片刻,她已泪流满面。
“林姑娘!”
林祯僵硬地扭头看向从院中角落跑来的人,还未来得及反应,被猛地拉着跑向屋后,几经踉跄。
“姑娘!姑娘!清醒一点,不要哭了!”到了歪曲的墙缝前,书颜两手并用地帮林祯擦拭眼泪。又着急地环顾四周,瞧着没人赶忙将包裹绑到林祯身上,边绑边愤愤说着
“天杀的畜生把姑娘绑来又看的严,小姐没用只想到这个法子,但她说此番也算解脱并不后悔。这是为姑娘收拾的金银细软,出了这面墙顺着小路可直出南门,此时府中大乱是良机,姑娘珍重。”
“不...不....”林祯已回过神来,双眼血红地疯狂摇头。
“她们在那!”
“老爷被那蹄子伤了现下大怒,赶紧抓了送去。”
听到有脚步声朝这边靠近,书颜匆忙地将满眼惊恐的女孩推向缝隙,不舍笑笑便转身就走。
“书颜姐姐,那你怎么办?你留下他不会放过你,我们一起走!”林祯踉跄地摔到地上,边说边爬起来想追上去。
“走!!!!!!!”
书颜笨拙地拿起备好的长剑,侧头厉声吼道。
林祯咬紧牙关,攥紧身上的包裹,用猩红的双眸死死看了眼火光越来越大的屋子,猛地转身顺着小路狂奔。
一路畅通无阻
可她却愈发心凉
姐姐本久受凌辱被严密看管,今日这般,她到底准备了多久?
心口仿若被无数钢针猛刺,抽痛不止。胸口处又郁塞着一团浊气,憋闷难耐,令她欲哭无泪,只觉阵阵作呕。
三月前,二伯一家心怀叵测,恶意构陷父亲。父亲含冤受刑,尸骨未寒,他们不知许了谁的好,强行霸占父亲的宅子。她不但被倒打一耙,逐出家门,还因父亲曾得罪坊主,致使收留她的烧窑工及邻里乡亲皆遭二伯等人打骂威胁。
自此,她四处飘零东躲西藏,如阴沟里的老鼠一般。
无奈之下,她本打算北上洛阳,寻觅生机。怎料,只因她与义姐自幼交好,那太守竟为折磨义姐,又听闻她落魄无依,便派人将她掳至府中柴房,派人日夜看守。
平日里,她被绳索紧缚,困于房中,缺衣少食。每每深夜,更是被拖至太守卧房,捆在柱子上,被迫目睹太守与美妾寻欢作乐。有时,太守还会将她拉到义姐面前,任人用皮鞭抽打,义姐几近崩溃。
床幔晃动,影影绰绰间,奢靡肆意的欢笑声此起彼伏。条条细绳系着的铜铃激烈地碰撞,交织成一曲难以入耳的靡靡之音......她衣衫褴褛地被绑在柱子上,一旁呆滞绝望的姐姐发丝凌乱,啜泣与撕心裂肺的吼叫如魔音般环绕在林祯脑中......最终定格在烈焰中姐姐死不瞑目,满是不甘与怨愤的面容上。
吴恒,简直禽兽不如。
“咚——咚!咚!”
更夫缩着脖子,寒风灌进领口,不禁打了个寒噤。他拖沓的脚步声与手中铜锣的敲击声交织在一起,,悠悠地在寂静的城中回荡。
长街一片死寂,萧瑟的寒风呼啸而过,路旁颗颗高大的树已褪去生机,几片枯黄的树叶顺风飘落,徒留光秃秃的枝干顶风而立。
林祯蹲在破旧的铺子后面,将包裹放在怀中,抿唇环抱胳膊,冻红的双手用力搓了搓。听着锣声,她心下一喜。
子时三更了?
她先前估算过,此处离北城门不远,她脚步快些两刻方可到。且城中有条大河自南向北贯穿全郡,河岸与城门并不相接,深夜兵力有限,她顺着河出去要安全得多。
虽说她不过是无用的孤女,无名无利,吴恒不可能大动兵力封城搜她。但不知为何她心中总有不安,更何况城中无亲无利,早些出去总没有错。
林祯皱着眉思索一番,看看身上亮眼的鹅黄色衣物,又仰首看了看铺子上随风扬起的褐色麻布。迅速环看四周,眼疾手快地用力扯下跟她一样长的麻布披在身上。又扯下另一侧的麻布,一脚踩在地上,一脚后撤,咬紧牙关撕了一条布绑在腰上,随机朝着城北跑去。
“啧”林祯蹙着没看向麻布下盖不住的鹅黄色,又眯起眼睛看向城楼上打盹又晃来晃去的士兵,紧张地止不住手抖,心跳声清晰可闻。
“在深夜还是太过亮眼了”她小心嘀咕,用力搓着鲜亮的衣物,注意到了脏污的裙底,松了口气。
还是拿泥巴染脏更妥帖
她用力拔起枯黄的草,胡乱抓起黄泥抹在露出破绽的衣裳上。陡然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隐隐传来,她心头猛地一紧,手上动作戛然而止。整个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形,大气都不敢出,屏息凝神,如临大敌般等待着未知的状况。
“这鬼天气,冷得人骨头都快冻碎了,还得出来巡夜,真是遭罪!”
