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掌柜见势不妙,连忙绕过柜台,一把拉过店小二,跪在季念念面前,二人冷汗涔涔,如临大敌。
季念念有些懵,“你们这是做什么?”
客栈掌柜畏惧道:“刚刚对天师多有不敬,求天师饶小店过错,这天字号房还请上住。”
季念念心中更加不解,天师身份竟然引得着二人这般恐惧?
但她见周围的人都看了过来,那三名男子也用怪异的眼神瞧着这边的动静,季念念有了计较,朝那跪倒的小二一扬头,道:“你跟本天师上来!”
小二又一哆嗦,畏畏缩缩起身,佝偻着背跟着上楼,似乎觉得自己命不久矣,满脸死相。
瞧见那小二□□都湿了一片,书生道:“竟然畏惧到这种地步...这地还真是奇异。”
萧怀昭皱眉看着这一切,脸色极差,背在身后的手也紧紧捏成拳头。
侍卫提醒道:“主子,咱们还有要事。”
萧怀昭深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行了,走吧,不便此时引起注意。”
他们三人离开了客栈,小二跟着季念念进了屋。
季念念走到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灌下,让小二把房门关上。
她推开窗户,见刚刚抬喜轿的诡异队伍向城内深处而去,长街蜿蜒,直指远处巍峨矗立于水泽之上的高楼。
小二被晾在一边好一会儿,神色更加恍惚不安。
季念念朝窗户外偏头示意:“这城里发生了什么事,为何这么多白事,死了这么多人?”
小二战战兢兢地回答道:“前几日这边有两户人家中了人牲,送人牲去飞梦楼,所以才这么多白事。”
季念念瞬间惊愕回头看向小二:“人牲?”
天师堂送人牲去飞梦楼?
小二不敢反问季念念身为天师,怎么这些事情都不知道,只是继续抖着声音:“水神祭到了,人牲不足,国师下令要再加人牲,以免水神动怒。”
季念念敛着眉头问,“这是多久的事了?”
“年年如此,谁家抽中,就送谁家去祭水神。”小二低头。
“这种事难道没有人反对吗,是谁定下的规矩?”季念念见小二对天师畏惧不已,她心中也猜到一二——
叶老头说天师堂里鱼龙混杂,好坏难辨,这檀渊城里的,也不知是些什么妖魔鬼怪,草菅人命也敢自称天师了?!
季念念心思瞬转,果不其然听见小二磕巴道:“就是...就是天师大人你们啊……”
“行了,你走吧。”得到答案后,季念念直接赶人。
小二没想到自己开罪天师,竟然就这么脱身了,惊愕抬头看了面前年轻天师一眼。
“你怎么还不走?”季念念眉头皱起。
小二连连道歉,赶紧离开房间,又恭敬地给季念念关上房门。
听着小二的步伐走远,季念念气得在屋里走来走去:“岂有此理,天师堂跟这什么飞梦楼,竟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原本季念念身上银两所剩不多,想去天师堂接任务赚点路费,这下看来,檀渊城的天师堂猫腻很多——送人牲祭水神,这什么荒唐说法?
如今灵气淡薄,天材地宝所剩无几,成仙成神之事早就成了神话传说,更何况,哪种神会这般害人性命?
季念念心中愤然,决定看看这水神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将福豆托付给店家照顾,季念念准备先去铁器铺子买些武器,檀渊城的西街有三条巷子,分为上中下三街,铁器铺子都集中在最北边的西上街。
没想到季念念刚到西上街街口,就见几面之缘的三名男子正与人对峙着。
借着身形灵巧,季念念挤进人群内围,想看看发生了什么——
只见那眼熟的书生客气道:“这臂弩这么多,这位天师又为何非要我们手上的。”
“看上了不行?”被称为天师的那人左脸刺着青色纹身,双手环在胸前,身后还站着三个同伴。
玄衣公子的穿着打扮明显非富即贵,这几个天师也好像完全不放在眼里,姿态十分轻慢。
“萧大...公子,不如咱们换一个?”书生劝了一句,“还有事儿要办呢......”
萧怀昭冷眼看了对面几人,放下手里的臂弩,换了另一个就准备离开。
谁知那脸上有刺青的天师,伸手一拦:“诶~我见公子手上这个好像更好。”
一边说着,这天师伸手就要去摸萧怀昭的脸,萧怀昭脸色一黑,直接扣箭进臂弩,迅速抬臂指向这刺青天师的眉心。
“你们敢对天师不敬?!”刺青天师的同伴立刻震声喝道。
刺青天师摆出一副风流态度,拦住自己的同伴:“怎么说话呢?公子身娇肉贵,哪能用这种态度?都客气点。”
这人态度狎昵,嘴上说着客气,但是手上却迅速掐诀,姿态轻视地往萧怀昭身前贴去——
萧怀昭骤然感觉小臂被一股灵气下压,瞬间眼沉如墨,看着不知死活靠近的天师,像在看死人。
“别在这儿动手,灵气伤人你可是要进去的。”同伴警告刺青天师。
刺青天师满不在乎:“我可伤他了?这公子身上可有半分伤痕?”
