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干区的工作频频出岔子,吴蔚三申五令要他们打起精神应对,这周的值日生都到得特别早。
有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走进教室,看到谢幼清后下意识放低了声音,走到卫生角打开柜子一看,顿时垮下脸。
“又只剩坏的了……”
扫把和簸箕都用了很多年,坏了又修,修不好就换新的,新的每次都会被男生抢走。那两个女生挑挑拣拣,在一堆烂扫帚里挑了两把勉强不那么烂的,也没理谢幼清,就这么结伴走了。
她放下书包,走过去打开柜门一看,只剩一把扫把和一个簸箕了,绑扫帚毛的绳子松了,散成一股一股,歪在角落里,像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值日工具的分配遵循先到先得的原则,通常是几个扫把配一个簸箕,一般人会先抢扫把,又重又费力的簸箕通常会留给最后一个人。
谢幼清并不奇怪,这些女生大多有固定的小团体,对外也出奇的同仇敌忾,这周的值日组长跟张璇交好,她们自然不会待见自己。
天气有些阴沉,是要下雨的预兆,谢幼清用簸箕兜着扫帚往月湖走。沉寂的校园里逐渐有了人气,学生陆陆续续走进校门,三两成群往教室走。
附中坐落在市中心,地段可以说寸土寸金,但不知道校方怎么想的,教学楼尚且挤不下,还花大面积在东南角掘了一个湖,挖出的土又垒了一座山,几年下来野草长得比人都高,小树林密不透风,久而久之连发情的狗都比别处多,成为了政教处的心腹大患。
月湖边的草坪边,五六个人三三两两扫着落叶,七嘴八舌聊着八卦。
“李辉怎么又迟到,老让我们干他的活。”
“算了,反正回头挨批了也是他。”
有人努努嘴:“哎,她来了。”
几个男生朝抬不远处看了眼,不着调地笑起来:“难怪张璇看她不爽,我要是陈靖尧我也忍不住追。”
有人听出不对味,试探着问:“张璇喜欢陈靖尧啊?”
“嘘……”
等谢幼清走近了,值日组长笑容淡了些。
“你去扫小树林吧,扫完记得过来,我们还要用簸箕。”
其余几人神色各异。
一个皮肤有些黑的女生替谢幼清说话:“小树林还要扫啊……”
值日组长有些不耐烦:“你是组长我是组长?被扣分了谁负责?”
那个女生瑟缩了一下,谢幼清朝她笑了笑:“没事,我去。”
她拖着簸箕往小树林走去,林子里茂盛又荒芜,一层绿一层黄,几只野猫从树上跳下来,幽幽地看着她。
谢幼清把扫帚往边上一放,掏出早饭吃剩了半块鸡胸肉,悠哉游哉喂起猫来。
组长摆明了为难,但她也不是那种缺心眼的人,动动嘴皮子的功夫么,她也会。
只是没想到那只猫是个喂不熟的,吃完鸡肉就转过身去,留给她一个屁股蹲。
谢幼清对着它屁股抗议:“你这样很没礼貌。”
抗议无效,它优雅地舔舔爪子,纵身一跃又跳上了树。
谢幼清不肯相信连一只小猫都要欺骗她的感情,梗着脖子盯了很久,确定它不会再下来了,只能悻悻地收回视线,哪想到近旁的树后换了主角,一对高三男女,十指紧扣,男生忽然转过头,两人的头重叠在一起,女生躲了下,还是被推到了树上,一只手从下摆伸了进去。
那一瞬间,谢幼清脑子有点空白。
男生跟女生的嘴舌蛇一样交缠在一起,口腔开合的幅度很大,还能听到细微的水声。
她像被蝎子蛰了一下,条件反射地移开视线,耳边轰轰的。
班上不是没有小情侣,但也止于牵手拥抱一起放学,再进一步的亲密就没见过了。
尽管她第一时间就避开了视线,但那一幕楔进了脑子里一样,像蝎子蛰过后的伤口,红肿发热,还有点痒。
光顾着喂猫,差点忘了这里是什么地方,扫什么落叶,应该叫黄有为来扫黄。
她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四周,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走,结果下一秒,黄有为气汹汹的声音响彻小树林。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
一时间林子里都是闻风逃窜的人影,黄有为带着一帮学生会干部在林子里横冲直撞,四处拦截,场面一度鸡飞狗跳,十分混乱。
“我说怎么一个两个还带着书往小树林钻呢,啊,合着来找对象来了?”
