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山后生活日渐坎坷 第12章 宜室

宣景六年，宫中有妃陈寻，德存才兼、怀善谦礼，又治蝗有功、心系苍生，皇帝付宴集群臣之意立其为后，赐号“昭”。

民间关于昭后的传闻不少。因其大兴平等兼和之风，夫妇相谦、主仆相亲、幼残弱孺皆有所为。今之世风，得昭后之栽植深也。

暮春的天气热络起来。

付子倾自打升了职，便不必日日守在铺子里。但眼瞧着入夏，各家也紧着置办新衣、缝改旧衣，另算着少有伙计带着账本进来桃舍对些进货的账目，付子倾便也不得闲工夫，紧着盯看铺子的进货、存货。

锦衣布料的掌柜姓秦，是华阳城北五里的庆阳县生人，年少时独自来这车水马龙的平阳县讨生意，靠着灵泛的头脑眼光，开启了这家本县最大的布料店。

所谓同是异乡人，秦掌柜对付子倾便格外亲切。

临着“夏忙”，秦掌柜袒露私心，与付子倾交了个底，直言要在老家庆阳县开一家分店。

付子倾任职时间不长，但确是生得买卖交办、掌槌定音的慧根。感念异乡人的情分，秦掌柜常有种亦友亦女的情绪憋在心里。

做买卖的雇佣长工短工、聘请账房掌事，久了便深悟用人之道。秦掌柜与付子倾商议，欲聘做这新店的掌柜。

庆阳县在华阳城以北，付子倾南下时只得远远瞧见，并未去过。

秦掌柜知晓付子倾家中还有位念书不错的妹妹，便交道，庆阳县本地虽没有合适的学堂，但其临着的贺阳县有个极富盛名的府学，可凭考绩入学。

付子倾谢过秦掌柜，言说回家要与妹妹商议一二。

说来此事不急。虽是壮士归家，但秦掌柜少时便离乡，若开铺子，必要好些打点，走络通路。去开张，少说也要过了这个冬天。

黎夫子病了，无人能代他的经学，林昭这一堂的学生们便早早下了课。

昨夜拆了那两本册子，确是有意撒脾气。付子倾虽得了玉佩，但好似不知晓两人将有何种勾连。今日林昭收了性子，老老实实去集市里重买了编绳。

锦衣布料着实是忙起来了。待林昭回家做好功课，重新排好编绳，又看了小半本武书，付子倾才推门进来。

林昭瞧了瞧天色，只能看见月亮了。

付子倾去了外衣，风尘仆仆地掏了两人的对玉撂在桌上，摆出昨日理好的布纹册子，又搜出两条编绳出来。而后便去书柜里寻着昨日被拆骨去皮的有关道机山的书册。

“昭儿，你给修好啦？”

林昭看着桌子上崭新的两个编绳，那是不同于布纹册子上的较纤细的一类。她心里暖笑，却没作声。

付子倾坐回桌子一侧，支起胳膊瞧看面前伏案端坐的读书郎，轻推了推布纹册子。讪笑道：“昭儿你瞧，咱们真是同心相印，竟买重了编绳。”

林昭抬眼，拾起自己的那枚玉佩戴回颈间，藏进衣领。

付子倾也照着样子做了。

瞧着她讨好耍宝的乖巧样子，林昭真怀疑自己才是两人中年岁更长的那个。便无奈地拢过布纹册子，将自己在集市里另买的编绳重新排进去。

“昭儿。”付子倾瞧着林昭稳稳地操持着手上的工作，笑意更盛：“你可愿做我徒儿？”

“张夫人与我言过，希望你拜我为师的。我知凡事讲究缘分，也不是有意迫你。”

“但你若许我做你师父，日后便好相称，我也好传你些道法。”

“我虽不善家务劳作，但道法也是……门中上乘，定会好生教你。”

“再着，道机山上美如许，你若做了道机山的弟子，日后便可随我上山游玩，还有抱山寺的各类珍馐美馔，灵丹妙药。”

林昭编好册子，撇了眼付子倾颈间漏出的玉坠绳子。

“为何？”林昭正了正身子，宛若那日宴席上的庄重。

“家母的嘱托付姑娘不必过于在意。你我若做不成师徒，她也不会相逼。”

“倒是付姑娘。”林昭紧了紧身子。“为何这般劝我拜师呢？”

“我……”付子倾隐隐觉察出疏远来，接道：“我并非要恼你。只是过几日是我师父寿辰。你若拜入师门，便可同我一道上山了。 ”

“我答应护你周全的，这一行少不了□□日，我挂心你。”

