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堂妻快跑 第10章 第 10 章

桂花第一次感谢，昨夜没有吃饱的自己。

头一次与主子躺在一张床上，桂花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动静，连呼吸都尽力放轻。

旁边的李嬷嬷浑身硬邦邦的，黑黝黝像是千年枯而不死的老树桩，散发着腐朽的气息。

烛火熄灭以后，只有窗外透入的月光映亮室内，隔着垂下来的粗布沙帐，床内人的面部、身躯轮廓起伏如深夜的鬼怪一样怪异恐怖，莫名的让人感到惊悚。

桂花感觉到自己的肚子一抽一抽的，让她痉挛着蜷缩成一团。

小姐叫她跟李嬷嬷吃买回来的烧饼，她还不敢动作，李嬷嬷鸡爪一样的手就伸出，一连抓了五个才停下，别看她年纪大了，胃口好得很，嘴里说着“小姐贤惠，小姐善心”，咀嚼的动作就没停过。

而桂花哪里敢真吃，那一包烧饼拢共就十二个，小姐已经吃了五个，明日还不知道有没有吃的，桂花只敢拿两个，原以为李嬷嬷也只拿两个，万万没想到对方面皮如此之厚。

剩下的眼睁睁看着李嬷嬷吃了精光，内心悔恨不已。

好没分寸的老巫婆！

烧饼已进了对方的肚子，也不能叫她吐出来，桂花只能认了栽，怏怏上了床。

心里愁得很。

主子今日不仅卖了柜子里的绸缎衣衫，还把里面的囊带、香巾、手帕、绢花、银钗与珠宝首饰卖了，套着厚被的柔软缎子、挂在床上的蚊帐、门柱两边的垂帐，尽皆取了下来，全都拿去换了钱，取而代之的是廉价的、粗糙的麻布、棉布。

两日来跟着小姐团团转，眼看着本就有限的钱财流水一样撒出去，桂花看得胆战心惊，屡屡想要劝阻，每每在小姐疑惑而威严的目光下犯怵，把已到喉咙的话语吞回了肚子里。

她愁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小姐，哪里懂那些生意上的事情，好端端的为啥非要折腾？好好地做个地主小姐，再寻个如意郎君，这辈子安安稳稳的不好吗？

再不济，嫁个庄户人家，努力生下一儿半女，日子便稳妥了，风吹不着，雨淋不了，也很是和美的日子了。

桂花乱七八糟地想着，各种想法在脑子乱撞，一团乱麻，浑浑噩噩，不知何时睡着。

等到醒来，小姐一早钻进厨房，一个时辰后，各种强烈的、刁钻的味道就强势地侵占了这个不大的院子。

“早饭别去领了，今儿早饭就吃这些。”罗燕飞把几盆不同的鱼端到桌面上，扯下腰间的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

说完，她大马金刀地在桌子前坐下，拿起筷子，逐个尝试。

吃一个，就低头在一旁的本子上写字，嘴里念念有词。

“辣味不够……”

“肉太老了……这种刚刚好，需调换鱼……”

“……辛辣有余，咸味太过，果然还得是细盐才行么？”

“这家酸菜不错……”

等她吃完，罗燕飞把本子一盖，笔筒一卷，道：

“剩下的你们吃了罢，快一点，等会儿还得外出。”

桂花跟李嬷嬷喏喏上前。

第一口入口，桂花脸上就迸发耀眼的神采。

今日小姐做的鱼，可真是太好吃了，香极了！

七八条，每条都那么香！

桂花觉得，哪一种鱼都好吃，好吃到她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

只恨昨夜吃的烧饼太多，占了肚子里的空间，塞不下更多的鱼。

明明那些河鱼如此腥，刺又多。

那买的菜，也是寻常模样。

没有一点山珍。

怎么经历厨房一遭，就变成了酥香麻脆鲜辣各种美味的模样？

李嬷嬷缺了牙齿的嘴巴快速张合着，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凶狠地往肚子里塞，吃着，吃着，忽然抹起了眼泪。

“呜呜……那时候没吃的，也去吃鱼……被鱼刺噎住，伸直腿，就没了……”

“没有福啊……如此美味的鱼……也算享福了……”

罗燕飞没有理会她们俩人，端坐在凳子上，咬住炭笔的绑带，眉头微蹙，思量着如何调整配菜和调料的配比。

等到两人吃完，桂花还想要收拾盆碟，被罗燕飞叫住，让李嬷嬷清洗，带着她出了门。

天越发阴沉了，街巷冷飕飕的，寒风卷着碎叶，刷刷地转，像是厉鬼呼啸，昏头转向猛地砸在坚实的墙上，瞬间一哄而散。

罗燕飞走得飞快，虎虎生风，桂花差点追不上，喘着气追着问道：“小姐，我们去哪里？”

“到草市去。”

罗燕飞比较过城里还草市的物价，两者都有她需要的配菜和调料，相较之下，草市的更为便宜一点，若是零星购买，着实不需要跑那么远一段路，还得交入城费。

但她要做的是长久生意，将来需要的进货品只会越来越多，她名声不显（罗燕飞怀疑那些人若是知道她是秦家的下堂妻甚至都不肯卖给她），城里的零售长久下来，无疑会是一笔很大的成本，而草市的量虽然没有城里的大，却少了一道中间的环节，要是要的量大，直接找源头买家供货，直接对标，最是划算。

