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生活日渐坎坷 第21章 斗场

呼吸之间，付子倾已没了求生的力气，视野蒙上一层血红，林昭的声音从九霄之外传来，但已无法识别其意。

对于未见过亡故之人最后一面的少年人而言，死亡是很陌生的。在这层深切的陌生之外，付子倾感到一种平静，彷佛死亡才是她原本的样子。

林昭离付子倾并不远，她拼了命地冲向扭在一处的两人，只见付子倾忽得将姬灵推开，坐起身子，眼仁儿渗出血红的幽光。

姬灵被弹开，歪倒在地，那古怪的身形仿若只剩残影，差一点儿便灰飞烟灭。

这时，展慕瑶终于赶了过来，他瞧见眼前的景象，利落地施一道法，将姬灵困在法罩里。转而看向付子倾：“小师妹？！”

付子倾睁着眼睛，却已失去意识，血红的眼睛空洞洞地盯着林昭。

“醒醒，付姐姐！”林昭轻轻摇晃着付子倾的肩膀，大声地唤她。

“这是怎么回事儿？”展慕瑶上前一步蹲下，探了探付子倾的脉搏，对着林昭道：“小师妹气息紊乱，像是入魔了一般。”

“见安……”付子倾没了动作，嘴里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句。

“小师妹你说什么？见安？”展慕瑶为防她意识不清再乱动伤人，便欲抱她将她抱进屋子里。

林昭听得这半句，慌了一下心神，呼吸一滞，便被展慕瑶得了空将人抱起来。正要往屋里走时，间路原赶了过来。

“师兄！”间路原叫住人动作，道：“烦带倾儿去重檐堂，我处理下姬灵的事，随后便到。”

展慕瑶看了眼地上的姬灵，她正以一种怪异的姿势栽倒在地。展慕瑶的眉头紧皱不展，应声下来，便抱着付子倾向重檐堂走去。林昭跟在他身后。

付子倾被安放在重檐堂的掌门席榻上，一双血红的眸子盯着天花板，眼底无限悲鸣，看得展慕瑶更加拧着眉。

“小师妹这是怎么了，为何像入了魔一般？”

林昭将姬灵夜叩房门的经过说了个大概。

“展师叔，你也不知我师父为何这样吗？”

展慕瑶摇了摇头，道：“师妹虽爱玩闹，却是极通彻善良的人。我与她相处多年，从未见过她有什么入魔的征兆，可是她此次下山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林昭不禁陷入沉思。

正当此时，从旁屋的帐子里走出一人来，身着紫袍，面幻清俊，长得却是姜允平的脸。

“师父？”展慕瑶看见来人，行礼道。

姜荀放心不下，还是亲自过来查看。道机山中除了间路原，还没人知道他的存在，连付子倾也是糊涂地跟着这位“冒牌姜允平”学了些道法。

为轻松取得众人的信任，姜荀只得顶着姜允平的一张老脸亮相，又嫌弃地将面相幻得年轻了些。

此时，他匆匆应下展慕瑶的行礼，走到床榻前，抬手在付子倾的额上一扶，一股强劲地力道顺着榻边四散开来，帷帐也抖了几抖。

虽未见过几面，林昭觉着，这人并不是姜允平。而这一身紫袍，不禁让她想起白先生提到的早年在道机山遇到的那位引路的恩人。

正想着，付子倾终于恢复了意识。紫袍的姜允平见状向后退了几步，站在两人的后面，远远看着榻上初醒的人。

付子倾眼睛干涩得厉害，便用力挤了挤眼睛，弄得眼角微微泛红。她看向四周，有些搞不清状况。

“昭儿？师兄？师父？”

“诶！”紫袍的姜允平走上前来，温和地看着她。“师父在这呢。”

姜荀虽背着姜允平亲授了付子倾许多道法。但儿时的付子倾也是鬼精的，若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主动与她搭话，定要起疑的。他只得幻成姜允平的面貌。

这道机山中，只与姜允平和间路原打照面时，他才显出本来的面貌。但平常时刻，他不会让别人瞧出自己存在的痕迹来。

当下不同了，付子倾出了事儿了，他好歹先救下这徒弟，便擅自打乱了姜允平的卑劣计划，与付子倾打了照面。左右还有其他人，他便悻悻地幻成姜允平的容貌，倔强地幻得年轻些。

付子倾只记得小时候姜允平教了自己许多师兄姐妹们没学过的道法，待她长大了些，那样亲和好师的姜允平便不再有了。她只当是人上了年纪便有了脾气，并未生疑。

见到这位“姜允平”，付子倾便生出些久远时的回忆，她歪着头，古怪地看向姜允平，道：“师父？”

