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五条悟在自己想干的事情方面向来行动力超强,虽然很多时候七海建人更愿意把这种特质形容为想一出是一出,但不可否认的是,当你的愿望与他一致的时候,你可以清楚地感觉到有这样一个人站在你面前到底是件多么令人放心的事。
就在他们决定好目标的第四天,一群穿着复古羽织的男男女女就自动送上了门,当夏油杰打着哈欠开门的时候,被门外一溜烟跪坐成一排的家伙们给吓了一跳。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像利箭一样射来,主要集中向他身后,还没等他回过头,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慵懒的呵欠。
“哈啊~”
“杰~看到老子的衣服了吗……”
他猛地回头,看到五条悟一边揉眼睛一边往这边飘来。
他好像还没睡醒,只是在凭借本能朝着熟悉的咒力方向飘,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没什么防备的迷糊状态。
关键是!全身上下只裹了一块床单!
夏油杰头皮一麻,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啪一下甩上门,揽住五条悟的腰,扯着他往回走。
但这时他已经感觉到了门外杂乱的气息,眼神忽然清醒,又在短暂的锋利后一瞬间变得淡定。
“啊哈,来了啊~”
他开始不配合的在他怀里扑腾。
“杰你放手啦~老子给你介绍一下~”
“你先给我穿好衣服!”
半小时后。
一群人在幽之宫中落座,夏油杰这时候才有时间获知这些人的来意。
作为咒术界三大世家之一,五条家并不像禅院家那样自恃高人一等将普通人的世界试作满是秽物的垃圾场,也不像加茂家那样只想困守在咒术师的怪圈里面汲汲营营,恰恰相反,尽管家族上层依旧充斥着这样那样在五条悟看来又恶心又麻烦的戒律规矩,但他们的确是三大世家中最了解咒术之外的力量的。
在五条悟出生前,他们就靠着深耕普通人社会累积资源来来维持自身在咒术界的地位,其中自然也不缺教育方面的人才。
……于是这些人才就被五条悟拖过来无偿加班了。
“……”
夏油杰维持着高深莫测的笑意。
托这段时间神棍经历的福,这副表情算是焊在了他脸上,不至于一不留神就露馅。
但其实他心里的小人已经尴尬的抠出来一套四室一厅了。
没办法,任谁被一群年纪比你大好多的人围着用一种“奸妃误国啊”、“狐狸精再世啊”、“老臣有愧于先帝嘱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算了啊”的眼神盯着你看,活像你当着人家的面干了把人家祖宗十八代的棺材本全偷出来当柴火烧了一样一样,都会忍不住起鸡皮疙瘩的吧。
尤其是他真的把人家心心念念供养了多年的神子大人给拐了,不能说完全不心虚……
“安啦安啦,老头子那边过过明路啦,放心用好啦~”
五条悟把夏油杰僵硬的目光认成了对他的佩服,得意洋洋的撞了他一下,让他给自己让出位置,然后一屁股坐在他椅子的扶手上。
亮闪闪的眼睛眨巴眨巴,与跪坐在后面充满怨念的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具体怎么来干你看着办吧,反正人我给你弄来了,都是行家哦~”
频频投来的视线顿时变得更阴森了。
夏油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着那副一切尽在掌握的目光维持到把人安顿完的,他觉得大概自己已经死掉了,现在之所以还能动一定是那群人的怨念把他原地变成了咒灵。
咒灵操术能控制自己变成的咒灵吗?他变成咒灵的能力又是什么?咒灵操使?咒灵操使操使?
“发什么呆啊,你不高兴吗?”五条悟的语调低了一点。
夏油杰瞬间回神,把自己满脑子的胡思乱想统统甩掉,“当然没有,这次多亏悟啦~”
他挠挠头发,露出微笑,重复道,“多亏了你,帮大忙了。”
五条悟用鼻子发出一声气音,重新变得飞扬得意起来。
“那当然~老子可是堂堂五条悟。”
“你可以多依靠老子一点啦~”
“哈~”夏油杰笑道,“等事情安定后,咱们出去玩怎么样?”
“喊上七海他们,一起去海边度假吧,我有点想念海上的风和沙滩了。”
五条悟愣了一下,自从理子的事件过后,夏油杰好像就对海边度假有了阴影,再也不提当时的事了。
随即他的笑容变得更加嚣张。
“等着,老子回去弄几张卡出来~”
可这次夏油杰拉住了他,坚决不同意了。
“有什么不行的,老家伙们不缺这点。”五条悟据理力争。
“但我也可以。”
“我来更快啊?”
