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油物语 第68章 这很正常，人人都会做噩梦

月亮缓缓地升上天空，四周云霞灿烂，地上的城市辉煌灿烂。随后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片寂静。

一片寂静。

火焰，浓烟，从天而降的巨大岛屿，遮蔽整个城市的阴影，死亡，诅咒，积木般的建筑物倒塌……

夏油杰站在熔化的沥青路面上。溃散的人潮穿越了他半透明的身体，却没有发出丝毫响动。他四下张望，十分困惑，也十分好奇。

“惊慌别，是你大脑的我，多了不时间，语序确正不能，寻帮助去快求，进来了那已东西经。”如同耳语般的温柔。

“别说话，容我观察一下。”夏油杰回答。

他抬头。

阴暗的天空中有一个亮点。然后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彻底占据了视野，就如从天而降的星星。随后，星星变成了一位金发披肩的女士，英姿飒爽。一条骨质的蛇一般的东西围绕着她。

“嗨，你好！”夏油杰打招呼。

但那位星星女士并没有理会，她一副遇到了不可思议事件的样子，向一个方向跑去。夏油杰试图阻挡，但她的身体却直直穿过了他半透明的躯体。

星星女士十分焦急地奔跑着，冲向了地上的城市废墟。她冲向了倒地的路灯，冲向了隆起的柏油马路，冲向了被燃烧过的轿车残骸，冲向了砸碎的橱窗玻璃……

然后消失不见了。

“啊——，那位金发披肩的女郎，扬起长发，漆黑的噩梦从天上坠落。啊——，那座矗立云中的岛屿，坠落地上，为何要带来白色的死灭？”如同耳语般的温柔。

“在唱歌？我不喜欢。”夏油杰评价道。

他站在破烂的十字路口上，恍若站在十字架上，为另一个不认识的罪人，承担罪行……绿油油的光出现在十字架上。

“绿灯了？”不是，是无数挤在一起的、冒着绿光的眼睛。

倒在地上的无数眼睛，看着十字架上的人影。看着。目光充满了怨恨，仇视，憎恶。他们伸出视线，想要把罪人生吞活剥，想要把罪人千刀万剐，想要把罪人骨头磨成渣……

“你们看见我了。如果你们能碰到我，可以让我实验一下「无为转变」吗？作为交换，你们可以吃掉我。请问可以吗？可以吗？不回答当默认了呐。”请求的话语从嘴边吐出。

“白石永介——！”

地上传来了愤怒的叫喊，男声女声、老声少声交织成一片。但伴随着叽咕叽咕的奇怪声音出现，其他声音都消失了。

“那我开动了，虽然技术不行……但你们为什么不吃啊？”疑惑的问话从地上裂开的缝隙里吹出。

银白月光下，半透明的人影消失了。但新出现的血与肉，牙齿和骨骼正在街上跳舞。血液和淋巴如同果冻般在地上一挺一挺。内脏伸出舌头，舌头上长满密密麻麻的眼球。眼球滚动，吱吱吱地乱叫，盖住了风吹过废墟的沙沙声。

“那么问题来了，现在我在哪里呢？”

夏油杰这样想着，忽然感觉脸上什么东西在爬。他随手一抓，抓到了一个很薄的东西。

睁开眼睛，手里是剪成了人样的白色纸片。这个纸人一动不动，上面什么也没画。是个朴实无华的纸人。

夏油杰认出了这是白天收到的纸人。而他现在还躺在床上，盖着被子，身边的手机还在震动，好像有人打电话过来。

窗帘没有完全拉上，可以看见月亮已经出来了。月光就洒在窗前的书桌上，照亮了那束红梅和那封信。

从床上坐起来，夏油杰胡乱撩开披散的头发，一手继续抓着那已经没有动静的纸人，一手拿起手机，开始接听电话。

“悟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还不是因为那个不讨喜的小鬼头……杰，老子告诉你哦，那个叫黑井的家伙勉强还算得上有两下子，难怪可以跟着星浆体。就是以前完全没有听说过。这样看来，那些烂橘子还不算笨吧。晚上她做的法式炖菜也不错。”

“那么，天内理子的出场方式为什么是‘头朝下地坠了楼’？而且‘对救援者非常不客气’？”

“……”

“怎么了，悟？”

“杰还记得老子昨天说过的话啊，真是太让人感动了……哈，其实也不是人人都如老子一样，所以那个黑井一个不留神，让天内理子被抛下楼，也是可以原谅的嘛。更何况那个小鬼，简直就是把那女仆当妈使了。”

“毕竟是黑井一手把天内抚养大的罢。对了，我把九十九小姐叫过来了，一会儿我们可以围观一下，顺便问一下怎么到国外旅游去。据说，七海就非常喜欢马来西亚。”

“……放心！等任务完成后，老子就去沉个岛，然后就可以到马来西亚去旅游了！”

“这听上去非常不靠谱。如果每人都需要一座岛屿做通行证，也太奢侈了——悟，我最近还收到了一封很奇怪的信。”

接着，夏油杰告诉了那封信的详细情况。

“……”对面沉默了一会，“果然——不能让杰酱独守空闺。很多av里就是这样演的，丈夫出门工作，然后什么丑八怪都到了家里，什么‘太太，你也不想让别人知道吧’。然后就是‘哔——’，再是‘哔——’。真是太可耻了，这种人！”

“这种事是莫须有的，而且悟这不看得挺开心的。事情我也会解决的，悟可以相信我吧？”

“那当然。”

“还有，悟最近有没有看见夜蛾老师？”