“要我说,这南乡郡不受朝廷重视,连敌军都瞧不上眼,根本就不用这么些人守着,有三两个在城楼上偶尔盯盯就算了。”
“哎,可别说了,先前不就是这样的,谁让刺史大人不争气,才上任两年就暴毙了。这州里派来新上任的刺史啊......整日里装桑,假清高,非得整这些无用的东西。”
“但说来也奇怪,这管州的刺史这些年来我们郡作甚啊?来了让那太守如何自立?先前那刺史还好,今日这,啧啧啧,日后可有的闹呦。”
“转了这圈回去歇了算了,转了这么两圈根本没事儿。”
“可不是”
巨石和大树后,几位士兵语气不满地低声抱怨,又垂头丧气地啐了几口,走动间身上的盔甲和长矛兵乓作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林祯藏身暗处,静静地听着,眼眸中寒光一闪,手不自觉地抓紧了地上的枯草,脑海中飞速思索着这些话背后的关联。
父亲还未出事前为这个新上任的刺史做过瓷瓶,她还偷摸跟着去瞧过。印象里,那刺史过的当真是简朴,整个宅子还不及吴恒的卧房一半华美。
上一任刺史虽说整日酒肉作伴,但也强壮如牛,怎会突然暴毙?并他有四个儿子,竟也莫名其妙没了下落,那刺史来的着实透着蹊跷。
罢了,这些事往后再说。
她趴在石头上,微微直起身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守城的士兵。只见已有几个士兵离去,只剩两名背对城内站岗。她又将目光投向那烛火渐明的棚子,瞧见士兵们正懒懒散散地踱步走进。
林祯深知时机已到,紧张得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而后深吸一口气。但仍觉不放心,又抓了一把泥涂抹在脸颊与身上。准备妥当后,她猫着腰,沿着树木缓缓向河岸靠近。待行至尽头,她靠着树干蹲下,轻手轻脚地将鞋子脱下,拿在手中,又从胸前掏出事先折好的细竹,叼在嘴边。再次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察觉后,便压低脚步,快速向河岸奔去。
“咕咚”一声闷响,林祯的身影缓缓没入水中,只留几个泡泡翻滚上水面。紧接着,一根竹子悄无声息露了出来。
冰冷的河水仿若无数尖锐的冰针,瞬间将林祯紧紧包裹。彻骨的寒意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令她几乎窒息。
好冷!
夜黑在河中她不太分得清方向,只得眯着眼紧贴河岸拼命向前游。寒冬踉跄,她的四肢渐渐变得僵硬麻木,每划动一下都耗尽全身力气。
好冷!好冷!
她的意识逐渐模糊,眼前只剩白茫茫一片,身体也越来越沉,仿佛要被无尽黑暗深渊吞噬。但求生的本能支撑着她在水中奋力挣扎,不敢有丝毫停歇。
“哈...哈...”
不知过了多久,林祯终于艰难地爬上了岸。寒风呼啸而过,她浑身战栗,牙齿不住地打颤。她哆哆嗦嗦地穿上鞋子,想起刚才观察到士兵直看向城外。她紧咬牙关,脸扭成一团,靠着墙不断搓着胳膊,又将手放到唇边哈气。稍作停留后,她便沿着墙壁朝着一旁的树林走去。
荒无人烟的旷野上,一家客栈亮着微弱的光。
林祯揉了揉被冻得酸涩的眼睛,发现不是错觉后才终于露出一丝笑意。她回头谨慎地确认无人发现后,蹒跚地向亮光跑去。
客栈内,炉火正旺,架在上面的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打着哈切的掌柜摸了把脸想站起身去打一壶,水缓缓倒入。一旁簌地跑进来一个身影,门撞在墙上发出不小的声响。掌柜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水壶倾斜,滚烫的热水洒了一地,他也瞬间清醒过来,睡意全无。
“!!!!”
他看向来人,才想发出的火气瞬间转为惊愕。
“姑娘这是......”
林祯见状,立刻跪在掌柜的脚边,压着哭腔涕泗横流地说道
“求求阿叔大发慈悲收留一夜,我阿爹不许我嫁表兄,我无法只得约了明日的时辰在城外和表兄私奔,可惜走时匆忙只抓了两个镯子和两件衣裳。”
说着,她忙将准备好的桌子从手腕上取下,不由分说地塞进掌柜手里。而后又抬起头,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满含哀求,望向眼前身形高大的男人 。
感恩能和点开的你们在这里相遇,万分荣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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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