两人这数十日的相处里，说不上付子倾多庇护了林昭。但两人搭伴着，总好过年轻的女子形单影只。

林昭没应下。玉佩的事情身前人还不清明。拜师一事她也不明白张氏冕的做法。

林家时，她与自己的这位生母是多些疏离的。林昭是个不善主动的人，恰好张氏冕也不曾在印象里输送个把温情和熟络。

因着母子俩生分如宾的样子，自她年幼起，府上偷传着那些像是“狸猫换太子”的谗言。林昭倒是没纠缠过自己的身世，她对张氏冕的敬重远大于依恋。

玉佩为的是结两情相悦之人善果，督察心意，互进诚挚。张氏冕自是知晓此事，却意促成师徒之缘。林昭有些疑惑。

没商出结果来，这夜两人草草睡去。但二日清早，付子倾还是揣着钱袋，去挑买了林昭的那份贺寿礼——是枚上乘的檀木香袋——像是念书的孩童孝敬家中长辈时的全部心思和能耐。

间路原言说要来的日子倒不确切，但眼瞧着，白胜一行到平阳县的日子就是明日了。锦衣布料的生意忙得紧绷，付子倾却只得跟秦掌柜告了假。

铺子里的伙计李金宝是个踏实能干的青年，在后堂忙工时总是将两只袖子挽到胳膊肘，一到前厅便又利落地将袖子撸顺，显得他稳重又灵活。

这几日，付子倾也加紧忙活手里的事情，另把一些需紧人看着的事项全交代了李金宝。

到了家中，付子倾便紧着拾掇起院子里的零零脚脚。平日两人呆在家里的时间不多，偶尔用着门前的石凳卖卖月色。

吃食解决在学堂和铺子里。只有留给白胜二人的屋子和灶房多有些浮灰。另就是后院的马厩需要打扫一二。

夜里林昭也帮上了忙。付子倾看着时候不早，催着林昭上榻休息，才知林昭竟自己向夫子告了假。

“白先生与我有恩，我自然要在的。”

林府时只当林昭是个孩子。许自己常是最小的缘故，付子倾待这年幼自己的孩童倒没格外宽怀，也不曾说教些人情世故。

她觉着，待人只消付之诚心。

“学堂怎么许你请私假，不是规定要家长去请？”

林昭抿嘴浮上笑意，手上叠衣的活倒没停下。“许是我功课做得好吧。”

二日，两人起了早，勤奋地烧起了柴，温了热水。马厩腾得齐整，备了几样粮草，是待过武马场的林昭制备的。庭院扫得素净，桃花不堪倾洒。一切都置办妥当，齐等着有人叩门。

白胜一行是未时到的，日光照得正暖。起先是马蹄撂地的细碎声，接着是门环礼貌的扣击声。付子倾与林昭两人一前一后，缓开了院门。

白胜还是挺拔的样子，与二人打过招呼，便略显腼腆地让了让身旁的夫人。

“这位便是嫂夫人吧。”付子倾向白夫人行了女儿家的礼。“子倾多谢嫂夫人的照顾。冒然请您与我们同住着是失礼了，快请进。”

“付姑娘太客气了，我们才是失礼了。”白夫人回了一礼，轻拍了一下白胜。“瞧他，也不顾你们方便，竟就充脸应下来。”

白胜躬了躬身子承下来，笑道：“这位是林姑娘吧，一晃不见便长高了不少呢。”

林昭闻言依着付子倾的样子行了女儿家的礼。“白先生好，白夫人好。”

白夫人瞧着三十出头，没见两人带着孩童来，许是尚未有子。林昭不太活泼，但妥一个干净可人的少姑娘，看得林夫人喜欢得紧。

白胜瞧出夫人的心思来，自然也是欢喜的。但还有件事他还藏在嗓子眼。与娘子对视一眼，白胜憋着那股惊喜劲儿言道：“付姑娘，我们可不是独来的。”

付子倾闻言张了张眼皮。“这是何意？”说罢迎出门去，左右张望。

“倾儿。”不远不近，白胜的轿厢帘子从内撩起。

间路原跨着从马车上下来。林昭看到，她顾自上前抚摸着付子倾的头，上手打量起呆立在原地的少女。

女子身形修长，身着付子倾常穿的那种素白的轻衣，但透着不同于付子倾的清冷的气质。起先在静安府看到，后又在家中书柜里撇到的字画上，绘着的就是这个女子。

随后，付子倾显着磕绊的声音印证了林昭的猜测。

“师、师姐？”

“我本要晚几日动身，恰在山下遇到白先生和白夫人，便搭着一同来了。”间路原说罢向两人行了一礼。“一路上多谢担待了。”

白夫人忙回礼摆手。“哪里哪里。我与付姑娘初见，也没备什么像样的见面礼。间姑娘可是帮了大忙。”

间路原闻言，嘴边清浅的笑意露出了几分发自心怀的意味。这时她瞧见林昭，合乎仙道礼数地行了一大礼。“这位便是林少主吧。舍妹多谢关照了。”