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晴朗 第8章 吃饭

过了会儿，班上的人陆陆续续离开。

除了天花板的吊扇在呼啦啦不停歇地转动，班里就只剩下靳陆翻书的声音。吊扇送来的风是热的，光是端坐着后背就不断地出汗。

孟津禾合上习题册，在桌板里翻了翻，深吸一口气，然后小心翼翼地把一罐椰奶放在靳陆课桌的右上角。

瓶身还是冰冰凉凉的，握在手心很舒爽，是她趁着下课时间紧赶慢赶在学校后门的小卖部买来的。

听见椅子挪动的声音，埋头写题的男生头也不抬。

他压根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磨磨蹭蹭的小动作，握笔的手修长有力，飞快地在演草纸上列下解题步骤。

微微弓起身，蓬松的发梢在夕阳余晖里染上一层朦胧的金光。

孟津禾有些泄气，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示好，对方还没注意到。

但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担心再耽误下去晚饭就真的没空吃了，两节晚自习结束将近九点。

她可不想饥肠辘辘地熬过晚自习。

“靳陆。”

孟津禾轻轻敲了敲他的桌角。

靳陆终于注意到她的存在，搁下笔，一眼就扫到课桌上的瓶装奶。

不再是上次请他吃的什么仙草冻了，而是一瓶很熟悉的椰奶，瓶身还缀着冰凉的水珠，一看就是买了不久。

他这位同桌似乎很热衷于买各式各样的冰镇小饮料喝，此时此刻课桌上右上角，还摆着一盒没喝完的饮料。

比起那个纪枫，她倒更像是来开小卖部的，只不过是饮料店。

他拿起冰镇过的椰奶，心情复杂，又有点想笑。估计是那天他送给孟津禾的那瓶椰奶，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很喜欢喝了。

“无功不受禄，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二次送我东西了。”

孟津禾的确有私心。

靳陆是她小姨的租客，现在他们又成为了同桌，整日抬头不见低头见，而霜霜和纪枫是她在班里关系最好的朋友。

哪怕是出于自己的角度，她也并不愿意看到他们的关系闹僵，否则她夹在中间也很难办。

怕他不要，她急忙道：“上次是感谢，这次是道歉！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你跟我道什么歉，再说了，谁说我在生气？”

靳陆把瓶身握在手里，一双长腿在课桌底下无处安放，干脆抻直了，身子往后有些闲散地靠着。

一转头就瞧见孟津禾有些紧张地盯着他。像是害怕他不接受，急急地补充一句：“我替我朋友给你道歉，我们不应该议论你的**。”

他扯了扯唇角，也如实说了。

“真没生气，也就是当时有点不爽吧，学校官网上能查到的东西也不算是**，我只是不喜欢被人背后里议论，没什么不能当面问的。”

“那你这算是接受道歉了吧。”孟津禾紧抿着唇。

“嗯，接受了。”

靳陆随意地把椰奶放桌子边，他对这种奶味重的饮品敬谢不敏，但人家大热天的专门跑去买来替人道歉，也不能不收。

谁知道刚重新拿起笔，目光随意地一瞥，发现他小同桌还杵在原地不动，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靳陆一愣，犹豫了片刻，捞起瓶装奶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放下，问：“这样行了吗，同桌。”

孟津禾其实刚刚是在思索要怎么才能不那么刻意地邀请他一起吃饭，见他这样，也卡了壳。

“不是，我是想说，我打算去学校外面买点东西吃，你要不要一起。”

靳陆：……

不早说，他一言难尽地站起身，嘴里还充斥着浓郁不散的奶味。

想起什么：“不是你说的，在学校里保持距离，尽量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们认识，怎么现在又要跟我一起去吃饭。”

“我们偷偷的，不可以吗？”

这叫什么话，靳陆几乎要气笑了。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他这位同桌整天都在想什么，为什么吃一顿饭也要搞得这么偷偷摸摸，好像他见不得人似的。

孟津禾弯腰从笔袋里抽出几张零钱，走到教室门口，又想起什么，小跑回座位上，把厚厚的习题册压在卷子上。

防止吃完饭回来，悲催地发现试卷被风吹走了。

附中教学楼前林木成荫，郁郁葱葱遮了大半刺目的阳光，在走廊投下摇曳细碎的淡金色树影。

才下了一层楼，她看见一个同班女生拎着冷饮和朋友有说有笑地迎面走来。

迟疑了一下，孟津禾故意落下几步，和前面的男生不远不近地保持着距离。

两个女生若有若无地往靳陆那边偷偷看去，等到他们走远了，才很小声地窃窃私语起来。

“那就是你们班新来的转学生啊，不是说成绩很好吗，怎么人也挺帅的。”

“哎呀，光脸好看有什么用，我觉得他脾气不怎么样，有点冷淡……”