“徒儿。”姜荀和善地弯起嘴角，掩下几分本性。

紫袍。

便是这时，付子倾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姜允平最不喜欢紫色，连带着道机阁的弟子们也不大穿戴紫色。故而白胜谈及那位救他性命的圣人身着一身紫袍时便觉有不对，只因当日间路原的打断而未再讨论。

付子倾心里没味地嚼道：看来间掌门又是知道内情的。

展慕瑶倒是不知道什么内情外情，他只当师妹被吓傻了没缓过神来，便唤了一声。付子倾看向他，刚要答话，便看间路原赶了过来。

“倾儿！你好了？”

“嗯。”付子倾点了点头。

间路原却谨慎得皱起眉开，问向众人道：“如何好的？”

付子倾、林昭、展慕瑶不解地看向“姜允平”，心道间路原没看到师父吗？

正惊讶着，三人的目光却交汇在各自的脸上——“姜允平”本该站立的位置早已没了人影。在这三人眼神呆怔地片刻，付子倾与林昭快速地对视了两下，若非这两下时机的对视，林昭恐看不清付子倾极轻地对她摇头。

展慕瑶刚要开口，林昭忽得起身掖了掖付子倾脚边的被子，正挡住了展慕瑶的目光，打断了他的思绪。

付子倾无辜地看向间路原，蔫声道：“师姐，我刚才是怎么了？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做错事了？姬灵师妹去哪儿了啊？”

付子倾的神色几近落寞，说到姬灵时，间路原眉头不自觉地上挑了下，咽了口空气，走到付子倾榻边颔身搂住她，道：“你方才血虚，昏过去了。”

付子倾回身紧紧回抱住间路原，在她腰间轻蹭，带着哭腔地吸吸鼻子，含糊地叫了声师姐。间路原遭不住这“活祖宗”的折磨，便好说歹说劝她回去休息。

付子倾似不情愿地应了一声。林昭搀起付子倾，对间路原和展慕瑶行礼道：“间师姑，展师叔放心，小侄一定将师父安全送回经院。”

“多谢林少主。”间路原回一平礼。

林昭愣了愣神，随即大大方方地又回了一平辈礼，才走。

付子倾慢悠悠地挪着步子，刚一走出重檐堂的地段，便一转低落的神色，拉着林昭的手忙闪到一处无人偏僻的地方，从袖子里搜出山门令牌给她看。

借着月光和星点儿的萤火虫，林昭一下就辨别出，这块令牌十分华丽精致，与付子倾的那块破木头毫不相干——这是间路原的山门令牌。

林昭回想起在重檐堂时，付子倾腻歪亲昵的动作，便对她如何得到了这块令牌猜了个大概，低声询问道：“师父，这不是你第一次干了吧？”

“你师父我天赋异禀，绝不是熟能生巧。”付子倾挑了下眉，低声道：“师姐早晚会发现令牌不见了。我们得抓紧了。姬灵师妹不知被关在何处，我们得用掌门令牌把所有平日进不去的地方都查一遍。”

林昭点点头，问道：“我们若找到她，如何阻止她伤害你。”

“我也不知。”付子倾摇头道：“可如果我不去亲自确认一遍，这件事一定会被间路原搪塞过去，我们便再难知道真相了。”

“我陪你去。”林昭笃定道。

两人在月夜里穿梭，蝉鸣声弱。

行至后山，付子倾犹豫起来。姜允平并不和蔼，林昭刚拜入师门便闯这“禁地”，不知有什么后果。便宽慰道：“昭儿，你师祖的脾气不好，不如你在外面等我。我且去去便回，不会有危险的。”

“我要去。”林昭回道。“我拜师是为了同你上山。若是师祖因为私闯禁地将我逐出师门，岂不正合我意。”

付子倾涨红了脸，没脾气道：“胡闹。”便不再管她去留。

付子倾用间路原的令牌轻易闯进了后山。行到无主庙前，付子倾拉着林昭躲到窗下，细听这里面的动静。

“姜允平你欺人太甚，我徒儿差点儿又没了性命。你给她种了什么蛊？你要做什么？”屋子里一位青年的声音带着质问发出来，听得出来，他在快速地踱步。

说罢青年停下步子，锤了锤木桌，有些破罐子破摔：“若不是我信不过你，及时赶到。我的倾儿可就没命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姜允平毫不在意青年在他面前有失风度的行为，语气平静道：“原儿，姬灵的事可处理妥当了？”

付子倾听得一惊，心道间路原竟也在里面。过了半会儿，不见有人回话，付子倾才反应过来，拿出身上间路原的令牌，走了进去。

付子倾神色凝重，步子极稳，林昭担忧地跟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