“没有。最近都是那个快退休的山口老头发任务。说不定，夜蛾老师因为能当下届校长，忘乎所以，打算寻找第二春了呢。”

“哈，这不太可能吧。”

＊

大日煌煌。

战场上尸横遍野、伤员累累。炮火轰鸣，几万具尸体穿着各种军装，以各种姿势躺在战场的荒野上。青草和泥土都浸染了鲜血。

负伤和没负伤的士兵，脸色惊惶不安。一些士兵又饥又乏，由长官带领着。还有一些士兵留在阵地上射击。

高地上，汗流浃背的炮兵，虽只剩下了三分之一，磕磕碰碰，气喘吁吁，却依旧麻木地搬运弹药，装上炮弹，瞄准，点火。炮弹依旧那么迅速而残酷地飞来飞去，炸碎人的身体。

刺刀闪闪，酸涩的硝烟和血腥味弥漫。阳光稀稀拉拉地落在死者和生者的身上，也自然地落在年轻的安德烈·纪德身上。

那位年轻人，此时神情狂热。手里的枪支射出的子弹，结束了远处那位指挥官的生命。

温热的红色液体，从那位指挥官的头上喷出。他摇摇晃晃地倒下，栗色的眼睛倒映出了蓝色的天空。

蓝色的天空下，战争即将结束，和平谈判几乎已经完成。纪德整理军服。军服胸口上，各色的战斗勋章在灯光下闪耀——他现在已经是「英雄」。

他得到了新的命令。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所以即使意识到了不对，也要完成。

“遵命，长官。”

所以，纪德，这位战火中催生的英雄，率领少得可怜的四十名部下，进攻死守城寨的六百名敌人。

警戒的战斗机掠过，飞机带起的高速气流几乎要把战壕里的士兵吹个人仰马翻。掩体后的士兵架起枪支。

装弹，上膛，瞄准，射击。

而纪德，选定了那胜利的未来，带领他的战友们占领了目标。

他们继续等待上级的命令，却等到了——诬蔑，诛杀和遗忘，流放……

一双眼睛睁开，灰色的瞳孔倒映出屏幕上的人影。

手里的枪支是老伙计，咒力纠缠的子弹可以在射出枪口的那一瞬，就立即命中瞄准的点。但是要寻找时机。时机——对面无形的盾牌消失的那一瞬间，就是时机。

没有过去那样可靠的战友。盘星教仅仅是提供了资料和金钱。金钱花去成为试探的悬赏。合作的咒术师提供了隐蔽和快速转移的手段，条件仅仅只是虚无缥缈的“死后灵魂”。

宽门和阔路引向沉沦，窄门和狭道却通向永生。

「窄门」里的时间是短暂的未来，在短暂的未来里看见新的「窄门」，更加狭小的「窄门」里看见未来的未来。简单的异能力叠加应用。

白昼里，脑海里已经积累了无数次未发生的“死亡”，这让纪德感到了疲惫。他已经完全知道了对方的底气。

——确实是个披着人皮的白色怪物。而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敌在明我在暗”。

但没什么好怕的。

他回忆起了过往，燃起了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的兴奋。

纪德已经知道了战斗的要点，就是是否抓住了怪物「攻击转化」的刹那，然后一击毙命。

＊

灰色的世界，扎着低马尾的少女向门外走去。

“千穗理！你一定不要去搞什么请愿了！”脸颊瘦削的卷发青年拉住了她，“你根本就不知道。他们都联手了！咒术总监和东瀛国政府是一伙的，六吊花集团和它们也都是一丘之貉！”

“这是上策，大家都表决同意了。在这个提议里，只要顺利，双方都可以得到自己需要的。”千穗理回过头，面目模糊，“而且水野君，请愿而已，不会有事的。”

水野彻走出几步，不知为何感到胆怯。他慢慢地停了下来，看着女孩和她的伙伴们走出了灰色的大门。

灰色的墙壁变成了灰色的电子屏幕，播放着死亡的画面。

千穗理的头歪斜着，就像睡着一般。

“水野君，你确定那个特级会过来吗？”一处电子屏幕忽然变黑，传出了结界师的声音。

“……”水野彻跪在千穗理的影像前，无声哭泣。

“怎么了？药磕多了？”

水野彻一下子想起了什么。千穗理的影子一下子消失了。他现在待在一个小房间里，无数根光纤连接着他半机械化的肢体。信号灯一闪一闪。术式作用形成的电子屏占据了四周。

“一定会的。从海关那边得到了登记信息。还有，这是她的飞机航班和路上的其他购买记录。根据通话记录，她似乎近期和东京咒术高专有过一次通讯……但具体内容，由于「诅咒」不能窃听。”

无数资料传输到了对面。

“这样啊。放心，那个通灵婆婆还在地下室里养着呢，刺激出的咒力还能坚持到计划结束。呵呵~潜入很顺利呢！伊势谷的‘牺牲’还是争取到了时间。不过，他好像把这里那个卖药的管理层解决了——嘿，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还留着许多。”

通话结束。

暗格里的机械装置递出了一个针筒，水野彻把药注射。周围烧起了普通人看不见的靛青色火焰。

水野彻忍不住想起了网络上那位技术高超的家伙。他自称「老鼠」，水野彻知道对方现实里的长相。不是因为对面不注意，而是因为对面当时，对于千奇百怪的诅咒，缺乏防备。

而老鼠给了水野彻最初的实验药品。

“你总算醒来了！”

灰色的世界里，头歪斜着，就像睡着一般的少女从屏幕里来到现实。千穗理睁开了眼，似乎刚刚她真的只是睡着了。

水野彻抱着面目模糊的少女。

紧紧相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