萧怀昭身边的高大护卫见状,早已将刀拔出半寸。
就在护卫出刀的时候,季念念明显感觉到周围的人群开始微微攒动,向这事故的中心聚拢。
季念念猜测这些人应该是玄衣公子的暗卫,出个门都这么大阵仗,这玄衣公子想必十分富贵...应该是不缺钱的。
她捏了捏自己瘪瘪的荷包,心念一动——
“慢着!”
明显属于女子的娇喝声响起,对峙的众人顿时看向发声来源——少女梳着麻花辫,神色还带着些天真之感,像是误入陷阱的可怜小鹿。
萧怀昭等三人对视一眼,这不是住在同一个客栈的那个天师么?
季念念的外表实在哄人,看起来十分柔弱,好像没什么能见义勇为的本事。
于是,那群找茬的天师自然而然地嘲讽起来:“女娃娃还是别来掺和大人的事情,要有自知之明。”
“呵,你们既然自称大人,也该知道,仗势欺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季念念也嘲讽回去。
周围顿时哄笑声一片。
虽然檀渊城内天师的地位卓绝,一般人都避免跟他们起冲突,尤其是没什么背景的百姓,更是避其如蛇蝎。
但是来往西上街买武器的,都是有些本事的人,有本事自然也就看不起仗势欺人的德行。
这下有人带头,众人也都对着明显不怀好意的几个天师指指点点起来。
刺青天师面上挂不住,怒喝一声,直接向季念念抓来,想要教训这不知好歹的黄毛丫头。
季念念瞬间矮身一躲,蓄力一拳打在刺青天师腹部,直接将他揍趴在地上,惊掉周围人的下巴。
季念念露出小白牙一笑:“城内不可灵气伤人,我这没用灵气,也算得上自保,诸位都是见证。”
围观者回过神来,纷纷点头附和,同时,这话直接堵死了这群流氓继续找茬的借口。
刺青天师的同伴们深深看了季念念一眼,一把搀起自家兄弟,灰溜溜地跑了。
围观的人赞扬了一番季念念侠肝义胆,见再无热闹可看,都渐渐散开。
萧怀昭上前一步,拱手道:“多谢姑娘解围。”
季念念潇洒摆摆手,憨笑一声:“哪里哪里,公子承惠,十两银子。”
书生一听,顿时冲了过来:“你这是挟恩求报!十两银子?!怎么不去抢?你们别不是一伙的吧?”
护卫也站到了萧怀昭身侧。
在三个大男人面前,季念念显得有些单薄。
季念念脸皮厚得很,继续嘿嘿一笑:“公子这么金贵,我还得罪了这些人,提前讨个药钱不过分吧?”
萧怀昭还是第一次见这样“诅咒”自个儿的人,顿觉有趣,挑眉道:“李御,拿钱。”
护卫嫌弃地看了季念念一眼,不情不愿地从怀里掏出荷包来,拿了银子给季念念。
书生一把捂住胸口,肉疼地活像掏他的钱。
“多谢公子...告...”季念念喜滋滋地把钱收好,告辞的话还没说完,路口又咕噜噜地行来一辆马车,车上装着好几只木桶,每只木桶上都写着“紫水”二字。
“让让,让让啊!”车夫不耐烦地赶堵在路中的几人。
与马车擦身而过的同时,季念念一把捂住鼻子,嘀咕道:“唔——好腥。”
抬眼看去,大木桶并未盖严实,里面晃荡着溢出桶外的居然是血。
季念念瞧见后,惊定不疑地后退一步。
萧怀昭三人也拧眉看着这诡异的送血车。
他们眼见这拉马车的男子,挨家挨户地将一桶桶血水送进铁器铺。
送货时还不忘与铁匠闲聊——
“你那儿可还有货?颅骨还有么?”从鲁家铁铺出来个肌肉虬结的汉子。
“嗐,这几日颅骨价格高了不少,都比得上以前从撷英使那儿买的了,如果想要赐福的颅骨,你还不如去飞梦楼求一求天师大人呢。”
鲁姓铁匠暗骂钱满堂一声晦气:“钻钱眼儿里了!”,又叹:“那这几日不就不宜打铁了?”
车夫想了想劝道:“也不差这几日,求个颅骨供奉着再说吧。”
季念念觉得这事颇为蹊跷,匆匆对身后三名男子摆了摆手告别,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书生见状更奇了:“她这是想干什么?”