这个时间段，去食堂吃饭的人陆陆续续都回到教室，往校门口去的学生已经不多了。

只隔了一条十字路口的小吃街人头攒动，一眼望去都是穿着校服的学生。

孟津禾以为他们就是在这里随便吃点，没想到靳陆直接掠过了那里，往小吃街相反的方向走去。

学校附近既便宜又好吃的店差不多都集中在小吃街了，其他地方的店很少，也不好吃。

但靳陆没有要停的意思，她也只能小跑着追了上去：“我们不在这里吃吗？”

靳陆回头看她一眼，答非所问：“我以为你要一直跟在我后面。”

“我们这是要去哪啊。”

“吃饭。”

“我们怎么不在刚刚的小吃街吃？”

“那边人那么多，保不准会有同班同学，不是你说的，最好别让人知道我们认识。”

够谨慎的。

孟津禾暗地里给他点了个赞。

等经过一个保安亭，孟津禾左右打量着，发现他居然领着自己来到了附中的家属院。

高一因为学籍的事要找附中的老师，她还跟着妈妈来过一次，所以对这里还有些印象。

附中家属院是很早之前建的了，老旧的楼房掩映在繁茂树影中，蝉声嘶鸣。

靳陆似乎对这里的路很熟识，径直带着她走到最里面的一排居民楼，也就是走近了，才发现角落里不起眼的小面馆。

“这里居然还有一家面馆。”

孟津禾惊讶地来回打量着这间面积不大的店，在附中上了一年的学，她从来没听说过这里还有一家店。

店面不大，快要坐满了。

放眼望去，吃饭的人几乎都是这里的住户，老头老太太居多，他们两个穿着附中校服的反而少见。

只隔着一道帘子的后厨时不时传来热火朝天的炒菜声，闻着满屋子浓郁的香气，孟津禾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

老板娘热情地招呼道：“想吃什么报给我就行。”

靠近结账台的位置还有张桌子空着，他们坐了过去，孟津禾没在这边吃过，干脆跟着靳陆，点了份和他一样的拌面。

等饭的途中，她忍不住问道：“靳陆，你不是刚转学过来，怎么会知道这里有一家店的。”

“昨天来这边办点事，走的时候碰巧发现的，”靳陆意有所指，“你说要偷偷找个地方吃饭，我觉得这里就挺合适的。”

很快，老板娘端了两碗面放到桌上。

味道比她想象中的要好吃。

可能是因为这家店的老板就是家属院的住户，面的分量还挺大。

到最后她实在吃不下，放下筷子，一抬头，发现靳陆早就吃完了，胳膊抱在胸前，正无所事事地盯着她吃饭。

见她吃好了，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吃饭的时候是一根一根挑着吃的。”

话里话外都在说她吃饭速度慢。

孟津禾：……

她吃饭是慢了一点，但哪有那么夸张！

店里人满为患，靳陆垂眼看了下腕表，“走吧，还不算晚。”

他们刚站起身，就有老人带着小孩坐到了他们刚刚的位置。

孟津禾走到柜台前，还没开口问老板娘吃饭花了多少钱，靳陆就跟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账结过了。”

她只好把钱装回校服口袋。

靳陆似乎知道她下一秒就要说什么：“钱不用给我，没零钱找。”

她坚持不懈：“那我回去在手机上给你转钱。”

说起来转钱，她似乎还没有靳陆的联系方式。

靳陆说：“我觉得你该担心的不是这个。”

“什么？”

“如果按你现在的速度走，不出所料的话我们就要迟到了。”

孟津禾一惊。

最后，家属楼到附中的这段路，他们差不多是跑回来的。

开学第一天的晚自习，班里早早就坐满了，黑板右侧整整齐齐列着各科作业。

只是毕竟刚开学，假期生活太舒适，大家还没投入到紧张的学习里，教室里干什么的都有。

他们是从后门进来的，刚坐下晚自习铃就响了，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们是一前一后进的班级，除了叶霜林。

“怎么回事啊，我就去吃了顿烧烤，你俩什么时候这么熟了。”

顾及着靳陆还在旁边，叶霜林把声音压得很低，恶狠狠的。

“我算是反应过来了，怪不得不跟我们去吃烧烤，原来是要跟他吃饭，别告诉我你俩一见如故，才刚认识就熟到能一起去吃饭！”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的时候，叶霜林就开始频繁地扭头看时间。

要知道孟津禾可是七班公认的模范学生，性格好、成绩也不错，叶霜林跟她认识一年，不论刮风下雨，她都是最早进班的那批。

没想到才过不到一天，孟津禾不但踩点进班，还是和转学生一前一后回来的。

正准备严刑逼供，班里猛地安静了下来。

这种情况下一般有两种可能，要么是乌龙，要么——

“要闹翻天是吧，吵吵嚷嚷什么呢。”

老李背着手站在后门，“整个楼道就属咱们班最吵，我跟隔壁班主任一起过来都觉得丢人！”

话音刚落，隔壁班主任怒气冲冲的指责声飘了过来：“整栋楼就咱们班最吵——”

班里一下子笑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