那也不能把所有压力都推给你呀,夏油杰在心里想。
何况五条家最好不要太过掺和他们这边的事。
五条悟大咧咧不爱计较,他当然得替他多计较一些,五条家是他很看好的一条退路。
不过这些话打死他都不会说出来。
不如说,真说了的话比较容易被五条悟打死……
夏油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趁五条悟不依不饶瞪着眼睛盯他的时候忽然蓄力一扑,眼疾手快在他头上□□了一把。
然后在后者“嘿!你偷袭!”的抗议声里就地一滚,一闪身退到门边,然后拔腿往外冲。
五条悟果然把刚刚在谈的事情抛到脑后,哇哇叫着朝他追了过来。
五条悟没瞬移,夏油杰也没用咒灵,两个人全凭体术,一边追逃一边几乎打出残影。
幽静的神社里再次充满快活的气息,而一路上往来的巫女们目不斜视,已经见怪不怪了。
只有第一次经历这些的香客才会露出很吃惊的样子,但因为太显眼,很快又会被巫女们主动攀谈上去,在她们圣光普照般温柔知性的笑容中一个个沦陷,迷迷糊糊中竟渐渐露了崇敬的表情。
不过这些就不是两个不良青年乐意管的了。
两个人一追一逃很快离开了大路,交手的动作也渐渐不再那么“收敛”,开始一点点覆盖上咒力。
但就在新一轮“战、争”即将展开的时候,夏油杰忽然顿了一下,警觉的偏过头。
他抬起手掌,接住了五条悟挥过来的拳头。
“继续啦,没有威胁!”
五条悟一边试图绕过手臂扯他的头发,一边对他战斗中走神的行为表示不满。
但夏油杰更在意自己感觉到的咒力波动。
“先去看看。”他坚持道。
五条悟撇撇嘴,泄愤似的把全身的重量全都压到夏油杰背上。
夏油杰不陪他打他总不能直接对着夏油杰的后背来一发茈吧——那有什么意思。
夏油杰半背半拽的带着五条悟钻进树林深处。
微弱咒力逐渐清晰起来,而且并不陌生,小心探出头去,一个熟悉的身影呈现在眼前。
是吉野顺平。
男孩似乎在想事情,正抱着膝盖蜷缩在树下,看上去好像在发呆,连被人接近了都没察觉。
五条悟冲夏油杰比比划划,那意思是“老子就说没威胁吧。”
顿了一下,他又继续比划,“不高兴就躲起来自闭,这家伙好像你哦。”
夏油杰白了他一眼,冲他做持刀威胁状。
五条悟先是用手指在唇边划了一下表示拉上拉链,但没坚持一秒就突然变成一个鬼脸。
显然想让他憋住不取笑自己是不可能的。
夏油杰痛苦的叹了口气。
但他很快又振作起来,伸手指指吉野顺平,也跟着比划起来。
“你去还是我去。”
五条悟瞪大眼睛,努力传达自己的抗议。
“你看老子像是会哄孩子的样子吗?!”
也是,这家伙自己都要让他哄。
夏油杰又叹了口气,给五条悟做了个“呆在这里”的手势,然后从树丛里钻了出去。
吉野顺平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醒了。
“别怕,是我。”夏油杰露出安抚的笑容。
吉野顺平瑟缩了一下,但很快又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努力朝他扯出一个笑容。
“夏油……夏油大人……”
“不用拘谨,你也是我们的同伴。”夏油杰温和道,“在这个举世都是威胁,只有靠同心协力才有可能活下去的时代,我们更应当成为彼此家人一样存在,不是吗?”
“家人……”
吉野顺平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心里的不安稍微被抚平了一些。
“怎么了,在这里不开心吗?”夏油杰又问道。
“没有!”