萧怀昭对于这个行事诡异的女子没什么好感,更何况她身份又是天师,事不关己道:“走吧。”
季念念眼见这车夫送完西街的铁铺,便驮着水桶往回走,她不远不近地缀在车夫身后,顺着栈道上的梯板上了一艘大船。
季念念匆匆扫了眼栈道周围的环境,只见栈道两边的对子上写着——水泽神仙洞,天霖飞梦楼。
这船要去飞梦楼?季念念顿时警觉。
船上的人大多穿着绫罗绸缎,还有些是外地的客商,对话间乡音难改,但只要见这木桶上写着紫水二字,都纷纷避之不及,瞬间让出一块儿真空地。
连明显是飞梦楼护卫装扮的人,都不愿意靠近这紫水桶,一脸嫌弃的模样。
“开船咯——”
一声船哨高呼而起。
船板微微一震,梯板慢慢收起,哗啦啦响起船桨拨水声,船身似半浮在水面上的大鱼,缓缓游动起来。
季念念看着远处的飞梦楼,大泽之上,暮色熹微,又配着水榭绵延,十分壮观。
船行间,月色渐起,笼罩住渐近的飞梦楼,楼上灯影憧憧,薄纱飘动,袅娜动人,衬得飞梦楼半依着的湖岛,都如仙山一般朦胧。
赞叹声四起,人群纷纷兴奋地涌上前,期待着赶紧登上富贵泼天的飞梦楼。
季念念随着人群向前,余光却一直盯着那送水车。
等游人散入飞梦楼后,送水车才登上栈道。
季念念见送水人驾着车,沿着栈道拐进飞梦楼另一侧,她四周观察一番,顿时调转脚步,避开人群跟上。
没想到刚刚跟着拐进去,一柄刀就送到眼前——
“何人来此地?”飞梦楼护卫凶神恶煞地看着眼前的女子。
季念念一脸单纯的惶惑,好像走错路似的打量四周一番,“对不起,对不起,我走错了...”
侍卫怀疑地上下扫视季念念,只不过面前的女子看起来毫无缚鸡之力,手里的刀也慢慢放下。
但就是这一瞬间,季念念判断四周没人后,迅速掐住护卫手腕,迫使他丢了刀刃,另一手直取护卫咽喉一掐,直接制住护卫。
在对方还没反应过来的瞬时,迅速上手一拧——
只听咔吧一声,那护卫便没了生息。
季念念立刻将将尸体滚进水中,只听见一声入水闷响,夜色淹没一切。
她从怀里抽出面巾遮住下半张脸,捡起刀刃向室内走去。
黑黝黝的甬道没入地底,零星看得见火把跃动的火光。
季念念小心翼翼地向地底深入,但越往深入去,水腥气混杂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儿,直叫人恶心。
季念念微微皱眉,在听到恐惧的闷哭声后,她的呼吸放得更轻缓了。
送水人的车停在不远的前方,那人背对着入口处,拎起一边的水桶扔到井中,似乎对这哭声毫无知觉。
过了会儿,他在这大井之中摇起来一桶血水,正要转过身倒入桶中——
季念念一张符箓捏在指尖,上面灵气萦绕,她迅速潜近,甩手将符箓定在送水人的身上,那人瞬间僵立,眼神惊恐,却也发不出声音。
季念念走过去,看也不看这人恐惧的眼神,直接拧断脖子,搜刮完他身上的东西,再将人扔进血井中。
闷哭声是从一侧小门里传来的。
她放轻脚步,慢慢向小门靠过去,只听见一人似乎被哭烦了,他粗声骂道:“哭什么哭,作为人牲能为水神献身,是你的福气!”
骂声没了,又传来刷刷地磨刀声。
恐惧的哭声更大了。
这福气不如给你,季念念在心里骂道。
她暗藏在甬道中,听了一会儿,没有发现其他人的脚步声,这里应该只有那屠夫一人。
估计是没想到会有人摸到这里来,这里的守卫竟然如此薄弱。
将符箓捏在手中,季念念瞬间蹬地而出,在屠夫震惊的眼神里,甩手将符箓贴在对方脑门上,并再次获得一尊人形雕塑。
她打量着眼前的令人窒息的环境,若不是石台上绑着的是人,还以为是屠宰场。
楼上笙歌曼舞,楼下却是尸山血海。
被堵着嘴的孩童凭着求生的本能,挣扎着发出一声声呜咽。
有人来救他了!
季念念对着小孩儿轻轻一笑:“稍等一会,姐姐就来救你哦。”
她对着僵直的屠夫笑容一跌,直接一踢对方膝盖,将屠夫放倒,摁住他的头抵上汇集血水的凹槽。
也不知这水槽流过多少血,已经长出黑色的血沁。
季念念毫无慈悲地拿起屠夫手中的放血刀,压上他的脖颈。
一点一点轻轻地压下去。
刀见过的血,在这一刻反噬。
渗入屠夫的皮肤,骨髓,心脏。
死亡当头,屠夫在定身符的作用下,什么都做不了。
季念念看着他头上的汗,瞥了瞥他裆间的深色,轻蔑一笑:“既然为水神献身是福气,这福气给你吧——水神佑你,永入地狱。”
做完这一切,牢中陡然地陷入安静。
季念念反应过来,瞬间起身,抱歉地对着害怕的小孩儿笑笑:“我只杀坏人,你要听话哦,千万不要出声,不然可就麻烦了。”
小孩儿慌忙点头。
季念念拿出堵在小孩儿口中的脏布,割断绑住她手脚的绳子,二人正准备离开,小孩儿却突然抓住季念念的手,害怕地躲进她身后。
“姐姐,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