创业初期，资金吃紧。罗燕飞恨不能一分掰成两分花，若不是这个时代注重身份，她连那两套绸缎衣衫都不想留，全当了换钱去。

新店菜品的配菜与调料皆已确定，如今就是寻找供货商，货比三家，找到性价比最好的商家，订货。

罗燕飞先去看了看昨日租下的店铺，李鸿福夫妇要看店，陪着走了一段落，就回转看店，李鸣跑在前面给她开了门。

多余的垃圾杂物已被清空，店铺只有空荡荡的一个框架，一道木墙隔开前后。店后临溪，直接就能从溪流中取水，用水很是方便。

罗燕飞打算后面为厨房，前面对着马路那面直接敞开，门口还摆四五张桌子和条凳。

那门就得是折叠门，卷闸门不现实，但竖立的折叠木门却是可行的。

她小时候爷爷家里临街的店铺，装的就是折叠木门。

罗燕飞一边观察屋子结构，一边在本子上画下简易的室内装修图。

到了门外，她左看右看，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姨婆，要不要摆两盆花？”李鸣说道：“我以前跟同窗去过一些茶肆酒楼，里面种着各色花木，摆着盆栽，听说有些文雅的客人喜欢竹子、兰芝。”

罗燕飞听他说完，眼睛一亮，一拍手：“没错，是少了些花。你说摆什么花好？”

得到了夸奖，李鸣比吃了蜜糖还高兴：“桂花如何？村里桂花开得正好，芳香馥郁。我二婶还做了桂花糕，改日我带些来给你尝尝。”

罗燕飞：“不错，‘芳香馥郁’，形容恰当，你爹娘说你不是读书的料，我倒觉得你文采过人。”

李鸣被夸得嘿嘿直笑，不敢说自己上学时爬墙下水的“丰功伟绩”，而芳香馥郁这个词也是他偶尔从某个师长口中听过，不经意就记住了。

“姨婆你是要做什么生意？”李鸣好奇这个问题很久了，从昨日一直憋到现在。

“卖些吃食。”

“吃食？那得做个旗幡才行。”李鸣搔搔头，“村里有许多木杆，盆栽也得有个木架子摆放，我让我三叔给你做好，明日带来给你。”

罗燕飞恍然，难怪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原来是这里，一路过来，凡是茶楼酒肆，或者卖酒的店铺，无一不在门前或者侧边，或者路边竖起一根高高的木杆，上面的旗幡迎风飘扬，上书“茶楼”“酒”等字眼。

这不跟现代的招牌一样吗？跟“XX大药房”、“XX酒店”、“XX咖啡”一个道理！

想通以后，罗燕飞看着李鸣的眼神宛如亲娘一般亲切，这小伙子脑子灵活，实在，是个人才。

刚好，她现在最缺的，就是能帮忙干活的人才。

原先还想着要不要到牙行去雇些短工，或者买二个奴仆，如今看来，倒不用费那些功夫了。

李鸣，以及他身后的李家村众人，不就是现成的人力资源吗？

想了想，罗燕飞说道：“手伸出来。”

李鸣猝不及防，虽然知道是自己的姨婆，到底是个年轻貌美的女子，当即就涨得俊脸发红，手脚不知道怎么摆了。

罗燕飞从钱袋里掏出一两碎银，递给李鸣。

等到手被放开，看清掌中的物品，李鸣眼睛猛然瞪大。

这、这、这……

“我新店开张，许多地方还需人手打理，从今日起，我便雇了你，一个月三百文钱，跑腿购物所需钱资，先从这里面扣，不够了你再跟我说。”

李鸣呼吸急促起伏，听完她的话，赶紧摇手：“使不得，使不得，你是我姨婆，帮手是应该的，姨婆快些把银子拿回去。”

他紧张地左右张望，深怕被人抢了去。

中午时分，此处偏僻，行人寥寥，倒是旁边卖饮子的频频探头窥视。

李鸣捏紧手掌，侧身遮挡，不叫人瞧见了银钱。

罗燕飞问：“你可识字？”

李鸣：“小子愚钝，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千字文。姨婆你快些把银子……”

罗燕飞不理会：“可会计数？百文钱内加减可会？”

李鸣神色焦急：“自小与父亲买卖，勉强能算数，会算盘，姨婆——”

罗燕飞打断，不容拒绝：“跟我走！”

说完，率先迈步。

桂花亦步亦趋，赶紧跟上。

李鸣无法，攥紧掌心里的银子，咬牙跟了上去。

面上虽然羞愧，心脏却如擂鼓跳动，又兴奋又激动。去岁从书院回家的时候，他母亲以泪洗脸，悲戚万分，父亲也是哀叹连连，失望不已，最后只道：“不是读书人的命……日后，你便帮着家里的买卖，若是有贵人相携，你千万要牢牢握住，或许还能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