这次吉野顺平回答速度快多了。
他顿了顿,又道。
“虎杖很好,菜菜子、美美子很好,还有七海老师、灰原老师、逢世姐姐、美幸子姐姐……大家都很好。”
他一个个数着上山以后接触到的每一个人,回忆着他从他们那里接过的一点又一点善意。
他的声音越来越慢,越来越轻,到最后归于沉默。
沉默了很久后,他才低声道。
“好的总感觉像在做梦。”
不带偏见的老师,开朗热情的朋友,还有神奇又瑰丽的新世界。
没有异样目光,没有恶意捉弄,他可以尽情放纵自己跟同龄人一起撒欢、奔跑,不用担心一个转角忽然被谁堵住,他可以大声抱怨那些恐怖的怪物,不会被人当成一个谎话连篇的丑角,也不会被人当成精神病。
“这是我能得到的吗?”
他低着头,身躯不自觉缩紧,语气有些不确定。
“呼……”
他听到身边传来一声长长的呼气。
身旁的人忽然用一种沉重又疲倦的语调轻声说。
“我曾经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
身旁的草叶微微颤动,夏油杰一屁股坐在他旁边。
“我能接受吗?”
“我配得到吗?”
“总觉得像我这样的家伙不该有这样的好运才对。”
一连三句仿佛探进了吉野顺平的心里,将他小心遮掩起来的阴暗掀出来看。
他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头跟着越来越低了。
一只手掌忽然落到他头上,带着温度的沉甸甸的重量仿佛直接揉进了他心里。
“但这才是家人的意义,不是么?”
他开始感觉到一股熟悉又陌生的酸涩和委屈逐渐膨胀起来。
不能哭,他想,忍住,你得忍住,吉野顺平!
“夏油大人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吗?”他小声道。
“在你眼里,我是什么样子的人呢?”
夏油杰笑着问。
吉野顺平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他张了半天嘴也没想到合适的词语,最后结结巴巴重复了一遍他从巫女们那里听到过的话。
“夏油大人,是太阳一样温暖的人啊……”
“哈哈。”夏油杰大笑起来,“可别这样轻易被逢世他们骗了啊。”
“咦咦!”
“我这个人啊……烂透了。”他道,“不知道该说偏执还是理想主义,看不顺眼的事情完全没法装作看不到啊。”
“就算明知改不了,那东西和我总得毁灭一个才算完。”
他歪歪头,笑着说道,“有没有被吓到?”
吉野顺平摇摇头,小声道,“那一定是坏东西吧。”
“哈哈,这谁知道呢,对一些人来说很坏的东西,对另一些人来说或许是好的。”夏油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你只需要知道,的确有一瞬间,我几乎已经把自己葬送掉了。”他道。
“可有个麻烦的家伙一定要追上来啊。”
“他什么也不肯说,就一头扎下来,差点和我一起死掉。”他轻声道,似乎陷进了回忆里,“那时候我还没找到解开困境的办法,但在他出现的那一刻,我忽然觉得活着也没那么痛了。”
吉野顺平不由自主抬头,目光下意识追逐男人的眼睛。
但他发现男人好像在走神。
他没有看向自己,反而正注视着他刚刚出来的那个方向,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再大的痛苦,有人一起承担的话,感觉也没那么痛了,再小的幸福,很多份聚在一起,也会变成很大的幸福。”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人,也不该把自己当成一个人。”他道,“我不该痛苦于我需要他,因为那家伙可一点都不避讳承认他需要我啊。”
他又笑了起来。
“他说他很乐意在我需要的时候和我一起放一场华丽的烟花。”
“——当然这是我美化过的说法。”夏油杰突然弯下身,凑到吉野顺平身边冲他眨眼睛,用故意压低的声音小声道,“悄悄告诉你,那家伙哄人的技术逊爆了,换个人被他这么哄大概早就一拳揍上去了。”
吉野顺平没太听懂,但这并不影响他被这故事吸引到。
他的心情不知不觉轻松了一些,不再沉浸在那些阴暗回忆里,忍不住好奇地问。
“是那天那个哥哥吗?”
夏油杰笑着点头。
树丛在微风中轻轻浮动,看不出任何人迹,但他知道还有一个家伙正趴在那里偷看,也许现在正在盘算待会要怎么跟他算账了。
他被自己的想象给逗笑了,神色也越发柔和了起来。
“所以我把同样的话送给你。”
“如果觉得很难受,就把你的痛苦分出来吧。”
“给我,给大家,给每一个你觉得可以相信依赖的存在。
他忽然有点不满足只能隔着树叶用咒力感知到,迫不及待想见到那个家伙。
他顺应自己的心意站起来,但在离开前,他朝吉野顺平伸出手。
“试一试信任我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