“让你们干的事你们不干,不让你们干的非要干,一个个跟劳资对着干,啊,恋爱是你们现在能谈的吗?毛都没长齐谈得明白吗?一帮小兔崽子,我倒要看看今天都有谁在,一个都别想跑。”
听到最后一句话,谢幼清暗道不好,紧急拖上班级公共财产跑路,挨着树根走,三步一回头,那模样生怕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把她抓住,浑然未觉地在拐角处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她像只一头栽到树上的兔子,扫帚飞了出去,身体被一双手牢牢接住。
那个人的气息实在过于熟悉,以至于她即将脱口而出的道歉,被从小到大的本能压过,那一声哥被她咬在唇间,只泄出一点模糊的气音。
面前的青年穿着高三校服,压在外套里的衬衫解开了最上面一粒扣子,阴影从下颏到凸起的喉结连成一道线,面孔熟悉而冷淡。
心脏在胸腔里不轻不重地挣动了一下,她暗暗骂自己冒失。
让你不看路,第几次了谢幼清。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脸很红,连耳根也是红的,结合躲闪的眼神,很难不让人起疑。宋少游审视般盯着她看了两秒,眉头微微皱起,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打断了。
“哟,这是漏网之鱼?抓起来抓起来,记名字记名字。”一副惟恐天下不乱的语气。
谢幼清已经对晟远的声音很熟悉了,知道他在开玩笑,也没生气,一本正经地辩解:“学长,我是良民。”
“良民啊。”他不着调地笑起来,很刻意地看了眼宋少游,“这话跟我说没用,得跟他说,对吧会长?”
话题又扯回宋少游身上,众目睽睽之下,她不知怎的,忽然有点紧张,手指不自觉蜷了蜷,努力想装出一副不知道会长是谁的样子,但眼神又控制不住落在宋少游身上。
相比之下,宋少游比她从容多了,捡起那柄扫帚自然地拍了两下,递还给她。
“拿好。”
态度透着一丝冷淡,俨然是一个对冒失后辈维持着基本风度的学长。
谢幼清觉得鼻子热热的,还有心思想那只手好看,握着扫帚柄也好看。她忽然想起清晨来学校的路上,她坐在宋少游边上学音标,有几个音发不标准,那只手就轻轻掐着自己下巴和脸颊两侧的软肉,调整她的口型……
他这么爱干净,回去又得洗手了,她后知后觉地想。
一通胡思乱想,她连说谢谢都忘了,面庞上忽然落了一点凉意,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发现宋少游还在看着自己,眼睛如同深不见底的隧洞,她呆怔两秒,听到有人说下雨了,恍惚间鼻腔一热,有什么滴到手背上。
“哎我屮。”晟远用胳膊肘捅了捅宋少游,语气颇有些幸灾乐祸,“看你,给人撞出鼻血了。”
谢幼清微微慌了下神,下意识抹了一下,却发现越抹越多。
宋少游视线一顿,眉头微微蹙起来,低声问身后:“谁带了纸巾?”
一个女生颤巍巍递过一包,声音抖得像风中老枯树:“我我我我我晕血。”
谢幼清盯着手上血赤糊啦一片,觉得自己的眼睛变成一台失焦的相机,茫然间听到宋少游说了一句你们先过去,接着后颈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拖住了,贴着他掌心的皮肤像是过了一层电,她不自觉地战栗了一下,下一秒,一张柔软的纸巾裹了上来。
她慢了十万八千拍,还没有反应过来,只听到他用那副一贯冷淡的嗓音说,张嘴。
她忽然觉得鼻梁这个地方很脆弱很致命,不然为什么只是轻柔的触碰,就像被他捏住了七寸一样。
“别乱动。”他托了一下她的后脑勺,“流鼻血仰头有窒息的风险,你们老师没教过吗。”
这个姿势有点难受,可她还是乖乖听话照做,有些困难地翕动嘴唇以获取氧气,但这些氧气似乎不足以让她安心,手又在空中小幅挣扎了一下,像溺水一样,抓住了他的袖子,才慢慢安静下来。
余光看到人都走光了,她问:“你看到我的小纸条了吗?”
她猜测他应该是看到了,因为他生气的时候不会用那种逗小孩似的语气跟她说话。
呵出的热气跟羽毛似的,一下一下拂在掌心里,蓄起一片潮热,宋少游的掌心微不可察地蜷了蜷,淡淡嗯了一声。
她哦了一声,眼睛露出一点亮晶晶、孩子气的笑意。
“为什么给我画眼镜?”宋少游垂眸,“我又没戴过。”
“戴过的。”她不安分地扭动了一下,又被他按了回去,“你之前假性近视,戴过一阵子的,你忘了吗。”
“是吗。”仍然是没有起伏的语调,“可能是忘了。”
你忘了才有鬼哦……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蹲春晚去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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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七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